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楼二层一片漆黑, 何程揉了揉眼睛，沿着墙边摸索，心翼翼挪了几步, 手指碰到墙壁上凸起的开关。

    眼前骤然大亮，何程闭了闭眼，适应几秒后才睁开看四下看了一圈。

    一片狼藉，是垃圾场也不为过。

    旁边的墙壁上贴着一幅画。

    标题是我的一家。

    姐弟俩依偎在父母膝前，绿茸茸的草地上还趴着一条威风的大黑狗。

    每个人的头上都有用彩色铅笔写上的名字, 在“杰斯”两个字上，被另一个人用黑色记号笔添上了一个名字。

    ——杰克。

    何程踢开挡路的垃圾，刚走两步, 就听到角落里传出来奇怪的响声。

    他全身肌肉瞬间绷紧，手里还拿着在一层门口捡到的棒球棒，挪着碎步慢慢蹭过去。

    “谁在哪里？”

    响声戛然而止，何程咽了咽口水, 壮着胆子靠近。

    一个高大的男人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听到何程的脚步声先一步尖叫起来。

    何程被他冷不丁一喊，差点手抖把棒球棒直接对人抡上去。

    “闭嘴！”

    何程冷斥一声, 反而让男人的情绪更加崩溃。

    何程仍对这个奇怪的男人保持警惕, 并没有贸然靠近, 隔着五步的距离，紧紧攥着棒球棒试图震慑。

    想到青年通讯器里的话, 何程仔细量了男人，不太确定地：“你是杰斯？”

    在他喊出这个名字后，男人身体一僵，何程一看他的反应更加确定了这个人的身份。

    杰斯的手里不知道攥着什么，颜色看上去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某些不好的东西。

    何程下意识看了眼杰斯低垂的脑袋:“你受伤了？”

    杰斯现在的状态很不好, 脑袋像被什么塞满，头晕脑胀几乎听不清何程的话。

    何程犹豫片刻，拿出刘叔让他带上来的绳子:“你是自己跟我下去还是我用绳子把你捆下去。”

    杰斯抱着脑袋，装死。

    何程:“……”

    何程虽然带着绳子，但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他回忆了一遍宁忘结的手法，自己试了半天也不得其法。

    何程人麻了。

    明明绳子在宁忘手里那么顺手，怎么到他这里连个结都费劲。

    无法，何程趴在二楼窗户上，把在楼下等待的李婶和刘叔叫上来。

    拥有医生身份牌的李婶远远量着角落里的杰斯，手足无措。

    “我咋治啊？”李婶茫然道。

    何程:“除了身份卡，还有其他可使用道具吗？”

    李婶检查了自己的背包栏，才发现身份卡除了正面写了“医生”两个大字，在背面还写了一行字。

    【道具介绍:凭此卡可在本关卡中拥有医生的能力。】

    【使用方法:对目标对象出“我是医生百病包治”即可。】

    众人:“……”

    这个破设定就像是有病。

    在何程和刘叔期待的目光中，李婶清了清嗓子，提起嗓子对着杰斯喊:“我是医生百病包治！”

    虽然场面有些诡异，但在这句话之后，杰斯的双眼神奇地恢复了清明。

    而在杰斯意识中的耿真和宁忘也完成了最终的布置。

    灰楼大变样，一群恶魔虽然审美不行，但用着还算顺手，在耿真的指挥下，灰色破旧的墙面涂上了一层温暖的淡黄色。

    屋内也焕然一新，桌上、橱柜上都摆上了花瓶，瓶内鲜花生意盎然。

    一群恶魔把昏过去的杀人魔扔到楼下，耿真抵着下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处置。

    耿真踢了脚杀人魔，转头问宁忘:“你，杰斯会希望他有个什么样的结局？”

    宁忘:“败他。”

    见耿真挑眉看过来，宁忘:“我用数据分析了杰克对杰斯的意义，很多病例中，病人分裂出的人格都是主人格强大的保护者，虽然杰斯与杰克是同龄人，但杰克也在杰斯身边一直充当了守护者的角色。”

    耿真来了兴趣:“数据分析？”

    宁忘:“综合分析已有病例的情况，得到最可能符合实际的结论。”

    耿真凑到宁忘跟前:“你所有的认知都是通过数据分析得来的？”

    宁忘脸一红，微微偏头:“不是。”

    他半垂着眼，像是在暗示，也像在告白：“感情是无法用数据分析的。”

    耿真盯着他看了好几秒，忽然叫了宁忘一声。

    “宁忘。”

    宁忘闻声抬头，唇角落下温暖柔软的触感。

    在宁忘的眼中，耿真是集合所有美感数据也无法复制的完美者。

    此刻，这个人正在靠近他、拥抱他、亲吻他。

    觉察到宁忘身体的僵硬，耿真眼睫微动，拉开一丝距离。

    他那句闭眼还没有出口，就被追上来的宁忘重新吻住。

    宁忘的手掌落在耿真脑后，微微用力。

    是不容抗拒的暗示。

    【恭喜玩家通关「求救」！】

    宁忘稍微退后，垂眸望着耿真微红的脸颊。

    耿真有些气喘，刚才的吻让他在不知不觉时攥紧了宁忘的衣角。

    耿真脸颊蹭了蹭宁忘的：“下一关见。”

    宁忘用指腹轻轻抚了下耿真眼皮上的红痣，张口想要什么，却被外部阻拦，于是他在耿真离开前，咬了下他的下唇：“等着我。”

    除了游戏良久，耿真趴在电脑桌前，仍没能平息过于激烈的心跳。

    手机在他回到现实的瞬间就亮了一下，可惜那时的耿真还沉浸在宁忘的眼神里，没有立刻回复。

    捞起手机，扫了眼微信的新消息。

    看到联系人时，耿真瞳孔一缩。

    游戏界面的那串铃铛如今已经亮了五个，只剩下最后一个还是暗淡的。

    正巧此时窗外起风，窗帘被风卷进啦，界面上的铃铛也像是被风吹动，正轻轻摇晃。

    “铃铃铃。”

    铃铛清脆的响声从窗外传来。

    消息界面一晃，多了一条新消息。

    【李戚:你什么时候到？】

    耿真抿唇，盯着屏幕上短短一行字半晌，敲字回复：【你在哪里？】

    【李戚：位置分享。】

    这条消息之后，手机恢复安静。

    耿真坐在位置上，没有立刻起身。

    原本凝滞的世界突然开始运转。

    窗外城市的喧嚣再次传进耳朵，一如往日，几乎让耿真在某一刻以为自己真的回到了现实。

    直到他站在门前，试图拉开房门，游戏音终于响起。

    【要离开安全屋吗？】

    【是  否】

    耿真犹豫片刻，选择“是”。

    游戏音再次响起。

    【请注意安全！】

    之后，冷冰冰的游戏提示音仿佛彻底沉寂，耿真站在川流不息的公路旁，心头产生了一丝茫然。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这是要去哪里？

    握在手心里的手机屏幕亮起，备注是“李春”的人给他发了满屏的消息。

    【李春:你什么时候到？】

    【我：你在哪里？】

    【李春：位置分享。】

    看到这个备注的瞬间，他有几分茫然。

    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路过的一个矮瘦男人突然停步在他身前。

    “呦，这不李戚么。”男人将他上下量一番，嗤笑:“穿的这么寒酸，上了大学怎么也不见上进啊。”

    耿真头脑有些懵，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这个人的语气尖酸又刻薄，听了很让人不舒服。

    耿真不想搭理他，算绕开他。

    没想到男人见他不理睬，反而变本加厉，一把把他拦下。

    耿真拧眉，回以一记肘击，虽然男人猝不及防下挨了这一下，却也只是后退了半步。

    “你能耐了啊，还敢还手！”男人被耿真的反抗激怒，撸起袖子冲了过来。

    身体被对方一拳掀翻在地上。

    耿真头脑发蒙，总觉得一切过于魔幻。

    这具身体太弱了。

    甚至在男人的怒斥下，暗暗发抖。

    耿真刚撑起上半身，再次被男人一脚踹到。

    “呸，真以为上个大学就了不起了，你算个什么东西！”男人朝他吐了口唾沫，鞋底在他的胸口狠狠碾了碾。“你再敢瞪我试试！”

    无力反抗，不敢反抗。

    这是这具身体下意识的反应。

    耿真眼珠转了转，瞄到旁边的灌木丛下面有块石头。

    男人蹲下.身，拍了拍耿真的脸，“怎么，在外面上了几年大学就觉得自己是人上人了？”

    就是现在！

    耿真猛地抬头，用额头撞上男人的鼻梁。

    男人疼得大叫，一时无暇顾及耿真的动作。

    耿真捞起石头，在男人抬头要骂的时候再给他的脑袋来了一下。

    “你——”

    男人还没骂完，眼一翻晕了过去。

    耿真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手机屏幕显示李春正在给他电话。

    刚一接起，就被对面的女人破口大骂：“你死在外面了吗！怎么还没有过来！”

    耿真一哂，他刚才确实要被人死了。

    任由李春在电话里骂骂咧咧，耿真飞快翻完他和李春的聊天记录。

    两人鲜少联系，每次都是李春让他过去。

    怎么看，两人的关系都算不上亲密。

    李春骂了半天，累得暂时停下喘了几口气，耿真：“你是谁？”

    李春狐疑：“你不是李戚？”

    这句话的气势比她刚才大骂的时候弱了不少。

    耿真冷笑，：“ 你是李戚的什么人？”

    李春又要骂人，但她还真不能确定电话对面的人到底是谁，便：“我是他的妈妈，李戚呢，他的手机怎么会在你这里？”

    耿真回忆了一遍方才李春在手机里骂的那些话，：“他在路上被混混了，现在还在医院里。”

    “医院!”李春尖叫，“被人一下怎么还得住院，这得浪费多少钱！”

    耿真的脸色越来越冷，这个自称是李戚妈妈的人在听到儿子进医院后的第一反应不是关系儿子的身体，而是心疼住院费。

    还真是讽刺至极。

    甚至电话这么长时间，对面也没有认出和她通话的人自始至终都是“李戚”。

    李春抱怨半天，手机里传出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吵死了，乱叫什么！”

    李春瞬间哑声，声地解释：“李戚进医院了。”

    “那又怎么了，刚才家悦被你吵得做不下去题！”

    李春连忙道歉，耿真一脸漠然，听到那个男人：“既然那个贱.种进医院正好就不用过来了，对了，你别忘了让他把这个月的钱过来。”

    李春唯唯诺诺：“好的好的，你别生气，我这就去给你和家悦做饭。”

    耿真挂了电话。

    这具身体上的伤口隐隐作痛，这通电话完直接让他有点喘不上气。

    关断电话没一分钟，李春再次拨过来一个电话，耿真没接，顺手把人拉进黑名单。

    不通电话，李春便给李戚发过来一条要钱的短信。

    耿真把手机里李春所有的联系方式通通拉黑，瞥了眼地方不省人事的混混，下一秒，眼前天旋地转。

    他正站在一个逼仄的客厅门口，房间密不透风，残留混杂的油烟和酒臭味久久不散。

    他刚咳嗽一声，就被一个人踹到在地。

    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年轻人居高临下睨着被踹翻的耿真，冷嗤：“贱.种，你没有自己的家吗，天天来我家。”

    见耿真沉默不语，他笑得更加恶劣：“你和你那个妈一样贱，倒贴来我家做保姆，骂也不走。”

    “像一条可怜的狗。”年轻人蹲下，在他身上摩挲：“你带的钱呢，快点交出来！”

    耿真侧着脸，思维转得飞快。

    看来，他改变不了一切的发展趋向。

    “钱呢！”

    年轻人没能从他身上找到钱，直接伸手朝耿真的脸上甩过去。

    可惜耿真偏头躲开，让他这一巴掌落了空。

    年轻人见他躲开，更加生气，不依不饶道：“你还敢躲！”

    耿真扯起嘴角。

    就算他改变不了未来又怎么样呢？

    在年轻人再次挥拳过来的时候，耿真曲腿，伸腿，利落的一脚，把蹲在他面前的年轻人踹倒在地。

    耿真冷着脸，四下看了一圈，拎起鞋架上一双鞋底沾了黑臭泥土的运动鞋，不留余力朝年轻人涨红的脸颊拍了上去。

    正巧年轻人此时张着嘴算骂人，耿真一鞋底拍过来的时候，他好巧不巧啃了一口臭泥。

    “呕！”

    他想起来了，这双鞋他穿的时候不心踩到门口的狗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