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阔少5
原不为话音落下的瞬间, 谢华盈脸上血色尽失。
她呆呆张着嘴,不可思议地看着原不为,魂不守舍, 整个人像是在瞬间变成了一具失去灵魂的人偶。
足足沉默了半分钟, 她呆滞的眼珠子这才转了一转, 露出个勉强的笑容:“寒哥,你别开玩笑了, 我知道你这次一定又是骗我的。”不等原不为开口,她又用急促的语气飞快保证道, “你放心, 我以后不会再这么不懂事了。我会乖乖听你的话,不会再做让你不开心的事, 你不喜欢的,我都会改的……”
“你将来如何, 已和我没有关系了。”原不为淡淡地断她, 语气十分明确,“那是你将来的未婚夫该操心的。”
他已经得这么明确, 谢华盈脸上勉强露出来的笑容便渐渐淡了, 露出几分慌乱:“寒哥,我知道这次是我不对, 我愿意接受法律制裁,这是我该付出的代价。可你不能用解除婚约来吓我。我不要离开你,当年你救我时答应过会永远陪着我的, 你不能话不算数……”到最后, 她的神态都明显有些不对了。
原不为愣了愣。
这一瞬间,他强大的神魂从原身的记忆中翻出了一段多年前的片段,似乎是因为这段经历对原身来都是噩梦, 因此被他藏在记忆深处,轻易不会出现。
当时原身商寒还只有十岁,和谢华盈在同一所学同一个班,关系很近。
在原身记忆中,他从出生起就没见过母亲,而父亲商崇从便对他很好,堪称予取予求,倍加宠爱。在这种溺爱中长大的他并没有变成霸王,反而像是太阳一样开朗,在学校人缘极好。
直到那一天,似乎有一个报复社会的疯子闯进了学校,后来不知怎么就挟持了谢华盈,在围追堵截之下躲进了一间空荡的教室里。从被宠得天不怕地不怕又极富正义感的原身,正是看多了武侠企图充当大侠的年龄,正好悄悄躲在那间教室后排睡觉的他目睹了一切,还想从疯子手里救出自己的伙伴。
后面的事情在原身的记忆中并不清晰,就像是糊了的电影录像一样,又像是某种具有象征性的特殊幻想。
他只记得那个疯子十分可怕,谢华盈受到惊吓哭得很惨,后来三个人好像一起陷入了一场很可怕的噩梦中,只知道最后那个疯子好像被噩梦里的怪物分尸了,地上到处都是血,他和谢华盈藏在抽屉里不敢吭声,直到被吓晕过去。
对原身商寒来,这并不是一件值得回忆的事,要不是谢华盈起,原不为都不会注意到。只因当初的事在原身眼中就是一场噩梦。更重要的是,那件事发生之后,他的生活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那件事后,曾经百般宠爱商寒的父亲商崇就像变了个人,对他的态度变得十分冷淡,隐隐还有几分嫌弃。
商崇的全部重心好像一下子从儿子身上转移到了事业上,此后越来越繁忙,频繁地出差,奔波于各地,对儿子的事情再也不上心,只安排了保姆照顾他的起居。无论商寒之后表现得多么优秀,都无法再获得他的关注。
年纪的商寒不能理解父亲的转变,从一开始委屈、不解,到后来渐渐生出失望、埋怨,及至现在已能平静接受。
但他心中未尝不曾埋怨谢华盈。
他不懂商崇的态度转变是因为什么,只能将一切归咎于自己冲动任性,企图救谢华盈却反而把自己搭上的举动。他以为自己要是没做那件事,父亲就不会生气了,还会像以前一样喜欢自己。
从那以后,谢华莹越来越黏着商寒。商寒却越来越不想见到她。或许对他来,这是害他失去父爱的罪魁祸首。
从原先的记忆里翻出这样一段特殊记忆,原不为略微有些惊讶。
……似乎当年那件事情给这两人都留下了很深的阴影啊。商寒看上去意气风发,玩世不恭,内心深处却隐藏着深深的自责、懊悔,与对父爱的渴望。而谢华盈对商寒这么执着,宛如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又何尝不是一种心理缺陷呢?
不过,原不为并不是那种因为对方心理有缺陷就会心生不忍的人,本质上他是一个极端缺乏共情心的人。
因此,他只是淡淡看着谢华盈,轻叹道:“做了这么多年的梦,你也该清醒了。这世上,没有谁能永远不分离。”
他不含情绪的声音仿佛阐述绝对真理。
“不……”谢华盈面色发白,就要伸手去拉住她,一双眼睛定定望着原不为,眸子里露出无声的哀求与深深的希冀,如同一个溺水之人向着岸边伸出了求救之手,这样的眼神任谁都要动容。
此时此刻,她只希望眼前这个让她苦恋多年的男人还能有一丁点的心软。
遗憾的是,那人平静地后退一步,轻描淡写地避开了她伸出的手,仿佛要眼睁睁看着她溺水而亡。态度漠然。
谢华盈的面色一点一点变得灰败。
她从来都不傻,只是遇上与商寒有关的问题时总是容易犯傻。
以往商寒的冷漠和排斥,谢华盈不是没有感受到,但她知道对方心中始终是心软念旧的,他的排斥更像是一种虚张声势,从没有真正狠下心肠。因此,即便商寒对她恶语相向,她也能痴心不悔,坚信总有金石为开的那一天。
但如今,这个念头开始动摇了。
谢华盈深深望进男人那双过分平静的眼睛里,这双眸子里已经全然没有了她的存在。在对方眼中,她不再是未婚妻,不再是自认识的朋友,甚至不再是圈子里的熟人,他看向她时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与看花看草没有区别。
她敏锐地意识到,自己以往的那些手段都是没用的,这个人是真的下定了决心,要将自己铲除出他的世界。
“寒哥,别离开我……”
谢华盈头脑一片混乱,怀抱着最后一丝期冀定定看着面前的人,甚至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些什么。
后面发生的一切对她来便像是大雨天里隔着雨幕湿的车窗望向窗外,模糊,潮湿,灰暗,支离破碎。
她好像了很多很多,用尽了卑微的乞求,又好像什么也没,哭的歇斯底里,泪流满面。但那个人却始终无动于衷,甚至厌烦她的纠缠,想要让她在牢里多关几年……谢华盈眼前的整个世界都像是破碎的玻璃与扭曲的色彩,到最后,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中,她只看见那个男人转身离开,越走越远的背影。
——她恋慕这个人这么多年,对方却为摆脱她而欢喜。他的脚步那样轻快,仿佛终于甩脱了一只讨厌的臭虫。
不久的将来,这个人或许会将另一个女孩子捧在手心上宠爱,会结婚生子,过上甜蜜而快乐的生活,而她却要被关在封闭的牢狱中,日日夜夜备受煎熬……
谢华盈咬紧了唇,唇瓣几乎咬出血来。
她心里像是被撕开一道口子,浑浑噩噩站在原地,过往追逐那么多年的爱恋好像都在这一瞬间崩塌掉了,却有更多更多的情绪填进了那道口子里。
或许是不甘,或许是憎恨,或许是嫉妒,或许只是不愿看着那个人对自己的真心弃如敝屣,像是甩掉臭虫一样扔下自己,独自奔向甜蜜幸福的未来……
谢华盈脸上泪痕未干,看着十分可怜,神情却在一瞬间变得扭曲。
——不,不可以,我不允许!
——我不允许!!!
·
“嘶——”出了警局,江恒忍不住抱紧双臂,吸了一口凉气,只觉一身寒毛直竖,“寒哥你刚才注意到没?刚才你离开的时候,谢大姐的脸色变得好吓人!真的,我怀疑要不是被关在警局里限制自由,她都要冲上来吃人了!”
江恒难以形容自己刚才看到的那幅画面,只是回想便有一阵寒意直冲脑门。
走出警局大门,外面的阳光倾洒在身上,却没能让他感到半分暖意,江恒了个哆嗦,越想越害怕,不由喃喃道:“她该不会真的被你刺激疯了吧?”
原不为不以为然:“她不是那么脆弱的人,这点击还承受得起。”原本命运轨迹中,原身商寒可是直接在车祸中惨死,还落得满身污名,这未婚妻不也没有发疯吗?就是颓丧了好几年而已。
“???”江寒一时竟不知他这算是夸奖还是贬低,默然片刻,只好转移话题道,“对了,寒哥你为什么一定要把解除婚约的消息告诉谢大姐啊?就让她什么都不知道地乖乖呆在警局里不好吗?反正以后她知道也尘埃落定了。”
像现在这样又哭又闹的,就太烦心了。
原不为回想着方才谢华盈的表现,牵起嘴角,笑道:“开心的事情当然是越多人分享越好。原本只是我一个人的快乐,现在不就变成双份的快乐了吗?”
江恒再次被噎住:“???”
……双份的快乐?寒哥你认真的吗?我看是建立在谢大姐痛苦之上的快乐才对叭。
江恒嘴上什么都没,但他的表情已经充分暴露了他的腹诽,原不为看了他一眼,又平静地收回目光。
他之所以跑来刺激谢华盈,当然不是真的闲着没事干,或者将之当做取乐的对象,只是为了验证某些猜想而已。
这段时间他的诸多举动,包括特意和谢家对线,都是为了心里的那个猜测。
还记得天道呈现给他的原本命运轨迹中,原身商寒车祸身亡后,警方就直接给他定义为毒驾,并没有彻查真相。
这样的举动在原不为看来是有些敷衍的。
原身商寒可是商氏的继承人,哪怕商崇对商寒不上心,人死之后或许他懒得去追究真相,但泼在原身身上的脏水也会同样波及商家,即便他不在乎原身,难道也不在乎商氏的名声吗?
只看谢华盈出事后鼎华集团的应对就该知道,商氏继承人身上留有污名会对商氏造成什么影响,哪怕是真的吸·毒,商氏都应该尽量洗白,又怎么会放任不管,任由真相被掩埋呢?
背后定然是商氏与谢氏达成了共识。或者,商崇从谢家得到了更大的利益,更多的好处,让他愿意放任商家的名声被抹黑。
原不为对谢家的底牌十分好奇。
有了这个猜想,他这段时间才会如此行事,坚决不放过谢华盈,本意就是为了逼出谢家的底牌,然而无论如何看,谢家似乎都已黔驴技穷了。于是他有了另一个猜测,和商崇进行交易让他放弃追究的或许不是谢家,而是谢华盈本身。
——原本轨迹中,谢华盈给了他更大的好处,让他果断舍弃了自己的儿子。
有了如此定论,原不为才去见谢华盈。
遗憾的是,或许因为“商寒”没有死,谢华盈不用承受良心煎熬,甚至心甘情愿坐牢赎罪,也要让心上人看到她的心意,看到她的愧疚,看到她的悔悟,从而愿意接受她。
这样一来,她自然不会像原本轨迹中那样,付出一定代价,获得商氏的包庇了。
这才有了原不为之前的刻意刺激。
“唔,现在的她,应当很是憎恨我吧,也不会想着坐牢求原谅了。恐怕她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如何出来报复我才对。”
回忆起之前谢华盈的神态变化,原不为不由微微一笑,目露期待。
……真是好奇啊。让一位父亲毫不犹豫舍弃掉亲生儿子的“利益”,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