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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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让梁上君来,纪人渣最擅长的是什么,答案不是狙击,不是反侦察,也不是出奇制胜,而是教训人。

    起来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个人渣就用教训人的语气质疑他练兵的方法,而现在,他用同样不客气的语调,质疑着他的价值观。

    梁上君张了张嘴,最终一句反驳的话也不出来。

    也许纪策得对吧,在他为那些人鸣不平的时候,实际上是把他们的一腔热血作践在了一场场所谓的错误里。

    他认为很不值得的死,其实就是“英勇”的定义。

    梁上君无奈地扯扯嘴角。

    纪教官把他教训得体无完肤,可是那几句话比任何安慰都管用——他一边反省,一边被吃得死死的。

    “好,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梁上君虚心受教。

    “是么?你准备怎么做?”

    梁上君一脸毅然。

    他来到糙子的床边,紧握住他的手:“糙子,纪人渣答应了。他答应你回去就把你的‘生命’还给你。”

    纪策:“……”

    神志不清的糙子居然哼唧了一声。

    在糙子仍旧昏迷着的时候,一场预期中的战斗临近了。

    史留在老张所在的村子里照顾糙子,他们剩余八人直接前往307高地。

    这片山区有很多山洞,有的是当年自卫反击战留下的,有的看起来还要更古老一些。纪梁队一开始发现的都是用来囤积粮食的山洞,到后来发现了很多战时用于躲藏和伏击的山洞,散落的旧式弹壳提醒着他们这里曾经的硝烟弥漫。

    更值得注意的是,这附近有明显的搜寻痕迹,从脚印和折断的树枝来看,他们距离敌人越来越近了。

    与指挥部确认作战方案后,纪策就把有关“水杉”的一些情况对队成员们了。他告诉他们,那是三十年前的战争中遗留下来的一个重要的东西,具体形态未知,但是敌人与他们的目标一致,所以迎敌和寻找水杉是需要同时进行的。

    于是大家都明确了自己的任务——在敌人之前找到“水杉”,摸清敌人的底细,把他们赶出国境。

    警惕着周围敌袭,四处寻找着“水杉”,相比于之前漫无目的的行进,此刻的队员们精神了许多。毕竟,没有明确的作战指示就没有结束战斗的盼头,因此他们在情势骤然紧张的时候,反而更有斗志。

    只有一个人有所犹豫。

    身为队长,纪策已经很好地掩藏了自己的情绪,但他藏得再好,也会有露出破绽的时候。例如,每当他们的附近出现杉树,水杉也好、池杉也好、落羽杉也好,大家都积极地前去查探,而他总会有一瞬间的停顿。

    梁上君把他的那一步犹豫看在眼里。

    他知道,纪策比任何人都想要尽快找到水杉,因为那不仅仅是他被赋予的使命,更是他的父母最后留下的、以命相抵的遗物。

    他们中没有人知道水杉是什么。

    而敌人显然知道得比他们多。

    这对于了解内情的人而言不是什么好事——如果水杉真的关乎非常重要的情报,以至于时至今日两国的军方还在争夺,现在的状况那就等于坐实了父母的叛国罪。

    纪策的心情怎么可能不沉重。

    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纪策才意识到自己走得太快,几乎要脱离队伍。

    仅凭声音他就知道,赶上来的是梁上君。

    借着劈斩荆棘而缓下步伐,他想,大概是自己的反常太明显了,让那个呆贼担心了吧,正要两句话表示自己没事,谁知被梁上君抢了白。

    “纪策,你我们两个结婚会怎么样?”

    喀!纪策一军刀砍下去,差点把那株可怜的樟树腰斩。

    他本来是想斩开旁边的灌木丛的。

    跟在梁上君不远处的尤禹也是一个踉跄,震惊地望着自家梁连,下巴几乎落地。

    张三在后面戳戳他:“干嘛呢干嘛呢,快点走呀!”

    “不、那个……我……等一下……”尤禹结结巴巴,注意力仍放在那两人身上。

    “你不走我先走了,磨磨唧唧的累不累啊。”张三嘟囔着要超过他,被回过神来的尤禹猛地一拉甩到后面,事关梁连的名誉,他不能让闲杂人等瞎捣乱。

    这一拉一扯就吵上了,尤禹本就满肚子窝火,就地跟张三摔起了跤,其他人看着这局势一头雾水:怎么地,队长宣布休息了还是怎么地,都不走了?

    后面的人乱成一团,前面那两个当事人却是最镇定的。

    最初的哑口无言缓了过来,纪策从樟树身上拔出军刀,瞅着梁上君似笑非笑:“我们两个,结婚?”

    梁上君半点没有要避讳什么的意思,全然是一副君子坦蛋蛋,哦不、坦荡荡的神色,就好像在做一个学术研讨:“是啊,如果我们两个结婚会怎么样,你想过吗?”

    纪策偏头想了几秒,严肃地:“孩子他娘,我想要个儿子。”

    “……”

    尤禹非常欣慰地看见纪人渣被一记横扫千军扫了下来。

    “咳,原地休息五分钟。”纪队发话,同时了个呼哨通知前面作为探路尖兵的阿藏,听到回应后,就着被扫到的姿势盘腿而坐。

    梁上君深感无力,他都给气乐了。

    “纪策,你能不能有点追求有点觉悟。”为免这货再出什么惊世骇俗、让人颜面扫地的话,这回梁上君把声音压低了——他问这话的目的可不是给纪策添个儿子!

    “我没明白你的意思。”纪策单手玩着刀刃,眉梢挑着,“我们不是已经结过婚了吗?”

    梁上君被他愣住了,老脸一红:“嗯?”

    “我们结过了。”纪策语气肯定,“发过誓了。”

    梁上君终于反应过来。

    是的,他们立过誓,上有伽蓝的天,下有伽蓝的海。

    他们,Semper Fidelis,永远忠诚。

    “你记得这句话就行了。”梁上君笑了笑,心虽然没有按照他原先的思路来谈,但好在殊途同归。

    “我们都是军人,如果一起落了难,一起被俘虏,你会做那个先向敌人低头的人吗?”

    纪策忽然明白了梁上君的用意。

    “你会背叛对国家对军队的誓言,让我失望吗?你会在最信任自己的人面前,丢掉一起坚守的东西吗?”

    纪策默默地看着他。

    梁上君伸手拿过了纪策手里的刀,笃地一声钉在地上,刀柄轻颤。

    那一瞬间,刀上残留的香樟气味缭绕在他们身边,清醒着他们的头脑。

    “你不会,你的父母也不会。”梁上君替他作了回答,“他们比我们厉害得多,他们的牺牲,直到今天都让我们的敌人寝食难安!”

    ……

    纪策曾经觉得,和梁上君一起出任务,也许会影响自己的判断和决策。

    事实上梁上君确实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他。对此他很担心,在糙子食物中毒事件后,他甚至找机会跟卢薇私下通话,来剖析自己的心理。

    卢薇对他:“梁上君是把双刃剑,一面护着你的要害,一面戳着你的心尖。”

    纪策苦笑:“那不是太危险了么。”

    卢薇反问他:“知道为什么王斌会让梁上君跟你一起来吗?”

    “看。”

    “上头在用你们下一盘很大的棋,你是将,他是士,有他在,你才不会被将军。”

    卢薇是这样的。然而此刻,纪策认为她的法有偏差。

    梁上君这家伙不是“士”,他是楚河汉界对面的另一个“将”。

    他们用各自的规则争取着自己的领土,面对面地将军。可是这场棋局是他们的,再没有别人可以插足。

    他们把所有尊严都铺在了棋盘上,绝不会在对方面前屈服于外敌。

    纪策终于有些明白,那样的影响不是一种牵绊,而是一种力量。

    他想,死去的父母,一定比自己更早懂得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