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校园怪谈(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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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台的地面只是普通的水泥板,乔鹊一脚踩上去,冷不防溅了自己一裤管的水,这才发现整个天台像刚经历过暴风雨,积了一层黑色的污水。

    夏天的鞋子单薄,稍微走几步,污水就全部渗进了袜子,每走一步就咕叽咕叽地挤出水来。

    能把洁癖逼疯。

    赵可心看起来要炸了,边走边哭:“我的全球限量版!”

    乔鹊忍耐着脚底湿哒哒的感觉,环视四周:“没人?”

    天台上除了几个巨大的圆筒状储水设备,能一眼望到底。

    此时不管是人还是脏东西,都不见踪影。

    只是那环绕天台一周,犹如云雾,不减反增的怨气和鬼气告诉乔鹊,一定有什么在等着他们。

    乔鹊的视线求助一般偷偷飘向江鹭池。

    他没有踏入污水之中,依然闲闲地靠在进入天台的门框上,低头发起了呆,甚至在耳朵里塞上了耳机。

    明确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不会插手。

    哦,懂了。

    乔鹊:大佬真的很严格!

    438:“嗯......他们这类人,插手低级世界,肯定是有限制的。”

    乔鹊:没关系,就算大佬什么都不做只是守在门口,感觉也很有安全感呢。嘿嘿。

    赵可心虽然嘴里心疼她的鞋,倒是很洒脱地踩水走了一大圈,连水箱后面都没落下,然后对乔鹊摊了摊手,示意什么都没有。

    乔鹊皱了皱眉,站到了天台的边缘,趴着向外看去,计算着角度。

    他沿着天台边沿走了没几步,停在了一个向外凸起的豁口前。

    记得没错的话,他昨天晚上看到的那个白衣少女,应该就出现在这个位置。

    为了防止学生意外坠楼,平日里天台的门都上着锁,边沿也比较高,距离边沿半米的地方还设有护栏。乔鹊一米八的个子,也只能探出一个脑袋。

    “咦?”

    护栏外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四四方方,薄薄一张。看起来像是一张拍立得的照片。

    出现在关键点,又像是照片,绝对是任务物品没错了。

    乔鹊手臂一撑,猛地跳起......

    ......双脚离地30厘米,顺利地挂在护栏边上,下半身扑腾用力,像一只垂死挣扎的牛蛙。

    438:......这也实在太丑了。

    一直暗中关注着这边的江鹭池:......

    不管怎么,挣扎了半天,乔鹊总算哼哧哼哧地爬上了墙面。

    这下他看清了,那东西确实是一张照片。

    光滑的釉面反射着月光,大致能看出这居然是一张正面免冠证件照。

    乔鹊:男生?

    438:“是吧......要么是寸头的女生。”

    乔鹊:嗯,先拿过来看看再。

    乔鹊把肚子抵在护栏上,弯下腰去捡那张触手可及的相片。

    一直安安静静的438突然发出了尖锐的警报声:“乔鹊!!!”

    乔鹊浑身上下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他与一张惨白的脸对了个正着。

    那是一个悬浮在天台下方的,穿着白衣的少女。

    她正用纯白没有瞳孔的双眼盯着乔鹊看,身上瞬间爆发出浓郁的黑气,这些黑气化成了一双双手,温柔缠绵地攀上了乔鹊的手臂,然后轻轻一拉......

    乔鹊没有任何防备地向天台外面栽去。

    赵可心正在天台另一侧,她张大嘴巴,满面惊恐:“乔!!”

    438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乔鹊!”

    乔鹊没能发出半点声音,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他失语,甚至连闭上眼睛都做不到,狂风呼啸而来,从他微张的嘴巴里倒灌了进去,呼吸被迫停滞。

    眼前只有少女开始发生变化的脸,仿佛再一次重新经历死亡过程,她的半张脸突然像受到什么重击一样瘪了进去,一侧眼珠掉出了眼眶,连着些许碎肉飘在了空中。颅骨猛地炸开了一朵血花,伴随着白色的液体,炸了乔鹊满头满脸。

    她张开双手,像要迎接乔鹊投入她的怀抱,唇角弯出一个弧度,嘴里发出快意的尖细笑声。

    乔鹊的脑袋完全空了。

    眼前像是走马灯似的,开始掠过许多画面,一开始只是一张张的相片,慢慢的,开始变成了一段段的记忆。

    原来人死之前,真的会回顾一生啊,他这么想道。

    慢慢的,他发现了不对。

    这不是他的记忆。

    是许思然的。

    那是个秀气文静的女孩,她看起来不太爱与别人话,也总是笑着拒绝同学们出去唱K吃饭的邀请。

    她喜爱独来独往,哪怕被长辈“这孩子太内向了,不合群,就算成绩好,将来怎么踏入社会”的时候,也只好脾气地笑笑不再话。

    除了学习,她唯一的乐趣就是摆弄身边一台莱卡相机。

    她发疯一样爱着镜头下的世界,就像把自己所有对待生活的热情都扑在了上面一样。

    不管是乡间普通的山光水色,路边的野花昆虫,还是城市林立的高楼大厦,路过的流浪猫狗,只要进了她的镜头,她都着迷一样地热爱它们。

    为了学习摄影,她自学各种软件,拼命工赚钱更新镜头组件,一个人报名参加大大的摄影比赛。

    她曾以为自己是孤独的。

    直到上了大学,有一天,有人找到了她,问她“要不要加入摄影社”。

    她有些犹豫,但那个人告诉她,摄影社里的所有人,都和她一样爱着镜头,爱着这个他们生存的世界。

    她最终点头加入了摄影社。

    她的噩梦开始了。

    一开始,她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摄影社里有许多和她一样相机不离身的怪人。

    有些人喜欢静物,有些人更爱人像,有些人独爱自然景致。即使大家的专长并不一样,甚至经常为了光圈和曝光些微的数字而争吵不休,但依然一起度过了一段很快乐的时光。

    她很喜欢这里,她想,也许,她找到了一群同类。

    有一天,有人跟她,几个喜爱人像的社员想要挑战人体摄影,问她愿不愿意当模特。

    她不太喜欢精细人像摄影,本能想要拒绝,但来人露出了很失望的表情,原本以为如此热爱摄影的她一定可以理解这种艺术热情。

    她心软了。

    第一次当人体模特,在吸光布面前展露身体,她其实并没有什么耻辱感,因为每一位摄影师的眼里都是对艺术的尊敬与热爱。

    他们是发自内心地快乐,她能懂。

    事情很快急转而下,有一天,她们班的辅导员找到她,把手机放在她的面前,问她这上面是不是她。

    那是一个不良网站,上面赫然是她的人体艺术照片。

    她觉得疑惑,不过还是告诉辅导员,这是他们摄影社的艺术作品,可能只是某位社员无意中发生了作品外泄。

    辅导员严肃告诫她,这件事可大可,他们不是艺术类学院,对这类作品的包容度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高,希望她能保护自己的名誉。

    她急匆匆地跑去摄影社,却在门外听到了里面发生的对话。

    “怎么能把她的照片这样卖给不良网站,这种事情不违法的吗?”

    “你不知道今年社团款项降了吗?不卖照片怎么维持社团运营?摄影穷三代谁都知道,器材升级、日常材料,哪个不需要钱?何况又不是只卖了她的照片,还有风景照和那么多静物照,不都是照片吗?”

    “万一她追究呢?”

    “她难道不是摄影社的一份子吗?裸照是她自愿拍的,没人逼她。大不了分点成给她喽?这种照片可是最赚的。”

    她如坠冰窖。

    在听到“裸照”这两个字的瞬间,她捂着嘴去洗手间,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一干二净。

    她她不愿意再做模特了,却被告知,如果她想“半途而废”,或者把他们的事情告诉学校,他们就把她的艺术照放大挂满整个学校。

    有社员为她鸣不平,然而不知受到了什么样的威胁或劝阻,最后只是默默退出了社团,不再关心她的事情。

    她想到了报警求助,但是有人告诉她,她需要冷静,需要证据,否则除了泼自己一身污水,什么都做不到。

    她相信了,为了所谓的证据,她只能继续当这所谓的“人体模特”。

    因为想要卖上好价钱,也因为彻底撕破了脸,他们再也不顾忌她的感受,拍摄手法也开始向着低俗转变。

    直到有一天,他们逼着她在天台进行拍摄,其中一位“摄影师”的相机出了问题,他气得不行,出去了一趟,最后回来的时候,手里竟然拿着她的莱卡相机。

    她彻底疯了。

    她不断挣扎,嘴里叫着“放开它,别用你的手碰它”。

    摄影师最近正因为卖照片的不菲收入飘飘然,哪里会在意她的心情,让周围人控制住她,也不进行参数设置,就直接用她的相机对着她拍了了事。

    她躺在地上,看着在别人手里对着自己举起的那只莱卡相机,黑洞洞的镜头就像是寒冷的枪口。

    她流下了绝望的泪水。

    当天晚上,她抱着自己的老朋友莱卡相机,从天台上一跃而下。

    然后在那晚皎洁的月色下,怨气凝结不灭,最终成鬼。

    乔鹊浑身发抖,整个人沉在许思然的记忆里无法自拔。

    黑暗中,有一团金色的光点飞速来到乔鹊的身边,接着爆开刺目的光线。

    这光像日光一样刺破云层,也把他从别人的记忆里带了出来。

    乔鹊只觉得自己突然躺在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上面,就像冬天温暖的被窝,鼻尖好像还闻到了一丝清新好闻的花香沐浴露味儿。

    ......沐浴露?

    乔鹊惊了,立刻睁开了眼。

    他已经躺在天台的污水里,全身上下都湿了个遍,连头发都着绺儿贴在耳朵附近。

    有人正勒着他,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咳咳......咳......可心姐,放开我......”他翻着白眼推开眼前的人。

    赵可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乔呜呜呜乔......我还以为你必死无疑了呜呜呜吓死我了!”

    乔鹊拼命地喘着气,拍拍她的肩膀笑出了声,又看向了站在他身边脸色不大好的江鹭池。

    他已经从门口走进了天台,一尘不染的皮靴就这么踩在脏污的水中,让人觉得格外不适。

    乔鹊抿了抿嘴:“池哥,你又救了我一次。谢谢。”

    江鹭池冷冷地看着前方:“下不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