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血光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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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看谁呢?

    我真希望是我,但可惜不是。我悄悄凑在他身边,跟他一样抬起头,正看到了顾怀的病房。

    原来如此。我立刻就明白过来。

    我不许邱一程经常去看望顾怀,还专门找人在病房盯梢,给我随时通报。一旦听邱一程去了,我就要发脾气,还会威胁他。或许,他想念顾怀的时候,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坐在这里,远远地看上一眼。

    牛郎和织女一年能团聚一次,可邱一程和顾怀连这个待遇都没有。这样一想,我恶毒起来真是连王母娘娘都比不上。

    不过,我不仅没有愧疚,反而很是得意。

    只可惜,现在顾怀占了我的位子,过去那些我的特权,现在全都归他。只是不知道面对我的那张脸,邱一程能不能硬得起来——我原先想跟邱一程做,为了让他好接受,还主动在下面,可他神情莫测地看了我半天,最后只了一句抱歉。

    正胡思乱想得入神,邱一程突然站了起来,碾灭指间香烟。我这才发现,公园径上,有个身材挺拔的男人走了过来。

    操!我刚出事,邱一程就在公园深夜私会男人,我、我——

    我定睛一看,惊愕不已。

    从黑暗中走来的这个男人,竟然是我的异母哥哥,安家如今的掌权者,安云栋。

    这个大我十二岁的哥哥,我一直觉得他用脸就可以驱邪,如今一看果然如此,至少已经变成鬼的我,看到他还是一样忍不住心里哆嗦。

    倒不是安云栋长得多么惊悚可怖,平心而论,他长得十分出挑,身材锻炼得当,正处在男人的黄金年龄,整个人简直是成熟男人魅力的标杆。不过此人心狠手辣至极,在这个年代,居然还遵循不知道什么年岁流传下来的家法,揍起人痛得要命,一点情面都不讲。我一直怀疑所谓的家法只针对我一个,因为安家旁支加起来,在这个城市里的也有十几个人,但似乎只有我一个人挨过。

    而且,被他赶出门“自食其力”后,这些年,每当逢年过节,他都会要求我去安家,据是父亲的遗嘱。但这件事对我完全就是折磨,每次一想到要坐到那张大桌子面前,提前好几天我都会开始胃痛,当天更是战战兢兢,全身冒冷汗。我就是这样上不了台面,拿不出手的东西。安云栋的目光总是让我如坐针毡,像被主人当场捉住的偷,一切丑陋与不堪都在他面前暴露无遗。

    后来我威胁邱一程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被他知道了,黑着脸把我叫过去,还对我动了家法。我直接被吓破了胆,被揍的时候连叫都不敢叫,最后差点哭出来,也没听清他究竟了什么话,只记得自己一直在重复不想跟邱一程分开。不久后,邱一程得到了一份极为优渥的签约合同,我拿不准安云栋的意思,也从来不敢去问。

    如今,安云栋与邱一程同时出现在这里,这让我意识到,这两个人或许早已相识。

    “安总。”

    安云栋向邱一程漫不经心点一点头,抬头看了看医院的方向,稍皱了皱眉。

    我可不认为他对我有什么兄弟之情。果然,他的下一句话让我心里一跳:“安非醒了。”

    邱一程呼吸一顿。

    “事故报告我已经看过,如果不是安非在最后调转方向,现在躺在那里的,应该是你。”

    我赶紧去看邱一程的表情。他一向是个心软的人,听到安云栋的话,眼色暗了暗,涩声:“我知道……抱歉。”

    真奇怪,我曾经多希望他能对我心怀愧疚,能对我感恩戴德,可如今他真的情绪流露,我竟然没有太开心,只是很舍不得,心里酸酸胀胀的。

    如果他会难过,那还是不要太感激我好了。

    我正在这样想,就听安云栋:“不,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想摆脱安非,现在是个机会。”

    邱一程一怔。我也一怔。

    “安非失忆了。”安云栋,语气平淡得好像在自己的衬衫脏了,“你们之间的事情,我有所耳闻,也教训过他,只是他屡教不改。同为安家人,我对你道一声抱歉,今后会约束好他,不去纠缠你。”

    “你……不让我见他?”

    安云栋淡淡看了邱一程一眼:“你是个聪明人,有理想,也有野心,该明白自己应当做什么。他住院的第一天,你并没有出现。我想,你已经做出了选择。既然给不了他想要的,就不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邱一程沉默。

    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好,谢谢。”

    突然间,我一下子弯下了腰,因为不知道哪里突然疼了起来,好像安云栋揍我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疼——不对,那个时候应该很痛,安云栋对我可不会下不了手,只是我那时特别傻逼特别中二地觉得自己是在为爱牺牲,所以就不怎么觉得。

    我洒了那么多血出去,便是块沙地,也该稍微湿一点。可他这块却是水泥地,就是长不出我想要的东西,哪怕我把命扔进去,他也只是感激,没有萌生哪怕一点点爱意。

    我本以为他是座冰山,可原来是我眼拙。这个人一定是钻石做的,不然,怎么会捂都捂不化呢?

    安云栋离开了,应该是去看望“我”。邱一程默默坐回长椅上,又点了一支烟。

    公园里起了风,杨树叶哗啦啦响,不远处的池塘里,蛙鸣一阵高过一阵。我这才发现这个公园其实很吵,并不安静。

    我几次开口,想对邱一程“我不喜欢你了”,却都被其他声音盖了过去,最终也没有清楚地出来。

    夜更深了。邱一程起身,我下意识跟着他,浑浑噩噩飘在他身后。

    没办法,我已经投入了这么多年,哪怕是单方面付出,也已经成了习惯。让我一下子就放弃掉,我真的做不到。

    公园外停着一辆车。邱一程坐进去,我飘进车后座,看到司机是他的经纪人梁细。

    我对梁细这个人印象不错,他不仅业务过硬,还经常偷偷给我通风报信,邱一程遇到躲不过的应酬时也会提前通知我。我过年时给他发的红包特别多。

    结果,这个家伙一开口,就彻底碎了我以往对他的所有好印象:“安总怎么的?他答应了?你你也是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安非那家伙多能死缠烂,我看这一次,你是彻底摆脱不掉他了。”

    好呀,这个混蛋!我的红包还不如包给路边的流浪狗!狗都知道冲我摇摇尾巴,这个家伙只会在背后我坏话!

    “没有。”邱一程摇摇头,“我没在第一时间看望安非,他不准我见他。”

    梁细明显松了口气,可看着邱一程的表情,犹豫片刻,开口道:“安总也真是的,这阵子你天天都守到天黑,诚意也是足够了。更何况那天情况特殊,你亲弟弟进了局子,你去看看,也是人之常情。”

    我的心猛地跳了起来。

    从心如死灰,到死灰复燃,居然只需要半句话的时间。

    邱一程每天都来这里,是在看我?

    幸福来得太快,我有些不敢相信。

    “他只会认为是借口。”邱一程低声,“我连自己都服不了。我想见他,又不敢见他。”

    真是傻瓜,不敢见我就走嘛,何必要坐在公园里喂蚊子呢?反正你又不是医生,也不能抢救我——对了,我想起了“我”身上骨裂的肋骨,好像就是在被邱一程抢救的过程中弄伤的。

    “不能见他,不是好事吗?你可不要告诉我,你突然间就弯了啊。”梁细扯了扯嘴角,我看出他笑得很勉强。

    邱一程:“我想跟他句谢谢。”

    梁细啧了一声,扭头看着他:“听我一句劝,就算你能接受男人,也别找安非。他就是个绣花枕头,对你的事业没什么帮助,也就能替你挡挡应酬,还得担心他让人占便宜。”

    靠,我有那么没用吗?你怎么不你自己没用,要让邱一程去陪那些老头子喝酒应酬,我看他们都不怀好意,如果不是我,邱一程早就被人吃干抹净了。

    “安非不是坏人。”邱一程的语气有些冷。

    我听他这样,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像我这样趁人之危的恶霸,在他看来还不是坏人……嘿嘿嘿。

    我开心地在梁细头顶飘来飘去,跟个撒欢的吊扇一样。

    梁细似是觉得有些冷,了个寒颤,干笑一声,一边发动汽车,一边扯开话题:“对了,邱哥,你弟弟没事了吧。他长什么样?我还没见过呢。”

    邱一程脸色缓和,拿了手机给他看。我对邱一程的一切都充满好奇,现在心情又好,忙也凑上去看。

    一看之下,我不禁睁大了眼睛——

    照片上的青年二十出头,两只眼睛圆溜溜的,身上穿着一件道袍,看起来眼熟得很。

    靠,这不就是那个我有血光之灾的子?!

    联想到自己为什么会载着邱一程连夜疾驰,又为什么会遇到车祸。我恍然大悟,又后悔莫及。

    这个混账子,原来就是我的“血光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