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零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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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清见过景澈很多样子。

    轻佻风流的样子,邪魅微笑的样子,撒娇无奈的样子,英姿勃发的样子,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样子,甚至在泰山死的时候他悲痛的样子。

    却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景澈。

    孤单无助的跪在血水中,紧紧的抱着闭眼的義仪仙子,剑锋还在滴血,他的心此刻也是满目疮痍了吧。

    大滴大滴的雨水不短的落下,浸润了两个少年的身躯。

    流清蹲下身,冰冷的手指覆盖在景澈的手上。

    身边熟悉的冷香让景澈失去焦距的双目凝聚了几分,他微微侧过头看着流清,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他,“流清,我等了娘亲很久很久了,为什么他还不醒呢?”

    这句话,只让流清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他面前的景澈从来都是自信骄傲的,不会被任何事倒,哪怕在九死一生的战场上他也是无畏无惧的耀眼的让人难以直视。

    可是如今,他就像一个受伤迷途的兽,眼中只有死寂绝望。

    流清不出抚慰的话,只能默默地陪在跪在身躯冰冷的義仪仙子身边,任由雨水湿两人的身躯。

    地上的白纸被雨水溅湿,上面的鲜血和雨水混合在一起变得更加模糊。

    景澈颤抖着手,重新将那张白纸拿了起来,嘶哑着嗓音道:“若是我已是天地至尊,有何人敢伤害娘亲呢,现在……我甚至连娘亲的魂魄都找不到……”

    “流清,你知道吗?”他直视着眼前的白衣,微笑着,“娘亲,她醒不过来了。”

    那微笑悲伤的,让人痛彻心扉。

    流清知道景澈变了,以前的哪个无心恋权,只求自在逍遥的二殿下消失了。

    但是又何妨呢?未来的路纵是满布荆棘,磨难重重,他也会陪景澈走下去。

    “你还有我。”

    沉默很久后,他上前拥住了景澈,贴近他,告诉他,他不是一人。

    是啊……我还有你。

    景澈呆呆的看着他,眼中燃起了丝丝的光亮,反手抱住他,像是要将他勒进骨子里,那力道让流清几欲不能呼吸,仿佛到了洪荒尽头也不会放手。

    “你会离开我吗?”景澈靠在他的颈边心翼翼的问。

    流清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从景澈的嘴角流入了颈中。

    “不会。”

    仿佛不确定似的,景澈又问,“真的吗?”

    “真的。”

    “不论发生什么事?”

    “不论发生什么事。”

    他问什么,流清就回答什么,温柔而耐心,像是一阵春风想要抚平他心中的伤痕。

    “呵呵……”景澈在他耳边轻笑,“真好,若有一日,你离开我,不论在哪,我都要找到你。”

    勉强支撑的身体忽然失了力气倒在自己身上,流清抱住昏迷的景澈,贴在他的脸颊上,似允诺一般,缓缓道:“我会陪着你,永远陪着你,不会离开你。”

    “公子,有人来了。”紫焰忽然上前禀报道。

    抬头时,这片荒芜的地方已经站满了天兵。

    所有人都看着那道陪景澈跪在血水中的白衣,神情清冷而平静,沉静似深潭。

    “就是他们!!重伤了二殿下,还杀死了不少的天兵!!”杜卿在一旁捂住流血的伤口叫道。

    李靖匆匆忙忙的赶来,一见四周已是惊骇到无声,“義仪仙子——?二殿下?”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何事,只是看见满地的死尸,还有昏迷在流清怀中的景澈。

    “公子,发生了何事?”李靖急声道。

    杜卿挤到李靖身边,悲声道,“天王,天王救命啊,今日太子收到消息二殿下有事与他相谈,赶来此地却被二殿下所伤,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啊!”

    李靖没有理他,目光担忧的看着流清,“公子,到底发生了何事?”

    流清站起来,将景澈的手在自己的肩膀上,淡淡道:“我要带他回家。”

    “不可啊!天王!他们是重伤太子的凶手!若是这么放任他们离开,以后怎么跟天尊交代啊,你可被天尊下旨辅佐太子的啊!”

    “这……”李靖为难了,如今死了这么多人,又有人目击景澈伤了太子,放他们两人离开显然不合适。

    “公子,我立刻安排御医给二殿下疗伤,你们暂留宫中,待此事查明再走可好?”

    流清瞥了李靖一眼,没有言语,兀自背着景澈离开。

    “你们愣着干嘛,还不拦着他们,想要被太子治罪吗?!”杜卿大叫道。

    “是!”来此处的天兵,离开将二人围了起来。

    “公子怎么办?”紫焰三人拦在流清身前,一脸警惕的看着众天兵。

    流清没少都没有挑动一分,神情淡淡的吩咐道,“杀。”

    眼见这又将是一场血战,李靖连忙制止,“都给我让开,让他们走。”

    “是!”

    流清的名声并不如景澈,并不是他不如景澈厉害,而是他甘心让景澈的光环笼罩在自己之上,一听不用开,天兵们立即让路。

    “李天王可知道在做什么?如何跟太子交代?”杜卿冷冷道。

    “这是我的事。”李靖同样回以冷视。

    他知道流清表面淡漠,内心却是善良而柔软,不喜伤人性命,今日毫不留情的下出杀令,是动了真怒。

    流清自己扶着景澈,紫焰抱着義仪仙子缓缓离开,撸过李靖的时候,驻了一下脚步,“天王,烦请转告太子,他今日所做之事,他日流清必向他讨回来。”

    那个算不得血腥的眼神,却让李靖不寒而栗,自心底泛起了冷意,心中叹息太子的愚蠢,今日之事不论谁对谁非,得罪了景澈和流清无非是自寻死路。

    景澈从天上下来后,因为伤势和心中的悲痛昏迷了三天。

    当他睁开双眼,第一眼所见的就是流清。

    这两个人无论是谁,处在最困难的境地都有对方陪伴在身边,或许这就是最幸福的事。

    他看了看流清半晌,没有话,片刻后吐出一个字,“渴。”

    素手将准备的茶水递到景澈面前,看着他喝下去。

    景澈没有绝望亦没有悲伤,那张邪魅的脸上是平静的。

    而这种平静才是真正的让流清心忧,那些悲伤仇恨暗涌都被他藏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不流露出一丝一毫。

    義仪仙子最终安葬在南华山上。

    灵魂被斩,连执念都不在,剩余的空是一个躯壳。

    天玑子挑选的地方,那里山明水秀,鸟语花香,与采述儿相隔甚近。

    景澈在坟前跪了七天七夜,寸步不离。

    流清便在一旁陪他跪了七天七夜,两人彼此一句话未,却都心知,对方是自己活下去的力量。

    第八天,景澈站起来,轻抚墓碑,流清听他低吟:“娘亲,孩儿定为你报仇血恨,所有害死你的人,孩儿一个也不会放过……”

    人间的某处密林。

    此刻妖气漫天,不论白天还是夜晚皆有人巡逻,守备森严。

    “启禀主人,杜卿回来了。”

    “进。”糅合着冷煞和娇媚为一体的声音响起。

    高台之上做着一道红艳的身影,在群妖的上首处,然而却没有任何人对此不服。

    琅琊山之战落下帷幕后,妖帝逝,雪衣失踪,二百万妖怪四处溃逃,群龙无首,正待妖军六神无主的时候出现一个女子以雷霆手段收服大部分妖军,提供庇佑之所,自封妖王。

    “主人。”杜卿单膝跪下,神色恭敬甚至狂热,“您所吩咐的事已经办成,義仪仙子已死,太子重伤。”

    已死……?听闻義仪仙子已死,红唇泛起冷笑,“真是便宜她了,不过也算了,天界那边可发现什么秘道能让我们的人上天?”

    “天尊闭关后,太子已掌握天庭的大部分势力,只要溟胤首肯,李靖等人不做干扰,我们便有把握上天。”

    “恩,太子那边就交给你了,事成后定有重赏。”女子低头看着自己染红的指甲冷声道。

    “主人放心,那属下就告退了。”

    “下去吧。”

    “是。”

    待杜卿走后,女子挥手示意其他人尽数退下,她起身,长长的红裙拖曳在地上宛如一条奔腾的血流。

    伸手开窗户,清冷的月光照在女子绝美的脸上,泛起一种血腥而妖异的美。

    那张没的让人心惊的脸竟然与流清有六分相似。

    若流清是冷得入骨,她便是媚到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