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温月母亲 温月,带我去看一次日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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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夏那日, 蝉鸣声响彻整个临城。微风带不走的燥热,熏熏热气蒸发地面仅剩的水分。

    田野里切割麦子的机器不知劳累。

    走过一遍,农民又跟在后面拾起遗落的麦子穗。

    今天是席广智出狱的日期, 昔日里风光无限好进监狱几年, 出来后,没一个人来迎接自己回家。

    关于这几年临城的大大的变化, 劳烦监狱长的照顾,外面的事一个没落的被他知晓。

    监狱门前黄土尘飞, 从裤子口袋里拿出包崭新的中华。

    往外倒出几根, 席广智低头衔住一根烟。握烟包的手微微拢起挡风, 香烟周转肺部, 给全身带来一个酥麻感。

    一根烟没了,这才有精神顶着烈日炎炎, 往前方走去。

    这里是临城郊外,周边有几座村庄,席广智走了段时间, 口干舌燥,在路边槐树底下乘凉。

    一辆轿车停在他身边, 席广智那双不再清亮的眼睛, 没有任何感情地看着随从伞遮阳的年轻人。

    年轻人走到自己面前, 往日里七分相似的一张脸, 唇角勾着一抹讽刺地笑。

    仿佛在好久不见, 也仿佛在看他落魄惨样。

    年轻人幽幽开口, “你那些狗肉朋友怎么一个都没看到?”

    席广智闻声嗤笑, 仿佛在笑他装模作样。有他在临城,谁敢正大光明来接自己出狱。现在临城做买卖的,都要看席骁新席总几分脸面, 都是身上背负一个家庭几口人的汉子,谁敢为了仗义来和他过不去。

    “听你结婚了?”席广智呵呵一笑,“我这个做父亲,总得喝一杯儿媳的孝顺茶吧。”

    “茶水哪里都有,你在监狱里这么多年,外面变成什么样你都不知道。现在哪里还流行喝什么茶水,人人都改成喝咖啡。”

    “喝茶可是我们老一辈祖宗传下来的,那些劳什子咖啡,你当我没喝够?”

    席广智走前一步,再往前迈上一步,就能进入伞下,“温月在临城开了一家奶茶店?那种港式奶茶?还是里面加上黑不溜秋的奶茶?”

    提及温月,席骁眼中才有点动静。

    “和你无关。”席骁薄唇轻启,抬起手,令人拿来一杯水,“这么久的话,看你有些口渴。”

    席广智挑眉,一把接过水杯,拧开仰头饮尽。

    谅他也不敢光明正大对自己下手,自己现在是政府重点关注人员,要是他死了,席骁难逃其咎。

    一杯凉水下肚,又舔了下干燥的唇,席广智感觉又重新活过一次,“你是我儿子,温月又是你老婆,我过问一下儿媳又如何,怎么和我无关?”

    “你见过有我们俩这种父子?”席骁像是听到好玩的玩笑话。

    席广智不甘示弱,“我和你爷爷,你曾爷爷,席家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

    席骁不再搭话,目光从他身上离开,“我原本想在你出狱后,把你送到国外。可看现在的局势,你连出这个临城都难办。”

    “怎么?这么想我离开临城,难不成是怕你家温月见了我不喜?”

    “实话实,我没把你当做什么父亲,你也受不到一个普通父亲受到的礼戴。席广智,你这辈子一共亏欠三个女人。”

    席骁让人把一封被羊皮纸包裹的文件递给席广智。

    看着他面带疑惑地拆开,抽出里面的纸张。

    “你还记得王淇之吗?”

    听到这三个字,席广智眼睑一颤。太久没听到过这个名字,有些人会忘记,有些人刻骨铭心,到死也不会忘记这个人。

    “你想什么。”席广智下意识地发问。

    席骁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你这辈子亏欠最多的三个女人,第一个就是王淇之,她是你初恋女友,也是你听从席丰华的安排,把她亲手送给你要投靠的张老先生。业内人都知道张老先生热爱性/虐,那时候他年纪大了,更加本便利。没有精力亲力亲为,便让人代劳自己。”

    “王淇之还有个妹妹,见家姐人不人鬼不鬼,一身的血逃回来找到她。恳求她给自己点钱,带她离开。那时候王淇之有了身孕,张老先生这辈子总共十几个儿女,不会因为她怀了身孕,就轻易放过她或者放过她肚子里的孩子。”

    席广智听着席骁自顾自地那些,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你别了——”

    “而温月,就是王淇之逃不出临城,自杀前扔到福利院门口自求多福的孩子。”

    席广智牙齿颤,“温月,她知道?”

    “不知道。”

    席广智颤声问,“那她知道?”

    席骁无言,他自然心神领会。

    过了许久,席骁才缓缓道:“这件事藏不了多久,只要温月肯查,总有一天会查出来。到那时候,被她得知身世后更怨恨我,不如我亲口来对她讲。”

    “不怕温月还会离开你?”席广智灰蒙蒙地眼睛里,清晰地倒映着席骁的身影。

    席骁无畏地一笑,“你和我惹得祸,在我这里了结。”

    席广智一时间摸不透席骁怀着什么心思,又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点燃,抽上。

    等急躁的心情平复下来后,席广智吐出一团烟雾,在烈日炎炎中消散,“还剩两个人,你的该不会是秦淑华还有温月吧。”

    席骁点头。

    席广智叹气,“你来找我,是算让我不要去扰温月?”

    席骁,“王淇之临死之前,录过一条录像带转交给秦淑华。可秦淑华被所谓的爱情洗脑,以为自己是你的救世主,把录像带交给了秦家保管。”

    “可是后来的缘故,这盘录像带又落在了我的手里。”席骁叹气,“我会把录像带交给警方手里,只是辛苦你再周转一遍,还是要去见监狱长。”

    席广智笑了起来,颈椎弯曲,手掌扶着膝盖。

    “张老先生已经入了土,他死后,染上黄赌毒的子孙早就被的七零八落,这盘录像带正好能把其余几个‘改邪归正’的张家人进了监狱,也能把你带进去,算是给温月一个交代。”

    席广智没话可,这些年来听闻过那盘录像带,他临睡前都是惧怕,惧怕王淇之血淋淋的脸,黑洞的眼睛,张牙舞爪地朝自己扑过来。

    席骁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没关系,我会帮你争取到死刑。”

    席广智抬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我早就料到你不会放过我,席丰华死了,下一个就是我。但是我今年才五十多,离老年病死很远,只有那盘录像带能治我的罪。”

    席广智着着,抬起手指着席骁,阴森森地笑,“不过席骁,你要记住,你是席家人,从骨头里都带着罪孽。我死了,在黄泉路上过几年稳妥地能见到你。”

    席骁对他点头,周边的手下转身,开门,一齐离去。

    车尾扬起的尘土,呛到了席广智。

    席广智嘴里骂骂咧咧,又心想着反正活不了几天,手里拿着一些钱,准备逍遥快活去。

    他这辈子确实只爱过一个女人,那就是王淇之。

    但是对于席家带来的权利,他更加向往和痴迷。

    那时候的王淇之,高傲,漂亮,精致。

    他们俩如果没有那件事,本该是良辰美景天造地设。

    可是席广智热爱权利,没必要为了个女人放弃大好前程。

    所以他嗤笑,看不起席骁。

    席骁这人,能为温月做出什么样的荒唐事,他是真的想在临死前看看。

    燥热的夏日里,温月在开着空调的房间里午睡。

    忽地梦回到十八岁那年。

    席骁站在温家型喷水池前,而她素面朝天,刘海被扎在头顶。

    大学不忙,只是温月报了好几个社团。

    周末也不带停歇,这样也名正言顺可以不用待在温家里。不用去看全家人,包括佣人的脸色,好像她不是温家人,连温家下人都不如的外人。

    与席骁的联姻,她没放在心里,却想起来的时候,忍不住幻想自己是不是女主。

    和席骁来一段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

    少年转过身,那双带着笑意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生日宴上的景象又回到脑海里,温月站在原地,脚下生根。

    本以为这是二十一世纪,那些老旧的指腹为婚,什么未婚妻都不被当回事。

    假装没看到他,不认识他路过。

    她和席骁没有关系,那些关系,只会存在与她临睡前的故事幻想。

    可是被少年在背后给叫住,他还是没放过自己,哪怕自己碎步匆匆忙忙。

    温月四肢僵硬地转过身,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席骁掀开薄唇,刚出一句话,就被温尖叫给遮挡住。

    温出现在梦境里,举止亲昵地挽住席骁的胳膊,娇声娇气,满眼的爱意。

    温月觉得很尴尬,转身跑开,但又忍不住心想。

    席骁刚才到底的是什么。

    梦里的一切变成一团白雾,温月缓缓睁开眼。

    席骁那张天神偏爱的脸,就在自己眼前。

    席骁目光不舍地看着她,窗外散落的日光在他半边脸上。

    好像以前那些事都不存在,俩人是在平行时空里,另一个美好的世界之中。

    温月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席骁,我十八岁的时候在我家花园里见到你,那时候你对我的什么。”

    那件事太过久远,温月有些不好意思,“我也真是,谁还记得那年的事。”

    “我在等你。”

    温月疑惑地‘啊’了一声。

    “你步步退让,我只能向你靠近。”席骁重复道,“那天,我想跟你告白,还想带你去看日落。”

    席骁像是早就猜到以后的别离,依依不舍地伸出手捧住温月的脸,额头抵着额头,轻轻地叹息,“温月,带我去看一次日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