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月心里惦记着偷听到的话, 忙碌起来的时候不会多想。

    但是手里的事情忙完，坐在辛昭二楼办公室看向窗外热闹的街道。

    靓丽的白领女郎，是这座城市不可缺少的风景线。

    她们时尚又健康, 一向知道如何挖掘自己身上的美。

    这时办公室里彻底安静下来, 曾经深深扎进脑海里的画面，突破无畏的枷锁侵占她所有思绪。

    闭上眼睛睁开眼睛, 脑海里依旧都是那日血腥残忍的画面。

    怎么也驱逐不掉，有些东西不是你想要忘记, 就能忘记的。

    你不去想, 可是它会主动找上你。

    温月脸色苍白, 抿着唇, 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

    疲乏的身躯得到支撑，舒服地喟叹一声。

    牧云丝敲门进来的时候, 看到温月躺在藤椅上。走近看她恬静的睡颜，目光在办公室内扫荡一遍，最终在角落里矮凳上找到毛毯给她披上。

    毛毯刚盖到她身上时, 牧云丝被一双朦胧眸子盯上。

    牧云丝被吓了一下，反应过来后, 藏住面上的狼狈, 娇嗔指责她, “现在只是天气暖和起来, 又不是真的完全暖和。午睡不盖毛毯, 你不怕着凉啊。”

    “我只是眯一会儿, 没睡着。”温月把身上的毛毯拿下, 放在身侧起身。

    牧云丝看她整理衣服，干干地‘哦’了一声。

    “你还不用去剧组吗？”温月随口找了个话题。

    “你不想让我多待一段时间吗？”牧云丝反问。

    温月脸上的笑容怔愣一瞬，从不擅长应对对方的玩笑, 就算是随口一句的玩笑，温月都要好好地琢磨回复对方。

    “我看到网上你马上就要进组，就想问你一下，你接下来要接什么戏。”

    “是一部大制作的古代玄幻电影，里面有很多大咖演员。温月，你认识刘皓能吗？就是当年一部爱情文艺电影《听爱》男主，后来还演了很多电影，你肯定认识他。”牧云丝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对方，“我接下来就要跟他一起拍戏，虽然是女二不是女一，还是五番。听我经纪人李姐，这部剧的戏份主要在男一号，就连女一号男二号的戏份都少，更别我了，所以你不要嫌弃我。”

    “为什么要嫌弃你？”温月眼睛弯起来，就像黄昏上最初的月牙，“我时候也看过那个人的电影，另外安乐你出演女二也挺好。你是女一让大咖们都捧你一个，总觉得有些不稳妥，你现在也只是个蒸蒸日上的新人演员，网友不会那么容易买账。你这次和他们合作，多学习一下东西也很好。”

    牧云丝点头，“你的也是，如果我是女一，压力也挺大。这次大咖那么多，我如果是女一，电影票房如果卖得不好就是我的锅。相反，我是女二，再怎么谈也谈不到我。如果卖的好，那我也有名气，卖的不好，不是我的锅。”

    “我听我经纪人李姐过，之前有个演员就是被强捧，她是有能力。可是她没有抗压的能力，一旦她捧不起来，人气回报跟不上她的资源，她就会被资本放弃。”

    温月问，“那她现在变好了吗？”

    牧云丝无所谓地耸肩，　“不，她现在糊了。”

    温月安安静静地听她喋喋不休，从桌上拿起一个檀木盒子，拨开锁扣。

    里面躺着个肚子饱满的香囊，中间金丝绣了个福字。

    温月拿起来，递给她，“这是上次我去山上拜佛买的香囊，是寺庙里主持大师开过光的，都挺灵验。我这里正好还有一个，你有一些动作戏很危险，给你保身用。”

    牧云丝还是第一次收到香囊这种普通的玩意，以前有人为了巴结自己，送自己什么最新版的名牌包包或者衣服。那些看一眼都很名贵，可是完全比不上温月送给自己饱含心意的香囊。

    拿起来放在鼻下闻了闻，有一股浓郁的焚香味。

    想来是长时间受到佛香礼拜，这股香味儿怎么也驱散不掉。

    木质的沉香，能让人心灵平静。

    牧云丝收到温月送来的礼物，这个东西不值太多钱，但是对于要什么有什么，唯独缺少安全感的牧云丝来。

    这个香囊，无关迷信，是温月希望自己平安无事的祝愿。

    “我好喜欢，温月，”牧云丝眼眶有些发酸，“你下次再去上山拜佛，我也要去。”

    “我怕你不喜欢，那里人来人往，而且你有鼻炎，那里的烟火熏得你喷嚏。”

    “没事没事，我就是想跟你一起去玩。”牧云丝低头看着掌心里的香囊，低声呢喃道：“我时候就没怎么出去玩过，天天待在房间里，也不能去客厅乱转悠。”

    “所有人都不喜欢我，就连席骁对我也没什么感情。别看他现在对我那么好，我想要什么都给我什么，因为他我差点死掉过，对我只有愧疚。”

    “其实没人关心我的。”

    温月拉住她的手，给她温柔和力气。

    牧云丝还她一个灿烂的笑容，“不过那些事情都过去了，我不会不开心。”

    “这个，我会一直带在身边的。谢谢你温月。”

    温月知道她有多委屈，她的出生是秦淑华为了报复席广智而来的。

    她讨厌席广智不比自己少，如果知道席广智马上要出狱，按照她的性子，会出大事的。

    牧云丝与自己不一样，她活得嚣张肆意，无所顾虑，可以报复一个人把自己也毁掉。

    她和席家人的恩怨，和牧云丝无关，牧云丝没有席家的血脉，也同样遭受过来自席家的迫害。

    牧云丝语气天真地问她，“你都给谁买了香囊。”

    “林曼意，王利，郭静怡，阮金玉和你。”

    牧云丝瞪大双眼，“那席骁的呢，”又心翼翼地问，“还有阮唐，你都没给他们买。”

    温月脸色冷了下来，“我和阮唐没什么关系，以后也别在我面前提他。”

    牧云丝见温月讨厌阮唐，心里很开心，“我跟你讲我看人很准的，这个阮唐一看就是心术不正的人。”

    温月没有分手后，前任坏话的习惯。

    不过她也能理解牧云丝阮唐坏话。

    下了楼，教阮金玉中文的老师坐在她身边。

    对方是王利的大学同学，叫赵芸黎。名字听起来跟姑娘似的，长得也很清秀干净，戴着金丝边眼镜，还很喜欢穿白色的运动鞋。

    每次见到他的时候，那双运动鞋永远都是崭新的，身上也总是有股淡淡地柠檬洗衣液的香气。

    那人听到声音，抬头看向他们，待他目光放在牧云丝身上的时候，差点把碳素笔扎在手背上。

    牧云丝忍不住抬起下巴，嗤笑一声。

    身旁的温月瞥她一眼，牧云丝轻咳一声，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的一样。

    温月语气充满敬意，“她学的还认真吗？”

    赵芸黎，“一二三四声全部记住了，现在简单的汉字也都知道，她学的速度很快，也很认真。”

    王利端了杯咖啡过来，递给赵芸黎，对温月，“赵芸黎可是我们系出了名的学习机器，之前大一去做家教的时候，还把人家孩子双科辅导从十几分变成班级前几名呢。”

    “是嘛。”温月有些吃惊。

    赵芸黎喝了口咖啡掩饰自己的尴尬。

    王利趣他，“就是有个毛病，名字跟女孩一样，性子也像女孩。”

    “像女孩没什么不好的啊，而且赵老师很温柔的，就算我脑子笨也只会安慰我，不会嘲笑我或者骂我。”阮金玉为赵芸黎话。

    “啊，他是你老师你就彻底站在他那边了？”

    “我明明的是实话。”

    牧云丝那边经纪人李姐等着她回去讨论一下剧本的问题。

    “我先走了，等晚上你待在这里别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牧云丝给温月一个媚眼。

    漂亮的就像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狐狸精，就连那顺直的发丝都像是有勾人的本事。

    温月无奈地笑了笑，对她叮嘱，“这时候车流量大，你心点。”

    “好，我知道啦。”

    等牧云丝离开后，赵芸黎声询问王利，“她是牧云丝吧。”

    王利笑嘻嘻地拍了拍他肩膀，脑袋朝他那边偏，“是啊，怎样长得是比电视上看着还要漂亮吧。”

    赵芸黎抿着唇点头，这人性格耿直，有什么什么，不会叽叽歪歪。

    就算大家看到他夸谁漂亮，也都知道他对人家并没有意思，是真诚的赞叹。

    “好啦好啦，你们聊天声音太大，都扰我学习了。”阮金玉背过身，拿碳素笔在练习册上写写画画。

    赵芸黎以为她是沉迷学习，赞扬地看了她一眼，“金玉爱学习，这一点很不错。我给她布置的作业，每次都会第一时间做完，做完后拍下来问我有没有做错的地方。”

    温月闻言看向阮金玉，姑娘禁不住夸奖，耳朵尖尖红红的。

    看着看着，温月发现她眉毛比以前重了点，嘴上也比以前红。

    “金玉，你化妆了？”温月觉得有些惊奇。

    阮金玉一直都不喜欢多捯饬自己，过够了朴素的生活，没有立马改变早上起来化妆的习惯。

    更何况温月也没有让人去教她化妆，只是给她买了护肤品，毕竟化妆品用的太早，对皮肤不好。

    阮金玉乖乖地‘嗯’了一声。

    王利趣道，“哎呦，我们金玉也会爱美了。”

    赵芸黎，“只要不耽误学习，化妆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温月靠在栏杆上，眼帘低垂，视线放在阮金玉后背上。

    像是若有所思些什么，也像是察觉出淡粉色的樱花在枝头迎春绽放。

    待赵芸黎收拾东西离开时，阮金玉乖巧地帮他整理。

    赵芸黎对她答谢，温月面试过许多人，只有赵芸黎给人的感觉很舒服。

    赵芸黎背上挎包，手掌扶着手把，阮金玉突然出声，“我去送送你吧。”

    赵芸黎摆手，“没事没事，拐个弯就是公交站台，路不太远，不用送。”

    “你现在主要目标，就是赶紧学会中文，这样你在国内想去哪里玩都可以。”

    王利坐在旁边听歌，听到俩人对话的温月出声，“金玉，我二楼里有个东西要给你看，你先过来。”

    阮金玉不太情愿地嗯了一声，也许是怕被看出什么，没有回头看赵芸黎离开。

    到了办公室里，温月喝了口茶，缓缓地问，“你现在晚上经常会去扰赵老师吗？”

    阮金玉嗯了一声。

    那双大大的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温月叹气，“赵老师现在读研压力很大，听王利他家里情况不好，所以白天几份工，到了晚上才会有自己的时间。”

    阮金玉一听，心里突然冒出些愧疚的意味，“我不知道赵老师的情况，赵老师也没跟我。我以后不会去扰赵老师了，作业写完我等第二天他来的时候看就好了。”

    温月赞同地点头，但是眸子里囚着股不出来的暗色。

    阮金玉问，“那姐，我可以出去了吗？”

    “你先过来，我给你看个东西。”

    阮金玉面带疑惑地走近。

    温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黑色包装盒的东西，递给阮金玉。

    示意她当着自己面开。

    阮金玉开后，发现里面躺着一根口红。

    “这……”

    “你今年十六七岁，咱们店里的女人都扮的好看，你想要化妆我能理解你。”

    “不过你学化妆可以问问我，或者问问你利姐，不要自己乱买一些不适合自己肌肤的东西。你嘴上的口红颜色太紫，还有点荧光，衬得你肌肤很黑。”

    阮金玉抬起手摸着嘴唇，手指上沾染一些痕迹，放在眼底下看。

    “这支口红我本来买给自己的，但是一直都没用。看到你嘴上的口红，突然想起来我还有只新的。”

    阮金玉目光感激地看着她道谢，“谢谢姐，你对我太好了。”

    “把你嘴上的口红擦点，试试这支。”温月嘴角微微上扬，递过去一条湿巾。

    看她往镜子前走了两步，头快要贴着镜面，把唇妆给卸掉后，拔开口红盖子。

    “温月姐，你看怎么样。”阮金玉咧着嘴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

    温月，“好看的。”

    阮金玉把口红盖子摁上，看她脸上的笑容，是心眼里喜欢这支口红。

    温月突然地，“你是长大了，开始了解许多以前没了解过的东西。但是你要知道，有些东西适合你的，不适合你的。有了这个适合你的口红，家里不适合你的口红你扔掉就好了。”

    阮金玉总觉得她话里有话，想起刚才温月目光深深地凝视着自己。

    知道自己喜欢赵芸黎的事被大家知道后，所有人都会异口同声地劝自己放弃。

    赵芸黎与自己生活轨迹完全不同，可是朝夕相处之下，没办法不对这么温柔的人不动心。

    阮金玉没有那么多心眼，直接地问温月，“我真的不可以去喜欢他吗？”

    “不可以。”温月回答的果断。

    阮金玉眼眶瞬间变得红彤彤的，没想到温月连给自己辩解的机会都不给。

    “为什么啊，我真的很喜欢赵老师。如果是因为他大我六岁的事，你完全可以放心的啊，赵老师人品很好。”

    “就是因为赵老师人品很好，我担心他处理不力，所以才会跟你讲。”

    阮金玉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看起来格外楚楚可怜，“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呢。”

    温月走过去，轻轻地抱住她，在她耳边，“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根本就没有选择的机会。”

    “当初被迫卷进席家的争斗中，也没人给我选择的机会。”温月柔声安慰，“你现在还，可以多去爱几个人，但是你就不要去扰赵老师了。”

    阮金玉用那种渴望的目光看着她，“那为什么赵老师就不行，如果担心赵老师考研的事，没关系的，我就默默喜欢他，不会让他知道。”

    温月松开手，若有若无地在她耳边留下一声叹息。

    就是这一声叹息，把阮金玉丢在大海上，看着平静明亮的水面，身子却越来越沉重。

    好像是有什么更重要的原因。

    温月，“赵老师在大学读大二的时候，就已经结婚了。”

    “我们系里所有人都知道，结完婚回家的时候，还给我们发喜糖来吃，也给我们来看新娘的照片。”

    阮金玉瞳孔猛地收缩，脸上表情惊恐地看着她。

    像是不想接受这个事实，也从来都没察觉出这个情况。

    赵芸黎平日就像是个没什么感情经验的纯洁青涩男生，完全没人会把他带入到已经结婚的人身上。

    “我们都知道，所以才会放心让赵老师去教你。金玉，你爱上比自己大的人也可以，但是你不要默默去暗恋已经结婚，组成幸福家庭的人。”

    阮金玉眼里没有亮光，期盼着最后一丝希望地呢喃，“我都没听赵老师提过，万一赵老师不喜欢那个人呢。”

    她这一句话，引来温月心中不快，“没有确凿的事实前，不要虚拟猜测对方的情况。”

    “可是……”阮金玉第一喜欢一个人，而且赵老师温柔得能把她暖化。

    曾经在泥垢里生活，终于拨开云雾，见着明亮的日光，又有谁会甘心放弃。

    温月撇开目光，轻轻地，

    “你以后还很长，这时候以为没了对方的日子难过，之后就不会这么想了。”温月，“我以前刚开始爱上席骁的时候，听他要跟我在一起一辈子，我觉得只要他好，我是会跟他在一起一辈子。但是我现在不这么想了，一辈子那么长，我可能会爱上其他人。”

    “你爱上赵老师，不是你的错，也不是赵老师的错。只是我不愿意让你守着一个没有结果的事情盼望着满意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