第三十章沈云逍衣裳凌乱
"送仙君去客房歇息。"童世和对着一旁的管家吩咐道,又换上了那副热情的假面。
"是,老爷。"
沈云逍放软了身子任由管家将自己往客房扶。
他衣裳凌乱的躺在床上,管家甫一将门合上,便对岳知传音入耳∶"岳知,告诉其他人务必提防童世和。"
交代完之后,他起身便开始量起房间来。
意外的是,这房间除了装饰奢华,竟也没有其他独特之处。
沈云逍很轻易便拉开了门,往外扫了一圈,发现这周围竟连一个仆人或守卫都没有,安静的诡异。
童世和就这般放心?
他疑惑地皱起眉。
此处是一个颇为宽大的庭院,若他猜得没错,这里离前厅已经很远了。
他四处探查,终于在快将整个庭院绕完一遍的时候听见了人声。
确切来,是从东面院墙另一侧传来的女人的咒骂声。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连灵根都没有,我要你何用?都是你,叫那贱人抢了我的主母之位。我死你这个怪胎!"
沈云逍走到院墙之下,离得近了,才发现除了那女人的声音之外,还隐隐约约有一道呜咽。
"娘,别了,仲儿会争气的……"
"哭什么哭,你还有脸哭?"女人顿了一下,几道棍棒又落在身前蜷缩的男孩身上∶"你一天天摆弄这些破木偶,能有什么用?啊?拿这些争气,拿这些讨你爹欢心吗?"
着,"喀嗒"一声,墙的那边有什么东西被摔落在地上。
那抽泣声顿时压抑不住了,不一会儿,女人也跟着哭了起来。
但女人似乎很快便离开了,墙边只剩下男孩的抽泣。
沈云逍静静敛了眸子。
没想到线索没探成,倒是听了一通富贵人家的八卦。
不过那孩子……确实挺可怜的。
如今的修真界,人人有灵根,有人灵根强,有人灵根弱,像那些平民百姓,多是废灵根,与修道无缘。
若没有灵根,不修道一途,便是修魔也不成。
这样的体质,千百年来还闻所未闻。
不过世间百态,哪有那么多闲事是他一人管得过来的?
思及此,他按下那点恻隐之心,转身欲走。
这时,墙的那边忽然又传来一声闷哼,沈云逍叹了一口气,终是止住了脚步,自储物囊中去取出几瓶丹药,一手施决将其以灵力托起,越过院墙送到另一边。
做完,也不管那孩子是何反应,径自快步离开。
因着没发现任何怪异之处,他便回到客房后又等了两刻钟,然而童世和还是没来。
从管家将他送到这间客房开始,至少已经过去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任童世和再怎么有耐心,也不应当这么久才对。
至于岳知和其他弟子,童世和也应该不会对他们做什么。方才用饭时,他便发现所有人的酒水中,只有他喝的那一壶有问题,若童世和想对其他弟子下手,大可以将所有人的酒水都掺上药。
如此看来,童世和的目标确实是他才对,否则也不会从一开始就对他那么防备....
等等!
沈云逍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
童世和得知他身份时的讶异与防备、童府过于阴气的风水、以及饭食中的灵植....所有不合常理的地方在他脑海中逐渐串成一个不妙的可能童世和的目标也许根本就不是他,之所以掺药将他灌醉,只是想支开他而已!
想到这里,沈云逍忙对岳知传音∶"岳知,你们在哪儿?"
没有回应。
—连唤了几个弟子,都没有人应答。
沈云逍心下陡然一沉,立即提剑往花园的方向赶去。
才到花园附近,极其浓重的阴森怨气便扑面而来。这怨气过于浓重,以致于整个花园都被笼罩在—片黑雾之中,便是连入口的月拱门在何处都看不清。
沈云逍在外面凝力清理了一番,视线才清明起来。
他方一进入园内,鼻间便被一股腥恶的血腥味填满。
童世和的花园确实很气派,中间有一片大到可以供人泛舟的湖。
只不过此时整片湖水都变成了深红色,看上去好似是一个巨大的血池,天上的圆月倒映在血水中,便成了血月,周遭的一切也都被衬成了一片暗红。
当沈云逍的目光触到湖上正在仰头沐浴月辉的怨魔和亭子中被绑在一起的弟子时,他骤然冷下了面孔。
他的猜测是对的。
怨魔与魔修不同,后者修行遵循天地法则,而怨魔则杀人饮血,靠掠夺其他生灵的修为来增益自身。
童世和请人除崇是假,与怨魔勾结、饲养魔物是真。
这样一来,童世和选择向汇霄宗"求助"便也得通了。
若是选最近的听谕阁,一旦发现大量弟子失踪,听谕阁必定会迅速派人调查。选最远的汇霄宗,等宗门得知弟子出了什么差错,这一来一回的数天时间已经足够童世和准备好应对的对策了。
而晚间那些灵植,则是为了保证弟子体内灵力的充沛,以供怨魔享用。
"童世和这个蠢货,是怎么办事的。"湖心中的怨魔睁开眼来,一双可怖的红瞳看向沈云逍∶"又有人来送死?"
着,怨魔飘到湖岸边来,在距离沈云逍不足五尺的地方停下,喉咙中发出嘶哑难听的癫狂笑声。
他道∶"这里所有人加起来都顶不上一个分神期修士,这样吧,让我吃了你,我便放过他们,怎么样?"
沈云逍直接提剑向他攻去,怨魔没料到他行动竟如此快速,愣了一下,随即便也认真对付起来。
然而就算之前已经吃了数百个散修,与分神前期的沈云逍对抗起来,怨魔还是差了一大截。
只不过片刻,方才还嚣张至极的怨魔便以侧脸贴地的姿势被沈云逍缚住了双手,按在剑下。
设了结界防止出现变故之后,沈云逍神色冷竣,他凉凉道∶"就这点本事么?如今的怨魔口气都这般大?"
怨魔咳了一口血,不惧反笑,他斜眼看着沈云逍,幽幽道∶"不是本事大,只是我知道,仙君和我,本就是一类。"
沈云逍表情微变,抵在怨魔脖子上的剑力道也放得更重了,他道∶"你什么意思?"
"从你刚进来,我就发现你身上……"怨魔顿了顿,用湖心亭中的弟子都能听清的声音缓缓道∶"有魔气。"
闻言,被堵着嘴的岳知等人纷纷瞪大了眼睛。
"算起来,咱们都有魔气,可不就是同类吗?"着,怨魔咯咯笑了起来。
沈云逍没有回答,但手上的剑却明显松了。
他的魔气,是那次与褚啼风交手时留下的。
怨魔趁着他失神的这一瞬间挣脱了控制,同时伸出那狰狞的爪子牢牢抓住沈云逍的手。
黑黝黝的雾气自他全身涌出,争先恐后地攀上沈云逍的手臂。
沈云逍一惊,很快便将手抽了回来,反手了怨魔一掌。
但还是晚了。
那些黑雾不断扩散,将他整个人都包围。
"你没爹没娘,略~"
"他一心就知道练剑,不与人话,想必是个怪人….…."
"流照仙君一厢情愿,像是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他肯定刁难水清尘了,哪有人那么大度?"
"他……"
千百道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就像深渊中的手,随时要将他拉向万劫不复的境地。
沈云逍松了剑,痛苦的抱住头,试图将那些声音赶出去。
"仙君,堕入魔道吧。"怨魔在旁边幽幽蛊惑。
沈云逍沉默着,忽然,他放下了手,抬头看向怨魔。
眼神冷而狠,但怨魔丝毫不惧,因为沈云逍的瞳孔已经变为了赤红色。
他快入魔了。
原本整齐高束着的墨发此时松松的散落下来,显得他的脸越发巧精致,红色的眸子平添了几分邪气,与他清冷的性格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怨魔被他这模样刺激得呼吸一滞,当即改了主意∶"我不吃你了,等你堕魔,再喝了我的血变成怨魔,我要你做我的魔姬。"
沈云逍冷冷看着他,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那些恶抓拉入深渊时,又有一些声音出现,硬是在他混沌的脑袋里占了一席之地。
"云逍,乖乖听仙长的话,别想奶奶.…
"它叫流照,以后便是你的佩……跟着师父,师父护着你。"
"逍道,我化成形啦!我的人形好看吗!"
"你可想学些新招式?"
怨魔见沈云逍还想挣扎,出声嘲讽∶"别挣扎了,白费力气。"
然而他话刚完,沈云逍便重新提起剑来,飞身将流照剑深深插入他胸口。
那一剑快、准、狠,叫他全然没有反抗的机会。
怨魔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他不甘心,明明就差一点!
他挺着最后一口气,咬牙切齿∶"你以为你救了他们,他们会感恩戴德吗?我告诉你,只要你身上还存有一丝魔气,你就会被怀疑、被众人不容、为仙道所……"
"闭嘴!"流照剑顿时被捅得更深,片刻后,怨魔便化作一滩死水。
沈云逍立在原地,久久缓不过来,眸中赤红亦未完全消失。
不过他还记得被困的弟子,便令流照化作人形去替他们解开绳子,自己则坐下来背对他们坐调息。
几个呼吸之后,他闭着眼对身后道∶"岳知,记得查看一下大家有没有受伤,药在……"
话到一半,他便不下去了。
因为此刻,一阵被利剑刺破皮肉的疼痛,正自他的左肩上传来。
沈云逍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转过头,却见拿剑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这群弟子中他最看重的岳知。
他瞳孔骤然缩了一下。
岳知被他看得也回了神,自己便先后悔了,支支吾吾道∶"仙君,对不起,弟子看您入了魔……"
不等他完,沈云逍却扯起一个苍白的笑容∶"原来,你们也不信我了么?"
岳知慌乱道∶"不、不是的……."
"就算所有人都对您大张挞伐,我们也会同仙君站在一起的!"
岳知此刻的回答和午间酒楼所的话在沈云逍脑海里重合在一起,一时竟有些讽刺。
答案是什么,他已经听不进去了。
岳知那一剑捅在左肩,离胸腔的位置还有一段距离,力道也不算太重。
可沈云逍觉得,那一剑,好像实实在在地戳进了他心里。
并且,很疼很疼。
*
沈云逍已经忘了他是怎么从童府出来的。
他浑浑噩噩进了酒楼,点了一壶又一壶的酒,喝得酩酊大醉,醉到要烊的掌柜都来催了几次。
"哒、哒……"有脚步声在耳边响起。
却不是来催促的店家。
脚步声的主人声音温润∶"云逍,怎的在此独享佳酿,也不叫上我?"
沈云逍趴在桌上,迷迷糊糊半睁开眼。
目之所及,是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和一只正抚着玉萧的修长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