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楚相酒后袒心事
廖寒之也对他礼貌一笑,进门将两盒茶叶轻轻放在桌上,身后的店二把门合上,屋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早就听了楚公子的大名,上次廖某招待不周,这次特来赔罪。”廖寒之自认为得体地拱手行了一礼。楚慕鸿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哦?廖公子竟然听过我?他们是怎么的啊?”
“呃……”怎么?当然是樾国奸细、灵月门贼人、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了,可是当着人家的面儿,这么回答肯定是不行的,他轻咳一声:“大家都,灵月门,楚掌门,行走江湖地位稳;白下巴,薄嘴唇,抿嘴一笑勾人魂。”
楚慕鸿听了哈哈大笑,肩膀微颤着半掩嘴唇,看样子这临时编的马屁是拍对地方了。楚慕鸿笑了很久,终于:“好一个抿嘴一笑勾人魂,原来我在廖公子眼里,这么有魅力啊。”
看他那带着勾儿的眼神,廖寒之手心儿出了层薄汗,马屁拍的太用力,怕不是被误会了吧,忙解释道:“这不是我的,是江湖上流传的。”楚慕鸿也不点破,笑盈盈地看着他。
为了转移话题,他忙把那两盒茶叶往对方面前一推,:“这是我们茶堂的招牌—云中仙,请楚公子笑纳。”
廖寒之每一句话,楚慕鸿就要笑,笑得他心里发毛,不过之前的紧张感和那种视死如归的感觉反而淡了许多。
“来人。”楚慕鸿对门外唤了一声,一个披着紫斗篷的人开门进来:“主公有何吩咐。”“沏茶。”楚慕鸿下巴朝桌上那个礼盒一点,那人便意会,提着盒子出去了。
楚慕鸿站起身,渡到窗前,把廖寒之一个人晾在了桌边,他犹豫着该找些什么话题能套套近乎,楚慕鸿回头对他:“你听。”窗外传来孩子们唱童谣的声音。
“千里草,禾青青;十日卜,不得生。”
“木文盛,茶甜甜;百年灵,云中仙。”
几个孩子唱着童谣嬉嬉闹闹地跑过长街,廖寒之的目光追着他们,疑惑楚慕鸿怎么会对童谣感兴趣。
“听你解了我的”化梅”。”楚慕鸿回头看向他。
“话梅?”廖寒之不爱吃酸的,听见这两字个嘴里就泛酸水,“我不怎么爱吃。”
楚慕鸿挑挑眉:“廖公子还真是有趣。”廖寒之自谦地笑笑:“哪里哪里。”门外响起敲门声,一壶沏好的云中仙端了上来,那人为他们甄了两杯,就后退着出去了。
楚慕鸿重新坐回桌边,茶还有些烫,他端起茶杯闻着袅袅升起的蒸汽:“嗯~不错,以前倒没觉得茶水有什么好喝的,在这城里住久了,反而喜欢上了。”廖寒之忙:“楚公子要是喜欢,我以后多给您送些。”楚慕鸿又笑了,廖寒之心想这人还真容易讨好。
楚慕鸿看着他:“我缺一个像廖公子这样的帮手,不知廖公子有意留在我身边否?”
“啊?”这么突然的提议吓了他一跳,加入灵月门?他只想着和楚慕鸿套近乎探查一下底细,倒是没想过去灵月门做卧底,不过这么看来,倒也不是不可行。
“怎么?廖公子不愿意?”
“当然不是,只是我不会武功,又学识浅薄,不知道能帮楚公子做些什么。”这是实话,他怕自己巴巴加入了,最后楚慕鸿发现他是个废物,一气之下杀了他也不是不可能。
楚慕鸿笑道:“廖公子还真是谦虚,放心,你这个人本身,就是最大的价值。”楚慕鸿朝他倾了倾身子,唿出来的热气都快喷到他脸上了,一双眼睛刀子一样,仿佛能看穿人心。廖寒之忍不住盯着那只紫色的眼睛看,机械般地点点头。
“好!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灵月门的人。”楚慕鸿嘴角含笑,面露喜色。
牧合茶堂与贵德楼彻底垄断了渝州城的茶叶买卖,其它零零散散的茶商全部被吞并,再没人敢与他们对着干。薛秦海已然政变成功,登基称帝,然而表面上新帝上位风光无限,实则权柄被楚慕鸿牢牢操控着。
廖寒之自从身不由己地加入了灵月门,才知道楚慕鸿利用毒药控制、笼络人心的手段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楚慕鸿对他并不信任,但也并不防范,态度暧昧不明,有些让人摸不清。但有一点让他意外的是,本以为跟着楚慕鸿一定有的苦头吃,可没想到反而借他之力振兴了茶堂。每每念及于此,他的心情就很复杂。从过去到现在,他都是一个渴望成功与财富的人,可惜最后得到的这些仍然不是靠自己的本事。
沅泰因为他的选择而与他决裂,是要去寻胡知霖,从此音信全无。但他也知道沅泰回不去瓦达了,自从那次战场上与沅烈正面交锋,兄弟俩之间的猜疑和隔阂就再也无法消除。鹿耳嘴上不什么,但他猜测他也一定是对自己失望的,原本叽叽喳喳话很多的少年,变得越来越沉默。
明陵曾来找过他,被他找借口发走了。如果他昏迷时没有听到自己的那番话,现在更加不能当面表露,不然以楚慕鸿的能耐,定是能察觉到他的企图。
楚慕鸿住在尧亭的府上,也要求他住在那里,而廖家的老宅就暂时空了下来。尧亭没想到廖寒之会成为楚慕鸿的人,大概还介意着过去的恩怨,对他颇有忌惮。
廖寒之并不在意这些,想得到的都得到了,不想得到的也得到了,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他唯一没忘的就是,调查楚慕鸿做这些的动机,以及怎么把这个精通阴谋诡计的樾国人赶回他自己的老家去。没错,过去口口声声不关心国家大事只想自己过舒坦日子的廖寒之,突然觉悟了。
不管是胡知霖一直以来婆婆妈妈的唠叨,还是沅泰为了国家舍弃故土,最主要的是,明陵努力承担一切的绝决,都让廖寒之意识到一件事,个人的生活是永远与周遭的环境割裂不开的。如果别人都在遭遇战争、阴谋和苦难,自己再有钱也没有办法轻松愉快地生活。
所以,不能让楚慕鸿胡作非为下去。
机会很快就来了。楚慕鸿要办生日宴,照他的意思,今年是意义非凡的一年,一定要好好筹备才行。尧亭很狗腿地忙前忙后,宴席就设在自家的庭院里。而参加的大多是披着紫斗篷的灵月门教众,还有一部分尧亭府里的人。
廖寒之担起了陪酒的重任,把楚慕鸿喝开心了,不定能问出些事情。楚慕鸿的酒量显然比他好,几番酒敬下来,廖寒之脸上已经飞上红霞,楚慕鸿还面不改色。
甩着水袖的舞姬来了一波又一波,楚慕鸿却神色寡淡,兴致不高。廖寒之问:“楚公子莫非有什么伤心事,不如让贤弟来替你分担。”
楚慕鸿轻笑了一下,抬起一双朦胧的眼睛:“你知道吗?你啊,是唯一一个敢叫我楚公子的人,呵呵。”廖寒之一愣,这才明白从开始到现在,每次他一话楚慕鸿就笑个什么劲儿,不禁有些尴尬:“啊,是我疏忽了,应该叫楚掌门。”
“嗯,疏忽的紧呐,他们只敢叫我楚大人,楚相,叫公子的还真是没有过,不过我喜欢,你可以这么叫。”楚慕鸿转过脸来,抬手摸了摸廖寒之的下巴。那双手冰凉冰凉的,廖寒之不禁一阵紧张。
“每年生辰,都是心情最差的一天。”楚慕鸿低语道。廖寒之敏锐地察觉到机会来了,赶紧装作体贴地问:“这是为何?”
“知道我为什么恨姓薛的吗?”
廖寒之摇摇头。楚慕鸿冷眼看着不远处和妻妾低声话的尧亭,缓缓:“我是孤儿,就拜那个姓薛的狗皇帝所赐。当年狗皇帝还不是皇帝,去我们樾国游历,看上了我娘。”
廖寒之心里一惊,心不会吧,这么狗血的剧情。楚慕鸿看了他一眼,对他的反应很满意,继续:“就像你猜的那样,他在樾国那几年,有了我哥还有我。后来他就回了大衡,但并没有带我们一起走。当年的樾国和大衡正在交战,他是怕被扣上通敌叛国的帽子吧,毕竟是皇室的血统,冷血自私都是骨子的。我娘想他念他,思虑成疾,我哥来大衡寻他,却被他杀了灭口,我娘没过多久也去世了。”
“那这么看来,你也应该姓薛的,你和尧亭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哈哈哈,兄弟?”楚慕鸿摇摇头,一仰头喝光了杯中的酒,“我可没什么兄弟,我只有灵月门,只有死去的师父,还有我的教众们,哦,对了,还有你。”一双眼睛清清凉凉地落在他身上,廖寒之心里哆嗦了一下,楚慕鸿的身世听起来很悲惨,这就是一个童年不幸福导致人格扭曲的可怜孩子。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十七岁那年父亲蒙冤入狱,母亲情急之下生急病去世,后来父亲也被行刑,那种失去家的感觉我也有过,虽然很痛苦,但也终会过去。况且,现在皇帝已经死了,你也不必再恨了,不如放下过去,好好生活。”
一番仔细斟酌的安慰的话,却使楚慕鸿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