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红砖房和阿清
郭靖靖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因为捡他回来的阿清自己就是个要饭的。
阿清人有点疯癫,他原本不是马井山的人,有一年突然就出现了,一个人住在靠近松树林的一间红砖瓦房里,那会儿红砖房可是好东西,对很多家里都只是土房的人来,那就算是豪宅了,之所以没人住,是因为那里面闹鬼。
传那房子是城里一个有钱人建了给老婆待产的,那天夜里风雨大作,有钱人的老婆临产了,稳婆跟着产妇一起汗如雨滴,一个劲催促:使劲儿啊姑娘,使劲儿!
就在这时候,有钱人的大老婆开着辆黑色四轮大众车来了,她不光自己来了,还带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弟弟,二话不踹开门进去就是一阵人仰马翻,村子里的人睡得早,可这么大动静,还是有不少人家开了灯站在窗前张望,可大风大雨的也没人真出去看,就听有钱人老婆难产死了,连着孩子一起赴了黄泉,一夜过后,那屋子再没人来过。
一年、两年、三年,红砖房一直没人住,村里有人起了红砖房的主意,叫家里男人撬了门上的锁链,准备给自己儿子做新房,结果结婚的当天晚上,儿子媳妇被吓得衣服都没穿好,就从屋里奔了出来,屋里有女人哭,哭的特别惨,一个劲儿的喊:“我的儿啊,我的儿啊…...?后来村里几个胆大的年轻人不信邪,四个人凑在一起,准备在里头通宵牌,结果刚过了凌两点,四个人白着脸出来了,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他们就看见满墙的血,墙上映着一个女人抱着个孩子,哄着劝着唱儿歌。
“宝宝乖,睡觉觉,一觉睡到外婆桥……”
从那之后,再没人敢去那屋了,就是白天从门口走过,都感觉凉飕飕、阴沉沉的,让人浑身不舒服。
阿清来的时候,没人知道他多大,头发乱糟糟的,胡子长了满脸,皮肤黑的都能搓下泥条来,不过穿的衣服倒是挺好,穿着一双张着嘴的墨绿色塑胶底帆布鞋,鞋底都瓢了,看来走了很远很远的路,身上穿着一件很时髦的棉褂子,一条尼龙裤裤脚占了脏,裤腿笔直两个补丁都没有,来的第一天他在村里晃了一整天,嘴里叨叨着:“我不敢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别我,我再也不见他了……”
忽然有一天清,去城里卖珍珠的张老头刚从红砖房门口路过,就见阿清从红砖房里走出来,一脸刚睡醒的模样,张老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走过去拉着阿清就喊:“阿清,你……你昨晚睡这儿的?”
阿清这名字是他自己的,他很固执的他叫阿清,还不许人家叫他疯子,他他不是疯子,就是比别人笨点儿,他有名字,他叫阿清,他还会写字,“清”字写得端端正正还挺好看,那会儿识字的人可不多,以前都挺嫌弃村上多了这么个傻子,可一听他会写字,大家对他就没那么排斥了,那会山里学校离得远,家里都是种田种地的,五六岁的孩子放牛放羊的多,读书上学的一家能有个吧就不错了,以前的孩子见了他都拿石子丢他,现在孩子见了,缠着就喊:“阿清阿清,你教我写字我给你玉米棒子吃。”
这会儿张老头问他昨晚是不是睡得红砖房,阿清点点头,可怜巴巴的:“没人住,我住……”
他这意思就是这房子没人住,他就住下了,想想也是,他来了有段时间了,天天不是睡这家柴火堆就是睡那家稻草堆,要是夏天还好点,天热,而且他这么黑,一身泥,蚊子都找不着他,可眼看着就入秋了,天气也凉了,再这么睡一晚,非冻死不可。
可那会儿家家孩子多屋子的,谁家有房子给他住啊,估计他也是自己冷的受不了,找了这地方。
张老头伸头看了看那屋子,乌漆墨黑,看着就寒颤,他瞪眼看着阿清问:“你……你在里面睡一晚上?看见什么没?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阿清低头看着自己手,抠了抠指甲里的黑土:“真没人,就我一个。”
那模样,好像生怕别人跟他抢屋子似的,张老头见他傻里傻气的,估计问也问不出什么,老人有句话,叫傻人有傻福,兴许这也是他的造化,老张头想着。
从那之后,红砖房就成了阿清的家,他白天出去乞讨,晚上回红砖房睡觉,冬天来了,村里人送了些旧棉絮旧棉袄给他,他开心的不得了,还知道请人去他家坐坐呢,可他那鬼屋谁敢去啊,衣服棉袄在门口放下就走了,所以阿清还是一个人,虽然他现在有了家,可他终究只有一个人。
就这样又过了五年,不管阿清是从哪个村来的,如今大家都知道,马井山那没人住的红砖房住着个叫阿清的要饭的,人是个好人,就是脑子不好使,有点疯疯傻傻的。
这一年的冬天特别冷,马井山下了老大的雪,山头上的松树林都被雪压残了好几颗,阿清戴着一副手套,手套上十个手指头有九个露在外面,身上穿的袄子破了好几个大洞,棉花都往外冒了,他穿着不知道谁家给的破胶鞋,踩着厚厚的积雪去了松树林,松树被压断了,他想把断了的松树拖回来,以后能当柴火烧,松树木是实木,枝干特别经烧,丢火里孜孜冒着松油,透着一股清香,阿清很喜欢松木,他屋里的味道不好闻,这松木一烧,权当空气清新剂了,都阿清傻,可有时候,他的一些爱好、习性偏偏又透着些山村里没有的文雅,后来有人猜测,阿清以前的生活肯定很不错,兴许以前他也不是个傻子,保不准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变成今天这样。
结果他人刚走进树林外围,就听见一整虚弱的婴儿啼哭声,那声音跟猫叫似的,要不是因为刚下了大雪,万般寂静的,人还真不一定能听得见,阿清站着张望了一会儿,寻着声音找了过去,结果就在一颗松树下见到了一个木盆,盆里放着个婴儿,估计放着有一会儿了,木盆都被雪水印湿了,那婴孩被人用绿底红花的包被裹得紧紧的,丢他的人应该也不想他在没人发现前就冻死,看来丟的人还算有点良心。
阿清眨眨眼,过去把婴儿抱起身,掀开遮着脸蛋的包被角,一看那孩子,脸冻得通红,五官都还没长开,在这树林里嗓子都哭哑了,身上没几两肉,估计来这人世也不久。
阿清看着那孩子好一会儿,四周瞧瞧没有人,他把孩子放回木盆里,连着木盆一锅端,猫着腰做贼似的回了自己的红砖房。
那一天的阿清很开心,他想着,自己以后再也不是一个人了,他要对孩子好,照顾孩子,可他不敢把这事告诉别人,他怕别人知道了,会来跟他抢孩子,他把孩子藏在红砖房里,谁都不给看,出去要饭的时候,他就把门紧紧关好,有时候不放心,一连回来看好几回,好在他的屋子本来就因为闹鬼没人敢来,晚上孩子哭闹的厉害,路过的人以为这鬼又出来了,吓得干脆绕道走,就因为这样,孩子一直到了五岁,村里愣是没人知道红砖房里的阿清养了个奶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