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永远是你的主人
无拘脚步虽重,速度却一点不慢,抱着几近昏迷的流照迅速奔出童仲的地界。
孟沧澜与童仲皆被这变故惊了一瞬,但很快反应过来。童仲一敲折扇,数只黄金傀儡马上才四面八方涌出,直直朝无拘追来。
孟沧澜冷笑一声,催动他用药水浇灌的索命藤破出地面。
曲寒音一吹玉萧,那些藤条便被压制,在空中无力摆着近不了身,眼见流照和无拘就要被追上,足下一点飞身过去。
一缕灵力汇成的丝线缠上无拘腰间,随着曲寒音的动作被拉了过来,甩开黄金傀儡一大截。
"流照!"沈云逍来不及细问无拘之事,连忙为流照渡入灵力,"流照,再坚持一下,别睡。"
"逍逍……我好困。"流照着,眼皮越来越查拉,"心索命藤,千面、千面没事……"
她后面的声音已经到听不清,沈云逍急得视线模糊,流照闭着眼睛笑了笑∶"逍逍……不哭,我就睡一会儿……"
罢,沈云逍臂弯一轻,流照已经在他怀中化成了剑体。
"流照……流照!"沈云逍呆滞抱着剑,连地底索命藤伸到脚边都浑然不觉。
"心。"曲寒音拂袖将他揽入怀中,看了流照剑一眼,微不可查地皱了眉,又舒展开来∶"无事,只是剑体灵力不足。"
话间,周遭的索命藤没了萧声的压制,又疯了一般袭来,黄金傀儡也不知在何时以他们为中心围了一圈,蓄势待发。
孟沧澜扭了扭脖子,褪下手上布条,露出一只冒着黑雾的右手来,蹲下身往地上一按。
"该试一试我新炼的毒了"孟沧澜脸上流露出兴奋的神情,往手中施了力,三尺之内的花草肉眼可见地枯萎
"且慢。"童仲忽然以扇搭上他肩膀,敲了敲∶"药老,对美人总该温柔些。"
孟沧澜闻言,面上闪过一丝不耐,到底是收了手∶"最后一次。"
童仲完,极尽儒雅地往前走了走,对沈云逍笑∶"仙君为何就是不肯信童某一次呢?童某过,只要仙君过来,便不会做什么。"
沈云逍几乎恶寒到肩膀颤抖,闭了闭眼,对曲寒音道∶"我不想听,寒音……"
"噗--"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沈云逍睁了眼,见童仲捂着脖子跪倒在地,他张了张口似乎想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虚伪的笑容霎时凝固在了脸上。
"好。"沈云逍听见曲寒音的答复如是落在耳边。
他有一瞬后悔自己的冲动,毕竟千面还在童仲手上,倘若现在就撕破脸,以童仲的手段,不知会做出什么来。
果然,孟沧澜替童仲冷冷开了口∶"雪中仙莫不是忘了还有一个人?老夫新养了一批虫,此刻他应当不好受……"
"曲寒音,接着!"孟沧澜还未完,便被空中的一道声音。
好巧不巧,断他的人正是上一刻口中到的千面。千面坐在飞鱼上,朝曲寒音和沈云逍抛下一根特制的灵丝。
曲寒音接住,又缠上无拘,抱着沈云逍脚下一点飞了上去。
"童城主,这就是你优柔寡断的结果!"孟沧澜黑着一张脸咬牙切齿,手上不停,灌入最大的灵力催动索命藤去追。
十成灵力下的藤条速度不可谓不快,即刻就要触上两人腿,只是将将要攀上时,曲寒音手中的灵丝光芒大盛,藤条如同被灼伤一样迅速撤下。
"呃!"孟沧澜的手心被烫出一个肉孔,正冒着白烟。
"老怪物,这滋味才好受吧?"千面拉了一把沈云逍,嗤笑着对底下愤恨的孟沧澜如是道。
那可是留春涧里的上古纯灵,足够这走歪门邪道的老头子受一阵子了。
孟沧澜恨恨看着飞鱼,恨不得马上把人拉下来,却只得眼睁睁看着几人离开。
*
曲寒音一登上飞鱼,便发现千面状态远不如表面那般轻松,他设了个结界,施法驱动飞鱼。
"别了。"曲寒音搭上他脉搏,凛起的神情放松了些,摸上他肩膀时却皱起了眉∶"这是怎么回事?"
"虫子咬的。"千面拨开左肩上已经破碎的衣服,忍着钻心的疼痛勉强笑了笑∶"没事。老怪物的虫和他一样狡诈,专挑我旧伤咬,要不是济玄帮了我,这次恐怕是要去见阎王了。"
"济玄?"
千面点了点头,"也不知他用的什么法子入了我梦,告诉我逃出童仲密室的方法,我本来……"千面到这里顿了顿,看向沈云逍手中的剑,"我本来是要带流照一起的,没想到童仲将她带了出去。"
沈云逍确认孟沧澜和童仲没有追上来之后,马上从储物袋中的藏灵兽放在剑柄上渡灵。
他情绪不好,曲寒音便对正要开口的千面摇了摇头∶"我给你上药。"
眼泪啪嗒啪嗒落在剑体上,不知过了多久,流照终于又化作人形,不过一张脸仍旧苍白的吓人。
沈云逍这才恢复过一点理智,动了动已经发麻失去知觉的手臂,想为流照拭去脸上的污渍。
一双木制的粗手却比他更快。
无拘拿着流照往日臭美用的帕子笨拙却轻柔地为她擦脸,嘴巴几次张了张,才发出一道喑哑的"主人"。
"主人……不怕。"无拘的吐字并不清晰,甚至像是刚学会话的孩童,声色却低沉的难听。
流照眼角有了一丝湿润,沈云逍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流照的。
"这傀儡……竟会话了?"千面被曲寒音传了功,又服了丹药,已经好了不少。
他对眼前的场景有些唏嘘,先前流照花了大功夫教他话,可这傀儡笨得很,总也学不会,几次要把丫头气哭。
"嗯。"曲寒音点点头,又补充∶"恐怕不止是会话。"
"无拘似乎,有了人的感情,"曲寒音如是道。
千面哑然,走到无拘身旁问∶"是不是……很难过?"
无拘收回捏着帕子的手,茫然地看向他,不熟练地组织语言∶"难过,意思……什么?"
"就是心里很难过。"千面挑选了最直白的表达,却恍惚无拘只是一只傀儡,哪来的心。
无拘僵硬地歪了下看似凶煞的脑袋,似乎不理解这句话。
千面叹了一声,正要起身,却见无拘抬起一只手按在人体胸膛的位置,一字一顿道∶"这……里、痛……"
千面怔在原地。
不光是他,就连曲寒音和沉浸在悲痛中的沈云逍都抬起头来,看着无拘的动作失了神。
还是千面最先找回自己的情绪,哑然开口∶"应该的,毕竟这Y头对他可是……以命相护。"
沈云逍追问∶"以命相护?"
千面索性把驱动飞鱼的活丢给曲寒音,自己坐下来讲∶"昨日孟沧澜养的那藤条出现之后……"
索命藤现身众人眼前之时,也就意味着童仲终于把野心坦露在众人面前。
"快,快往东面走!"自变故出现时,千面和济玄已经叫人备好飞行法器,这时渡云寺和踏月轩所有弟子都已在空中,暂时躲过索命藤的攻击。
底下已经乱作一团,各大门派纷纷向童仲要个法,却无一不铩羽而归。便是连渡劫期的岁迟,童仲也早已为他准备了有关沈云逍的幻境,生生折去了他三成修为。
目之所及处,风露峡已变成一片藤缠绕的火海。
行路间,千面又试了几次传音符,可无论如何,依旧是联系不上沈云逍和曲寒音。
"千面!"千面正想着应对的对策,忽听流照极为焦急道∶"无拘、无拘还没上来!"
千面顺着流照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盘虬藤条之间的傀儡身形,尽管已经被裹得严严实实,固执的傀儡还是朝着他们所在法器的方向一步一步走来。
"那大概不是无拘。"千面撒了谎∶"你看连脸都看不见,不会是他的。"
"他就是!"流照急得哭了出来∶"我不会认错的,他就是!"
飞行法器已经离那处百米远,况且那里已经成了索命藤的领地,如果为了一只傀儡折返,运气不好怕是会陷入不妙的境地。
千面深深看了飞行法器上或崩溃或忐忑的诸弟子一眼,在二选一中偏向了更重的一方,他咽下恻隐之心,看着流照认真重复∶"流照,听话,他真的不是。"
这次流照没有如往日一样一定要与他争个对错,只是蕴着一汪泉水似的眼泪静静看着他,要落不落。
流照紧紧咬着嘴唇,忍着不叫眼睛里的湿润淌下。这是她哭泣时第一次没有哭出声,千面却知道她比任何一次都难过。
平静的令人心疼。
"无拘没事的。"千面着,边边抬手欲为流照拭泪∶"傀儡是不会伤及同类……流照!"
千面话到一半便变成惊呼,看着流照毫无预兆的动作,脑袋嗡地一炸。
"我自己去。"
流照竟直直跃出法器的栏板,头也不回往无拘的方向掠去了。
"他才不是傀儡。"他看见烈火的流照转过脸来,吞下滑落至唇角的泪珠∶"他是我的朋友。"
须臾,流照变作剑体,刺破重重的索命藤,不管不顾离飞行法器愈来愈远。
"千面骗人。"流照委屈似地喃喃道,看着同样一步一步缓慢向她走来的无拘,"我是你的主人……才不会丢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