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总负多情
沉舟有一张可以的上绮丽的脸。
平时覆着双眼已经是盛极的容色,
此刻除了黑纱露出那双暗红双眸来,便很是惊艳。
然而让姜听白愣住的不是这个。
他微微上挑的眼尾处,此刻不似平时的玉白肌肤,
而是从鬓边蔓生几片细碎交错的绯色鳞片,流彩暗红一般的光泽,
隐隐融融的红,与暗暗淡淡的黑。
这是……
姜听白脑子里“嗡”的一声,
一片空白。
沉舟微微弯着唇,
是个完全没有任何笑意的弧度,
侧脸半隐在阴影里便显得唇色淡淡,苍白阴郁的脸上,只有那双眼,
以及眼尾的红鳞艳而冷。
他偏了偏头,眼神轻飘飘的落在她身上,
半晌才收回眼,乌沉睫羽垂落,眼眸流转间是极冷淡的一瞥。
他面上突然出现了那种很疲倦的神色,这种疲倦似乎在一瞬间耗尽了他开口的力气,于是他没有话,
直接走了进去。
只留下姜听白愣在原地。
……沉着点。
她勉强回过神,拿出曾经玩剧本杀的专业精神,
自己给自己气。
现在的线索非常清楚,
虽然有些…令人意想不到,
但……
沉舟他长着鳞片。
姜听白冷静的顺着这个线索思考下去。
a.沉舟突然变异了。
b.沉舟本来就不是人。
姜听白寻思了一下,
划掉了第一个选项。
而长着鳞片的都有什么呢,龙、鳄鱼、蜥蜴、穿山甲、蛇……
姜听白暂时叫停了心里的动物世界大聚会。
她突然想起沉舟低于常人许多的体温……心里有了一点模模糊糊的念头。
*
弃宫外一派断井残垣的颓败之态,宫内也是冷冷清清的破败样子,
但唯有侧殿一方汤沐,仍旧有水雾氤氲蒸腾,轻轻拢着陈旧褪色的深红帷幕。
而那帷幕半掩处,烟气悠悠,却能借这夏日天光,窥得隐隐绰绰间有人正解了玄色衣袍入池,水汽迷蒙拢着玉白肌肤,一眼瞥去便是晃眼的明月生晕,上半身线条流畅紧致,仅仅是半遮半掩的匆匆一瞥,便已是数不尽的风情。
沉舟撑着额角,倚靠在汉白玉的汤池边,散着鸦色长发,神情病恹恹的。
他快要气死了。
药浴蒸腾,他在这样的热气中面色依旧苍白得吓人,向后仰了仰脖颈,轻轻闭上了眼。
姜听白就是在这个时刻进来的。
她在殿外做了好久的心理工作,好不容易下了决心,蹑手蹑脚的溜了进来。
一进来就又受到了冲击。
惊鸿一瞥中便是香池水雾间半露着的肩膀与胸膛,盛夏午间璀璨的光束自菱花窗与绡羽幔中洒落下来,落在池中人的鸦色长发与苍白肌肤上,便隐约泛出了细碎金光,让他整个人都充满了一种非人的精致与脆弱感。
仿佛他只能存在于这破落宫宇,水汽氤氲之间,一触便会消散在远风中。
而他长发散乱,神情惫懒,睫羽与唇角都隐隐沾了水汽,被日光一照,真是流光溢彩一般。
上半身是惊艳一眼,男色惑人,而下半部分……
就是惊悚了。
水汽蒸腾间模糊难辨,但也能隐约看到浴池里有暗红鳞光闪动,再细细去看,便能看出大概是个尾巴的形状。
……真的是蛇。
姜·古怪醒脾·听白此刻不知道是该狂喜还是该跑路。
可沉舟一个正经王族怎么会是蛇呢?难道和大盛的开国帝君一起天下的藩王里边还有个蛇妖?
姜听白站在原地进退两难。
沉舟却在此时睁开眼来。
他此时似乎尤其的惫懒与疲惫,因此连反应都比平时慢上许多,懒散的抬起眼后才微微一怔,下意识开口道:“你……”
话一出口他方皱起眉,脸色又冷下来,声音轻飘飘的:“…你还真够不怕死的。”
姜听白也觉得自己有点莽。
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还是抿了抿唇,走上前去。
沉舟眉头蹙的更紧,一眼不瞬的看着眼前的人不仅没有退出去,反而慢慢走过来,又跪坐在了他身边。
氤氲的水汽也浸润了她的眉眼,眼珠清凌凌的,像浸在水中的一弯月。
沉舟眼睁睁的,看着她慢慢抬起手,抚上了他的眼角。
很美。
她心翼翼的弯起眼睛,慢慢的做着口型。
沉舟一愣。
他轻轻扬起眉,声音更低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姜听白发现他的眼睛已经变成了竖瞳。
于是她有点不安的低下眼。
她将手慢慢放下去,却仍然跪坐在他身边,没有动。
可怜巴巴的。
沉舟觉得自己可能出了些问题,于是他破罐破摔,放弃一般微闭上眼:“孤给你一个机会,现在出去。”
都走到这一步了,那肯定不能出去啊。
半途而废等于没做,姜听白深谙这个道理,于是一动不动。
沉舟很头疼的啧了一声,嘴上仍然冷冰冰的恐吓她:“再杵在这,孤就杀了你。”
他凶神恶煞的完,却看到姑娘仍然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看着他,理直气壮的,活像他自己在无理取闹。
……他真的要气死了。
姜听白仍然在悄悄观察沉舟的…尾巴。
离得近了,就更能清晰的看到,药浴的水面下,无机质的暗红色鳞片在氤氲水光中一动不动。
真的是蛇……
姜听白在心里偷偷的想,沉舟怎么会突然现形了,他喝了雄黄酒吗?
完蛋,她对蛇妖的了解就只有《白蛇传》了。
于是她犹豫了半天,慢慢的抬起手,又不敢去碰他,只好胡乱比划了几下,意图表达出自己的关心。
沉舟臭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他现在处于一个破罐子破摔的状态。
过去他想的很好,若是有人真的看到了他现在这副样子,那无论如何这个人也必须得死。
但他没想到她竟然胆子这么大,敢跟进来……
好吧。
沉舟嘲弄似的勾起了唇角,放弃一般在心里低语。
好吧,他根本不是没想到。
即使是在盛怒与糟糕的情绪之下,他也其实是在暗暗地希望,偷偷地期盼她能跟进来。
游荡在水底的水鬼,拖人下水也未必是在寻找一个替死鬼。
旧事钩沉人心岑寂,他在这因果罪孽渊薮里,等有人来救他。
沉舟的眼睫颤了颤,随即很轻的叹了一口气。
姜听白发现他整个人原本强撑出来的那些戾气顿时消散了。
紧接着他斜掠了她一眼,低声道:“……过来。”
姜听白立刻殷勤的挪了过去。
沉舟将头靠在了她的膝上,长长如流云锦缎一般的鸦发微乱,半掩住他的容颜。
“你完蛋了知道吗。”他平静又傲慢的开口宣告。
姜听白敷衍的点点头,还在看他的尾巴。
草颜色真的……好好看啊。
她是变态,她检讨。
沉舟一抬眼便看到她眼睛都直了,盯着池子一动不动。
“……你真的觉得很好看?”
他挑起眉头,不可置信的开口。
真的啊!姜听白疯狂点头。
沉舟的眉挑的更高了。
他快要绷不住自己的神色,因此只能有些狼狈的连忙合上眼。
清了清嗓子,他恩赐一般开口:“给你一个问问题的机会。”
姜听白连忙去拉他的手,在掌心慢慢写字和他讨价还价:三个可以吗?
沉舟丝毫不给她面子:“……得寸进尺。”
那两个,姜听白立刻让步。
沉舟都气笑了,正想问问她是不是真的不知死活,一睁眼却看到她还在盯着自己的尾巴。
……他下意识地动了动尾巴。
无论是人还是蛇,还是什么其他的物种,雄性都是有一点微妙的虚荣心的。人类男子喜欢别人称赞自己的体魄,禽类会像中意的同类展示自己美丽的羽毛,蛇……遇到心上人这么喜欢自己的尾巴,有点的愉快也是蛇之常情。
沉舟因此心底泛上来一点不可言的痒意,非要付之以行动的话,那就是他突然想用尾巴将这个觊觎他鳞片的姑娘给卷起来。
要卷的紧紧的——当然也不能太紧,勒死了就不好了。
他刚想到这里,自己都被自己的想法惊住了。
“……不许看了。”他气急败坏,冷着脸不耐烦的应下来,“……就两个,不能再改了。”
姜听白砍价成功,心满意足的在他掌心慢慢写,问得很直白:您怎么会是蛇啊?
沉舟半阖着眼,一个字都不多:“生下来就是。”
“第二个问题了。”
姜听白:“……”
怎么这个样子,她开始谨慎的思考第二个问题应该怎么问。
“我数三下。”沉舟慢悠悠的开口,“……再不问就别问了。”
“三、二……”
数的跟催命一样,姜听白也顾不得别了,胡乱从脑海里揪出一个问题就连忙飞快的写:这间宫殿是做什么的?
沉舟睁开了眼。
他此刻静静的躺在她膝上,长发与她腰间玉带交杂相混,因为俯视的角度,所以此刻姜听白看他可以称得上柔和的神情,心里便不自觉产生了一点很微妙的情绪。
美丽到极致,却又有些脆弱,当然会引得人为之怔愣。
沉舟慢慢开口,语气飘忽而又清浅:“……我以前住在这里。”
他用了“我”。
作者有话要: 醒脾:性.癖(一个出于严谨的标注)
问:为什么沉舟的戏份总是在洗澡?
答:身材好就要多露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