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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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宿醉的滋味儿并不好受,陈竹是被胃里的酸水给刺醒的。他按着刺痛的胃部,艰难地从床上下来,去了卫生间。

    简单地冲了个澡,洗去了一身酒味儿,陈竹才好受些。

    徐兰庭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像是刚刚从会议上下来,一身暗灰的衬衣,头发利落梳起,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

    男人耳上戴着蓝牙耳机,有条不紊地交代着公务。

    “初步的合同我看过了,没什么大问题。”徐兰庭懒懒地翻阅着当地的财经报纸,深邃的眉眼隐匿在薄薄的镜片之后,显得意外冷漠疏离。

    陈竹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过去。他怕扰徐兰庭,算先吃点儿零食顶顶饿。

    可男人一早就看见了他,朝他招招手。

    陈竹慢慢走上前,站定在徐兰庭跟前。男人却忽地一把将陈竹扯了过去,将人按在了自己大腿上。

    宿醉后的脑子转得有些慢,陈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坐在了徐兰庭大腿上,耳边是男人漫不经心谈论公事的声音。

    “嗯。先跟他们那边压百分之十的预算。一亿,也够他们折腾的了。”徐兰庭缓缓着,手却摸上了陈竹的胃部,轻轻揉了揉。

    陈竹有些坐立难安。他并没有喝断片儿,昨夜的种种,他一丝一缕全都记得。

    包括不顾众人劝阻硬要搁马路边背诗经论语。

    还有…跟徐兰庭诉的那一大通心事。

    徐兰庭会不会在意,陈竹不清楚。他也不清楚,自己是希望徐兰庭在意,还是希望徐兰庭像没事儿发生般,一如往常。

    “好了,要陪我家朋友吃饭,就这样。”徐兰庭摘了蓝牙耳机,双手搂着陈竹的腰,还不怀好意地颠了颠腿上的人。

    “嗯?还没酒醒呢。”

    得,看来徐兰庭是不算轻易放过昨晚的事儿。陈竹坐直些,板着脸,“没。”

    徐兰庭嗤笑一声,“怎么,昨天折腾我折腾得这么起劲儿,今儿不算认了?”

    “抱歉。”陈竹撇过脸,望着落地窗外雾色朦胧的城市。

    “嗯——”徐兰庭在陈竹背上蹭了蹭,轻声笑他,“翻脸不认人,还是喝醉的时候乖。”

    陈竹喉结一动,眼神始终没有看徐兰庭。

    “昨儿你叫哥哥的样子,可真乖。”徐兰庭颠了颠腿上的人,“再叫声听听。”

    少年抿着唇,沉默地坐得笔直。徐兰庭眼见着陈竹的耳尖越来越红,心里好笑,终于闹够了人,大发慈悲地放过了他。

    “哥订了早餐,等会儿有人送上来,你要是头晕就再去躺会。”

    话音未落,陈竹就急着从徐兰庭腿上起来,似乎片刻也不想多待。

    陈竹背对着徐兰庭,掏出自己包里的水,灌了几口。

    徐兰庭以指抵着额头,噙着笑,望着那个强装无事发生的崽子。

    陈竹抓着水瓶,咳了咳,算略过昨晚丢脸的种种。

    “学校放了三天假。”

    “明儿我得去一趟国外。”

    两人几乎是同时出声。

    陈竹愣了愣,而后了然,他闷头应了一声,“那我自己回去。”

    本想着,至少能再跟人多待三天,可徐兰庭的时间从不是陈竹能够主宰的。

    徐兰庭的公事也好私事儿也罢,皆排在陈竹前面。陈竹没有资格计较,只有往后退的份儿。

    看着陈竹将水瓶拧紧,然后慢慢地放进书包,而后弓着腰,沉默地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徐兰庭忽地出声,“你跟我一块儿。”

    话出口的时候,徐兰庭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陈竹更是没反应过来,他拉拉链的手一顿,不解地望着徐兰庭,似乎不懂男人忽如其来的邀请。

    徐兰庭看着陈竹疑惑的表情,忽视了心里那一股子莫名其妙的情绪。

    他朝陈竹勾勾手指,“过来。”男人将陈竹抱在怀里,勾唇一笑,眼底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叫声哥哥,就带你去。”

    陈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上午他还在上海吃早餐,下午,飞机就稳稳地降落在了爱尔兰机场。

    从一个国度到另一个,远比他想的简单得多。

    望着机场里穿行来往的人,陈竹有些恍惚,恍若置身另一个世界。

    他跟在徐兰庭身后,眼神流连于路过的行人、陌生的建筑、路牌上的英文,甚至连匆匆走过路人的谈话,都令他好奇。

    他们着陈竹听不懂的语言,长得也是“千篇一律”,陈竹压根分不清那些人谁是谁。

    “嗯?”徐兰庭终于发现身后的人走得太慢,于是抬头揉揉他的短发,笑,“跟紧点儿,别走丢了又要哭鼻子。”

    陈竹无视了徐兰庭话语中的趣,“我,不太会英语。”

    “没事儿。”徐兰庭揽着陈竹的肩,悠哉悠哉地行走在Dublin的街头,“就是一个…老朋友的婚礼。”

    “婚礼?”陈竹更没想到,这次竟是来参加徐兰庭朋友的婚礼。

    毕竟,他连徐兰庭的朋友都没见过。他们二人的圈子一向泾渭分明,互不干扰。

    徐兰庭不关心陈竹的朋友圈子,陈竹也没资格过问徐兰庭的种种。

    陈竹笑笑,“那,要准备什么礼物吗?”

    “放心,有哥在。”徐兰庭怎会看不出陈竹眼底的紧张,不过,他还挺享受陈竹全然依赖自己的感觉。

    陈竹这人,自强自立到了极致,从不会为任何事情跟徐兰庭服软,坚韧得如同顽石般。甚至有时候,徐兰庭都拿他没办法。

    不过,异国他乡,徐兰庭忽然成了陈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这种感觉,还挺不错。

    徐兰庭心情颇好地领着人,一步一步地走在Dublin的街头。他们像无数个普通的情侣那样,亲昵地牵着手,漫无目的地压马路。

    路过一家电影院的时候,徐兰庭停下脚步,问他:“要不要看电影?”

    这是一家专门播放老式电影的旧影院,门口的装潢都带着点儿七八十年代的气复古气息。

    陈竹:“可是我听不太懂英语。”

    徐兰庭一笑:“darling,我是你的专属翻译。”

    影院里的人很少,前来观影的人都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背靠一张老旧的红布座椅,用来发无聊寂寞的夜晚。

    徐兰庭带着陈竹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在他耳边轻声:“傻子,情侣来电影院,哪里是专门来看电影的?”

    情侣…电影开场的声音盖过了男人低笑的尾音,荧幕微蓝的光线落在少年眼眸中,清溪沾染了海的幽深,泛起层层涟漪。

    是情侣吗?陈竹垂眸,不敢多想。

    电影讲了什么,陈竹不太清楚。不过,他再一次见识了徐兰庭的“本事”。

    昏暗的影院里,男人的气息变得格外撩人,他温热的掌心在陈竹身上游走,薄唇似不经意擦过他发红的耳尖。

    “阿竹。”他用只有在床上的称呼,唤他,“知道么,这儿的老电影院,是没有监控的。”

    男人的手不安分地抓住了陈竹,使得陈竹不由往后坐直了些。

    “不要。”陈竹不喜欢这样,这里是公共场合,还有别的人在——无一不在挑战着陈竹的底线。

    徐兰庭玩儿得开,但陈竹不是。常年骨子里的教养,不允许他这样放肆。

    “嗯?”徐兰庭看似斯文,实则是个再强势不过的人,手下的动作没有半分迟疑,嗤笑,“这么害羞啊。”

    “不。”陈竹弓起身,推了推徐兰庭的手,“我不喜欢。”

    男人顿了顿,叹息一声松开了手。

    “啧。”徐兰庭坐了回去,陈竹一如既往地喜欢扫他的兴致。

    电影还没看完,徐兰庭便带着陈竹离场。

    陈竹有些不解,“电影还没结束。”

    徐兰庭走在前面,没有回头,“你又听不懂,看个什么劲儿?”

    原来如此…所谓的“情侣”把戏,不过是为了寻求刺激。陈竹释然,方才竟冒出那样的幻想,是他太不知好歹。

    徐兰庭的男朋友,他怎么配?

    陈竹清醒了些,看着前面背影挺拔、身形修长的男人,他又想到了那个自己错过的篮球。

    不属于他的东西,他远远地看看就好。

    陈竹想,至少,他再也不必揣测徐兰庭飘忽不定的心,不必为一句轻飘飘的甜言蜜语心神不宁。

    婚礼定在了一个高尔夫球场,据,是因为两位新人是在高尔夫球场相识、相爱。

    宽广的草坪放眼望去,一路繁花点缀,彩色的气球迎风飞舞,高高的香槟塔酒香四溢。

    婚礼现场不算喧闹,到场的人都是双方各自的亲友。

    不过,徐兰庭一到场,氛围明显热闹了许多。认识他的,不认识他的,纷纷投来视线。

    三三两两的人举着酒杯过来搭讪,着陈竹完全听不懂的语言。

    徐兰庭带着得体的笑,从容应对。他生来备受瞩目,面对这样的场合也只是将陈竹的腰搂紧了些,叫他不要紧张。

    “Austin!”一个清亮的声音,使得陈竹不由回头。

    不远处,一个身穿白色西装,身材瘦的男人朝徐兰庭笑着招手,脸上的喜悦满溢而出。

    男人一张东方脸孔,笑起来颊边的酒窝浅浅一汪,在一群浓眉大眼的西方人中,显得格外亲切。

    他朝徐兰庭跑过来,停在恰到好处的位置,并没有越过徐兰庭的界限——显然很了解徐兰庭的脾气。

    “我真没想到,你能来!”男人笑得很灿烂,“我真的很开心!”

    徐兰庭一笑,还未等他话,男人的视线移到了他身后,陈竹的身上。

    或许是少年的气质太过干净,那样静静站在徐兰庭身边,似一块儿温润的玉,不争不抢,纯粹清澈。

    男人笑着问:“hello,你是Austin的朋友吧?欢迎欢迎!”

    陈竹也不局促,大大方方地了个招呼。

    “你好啊,”男人笑着伸出手,眨眨眼“我是Austin的——前男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