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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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私人飞机连夜降落在莫斯科的机场。

    因为暴雪而停飞的民航都挤在一起,  只有一架不怕死的私人飞机在此时落地。

    有人看见那架降落的私人飞机,振臂高呼,“这是喝了多少伏特加,  不要命的混球!”

    一排身着西装的黑衣人冒着夜雪从机舱里走出来,他们举着伞,护送里头的男人走出来。

    徐兰庭步履匆匆,  甚至连衬衣都没来得及换,  眼下有明显的乌青,神色疲惫至极。

    他们一刻也没有停留,  加长宾利在机场门外等待,  男人一上车,  便飞驰而去。

    车上,徐兰庭闭着眼憩,出声问:“那边的中介怎么,  还是不肯透露消息么?”

    对接人头疼地:“这边的保密工作太严格,  我们蹲点好几天才查到了陈竹常去的一家货运公司。”

    “货运…”徐兰庭闭着眼,  心沉了沉,“先去那家公司看看。”

    他想了想,又,“就以徐氏的名义,先以合作名义跟他们老板接触。”哪怕疲惫得连眼都睁不开,徐兰庭周密的算计从未停止。

    就在男人费尽心思筹谋着如何见到陈竹时,  窗外的风雪骤然停歇。

    而停滞多日的航班,也就在这一夜恢复了航行。

    又一次,他们擦肩而过。

    徐兰庭的满心欢喜化为尘埃,落进了绝望的深渊中。

    “人走了?”徐兰庭眼底满是红血丝,凶恶的眼神看上去像是下一秒就要杀人,  “你们,就这样放他走了——”

    “徐先生,我们没有义务做这些…”负责人话还没完,徐兰庭忽地暴起,掐住了那个俄罗斯男人的脖子,“他去哪儿了?”

    徐兰庭脸上甚至没有多少怒意,可指尖的力度像是要将人送上黄泉。

    “你疯了吗?放开我!”货运公司的负责人是个身形高挑的俄罗斯人,奈何徐兰庭身高更有优势,又是练过的,负责人几乎快被徐兰庭掐死。

    “那个,那个伙子…”俄罗斯男人艰难地,“他应该,应该是去了澳洲——”

    手上的力度骤然松开,负责人深深地呼吸了几口,随即暴怒着朝徐兰庭挥拳,“你这个疯子,滚!”

    徐兰庭也压着火,不由分地将人按住,用流利的俄语:“告诉你们的老板,在明天之前将陈竹的行踪告诉我,否则,你敢保证你们会在一个星期之内全部失去工作。”

    负责人简直没有见过这样恶毒阴狠的人,高声大骂着叫徐兰庭滚蛋。

    而徐兰庭却没有急着走,他缓步行走在厚厚的雪地上,视线扫过一辆辆货运车箱。

    那里面是成堆的冷冻罐头,一箱有上百个罐头,少也有七八十斤重。

    徐兰庭轻轻吸了口气,空气里的冰冷如冰刺一般刺进肺里,冷得人五脏六腑都疼。

    他拢了拢大衣,躬身上了货运车。

    徐兰庭抬手按了按箱子的四角——由于是装罐头的货箱,箱子四角都做得很厚实。

    可抗在肩上,却能轻易地将人的肩膀割伤。

    箱子很重,徐兰庭试着抬了抬,常年健身的男人都觉得吃力,他根本不知道以陈竹单薄的肩背是如何挑起这些重担的。

    他仿佛看见一个倔犟的身影,费力地搬起货物——按着陈竹那样的性子,是肯定不会偷懒叫人帮忙的。

    少年被压弯了脊背,吃力地穿梭在一架架货车之间。

    徐兰庭记得,陈竹连一双像样的鞋子都没有…

    他不敢再想下去,低头从货车下下来。

    回程的路上,徐兰庭沉默得可怕,身边的人没有一个敢轻易出声。

    一时间,只有靴子踏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声音。

    离开前,徐兰庭忽地出声:“去问问,陈竹做事儿的时候,穿的是什么鞋——”

    话未完,男人又很快地,“算了。”他像是逃避般跃过了这个话题。

    徐兰庭:“既然陈竹换了地方,那么方旭那边很快也会有动静,这两天盯紧一点。”

    “是。”

    有人出声问他:“徐总,我们现在是要回国吗?”

    “嗯。”徐兰庭顿了顿,他望着银白的天宇,竟有片刻的失神。

    一时间,徐兰庭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没有陈竹的地方,与他而言都只是一堆钢筋水泥堆砌而成的牢笼。

    他缓步行走在莫斯科的大街上,不知道着自己走过的地方、踩过的雪、见过的风景会否跟那个人重合。

    “去那个外籍劳工居住所看看。”徐兰庭停在了一个的电话亭旁,仰头看了看昏暗的天宇。

    底下人都愣了愣,既然陈竹已经离开,那么去那里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而在他们的认知里,徐兰庭永远不会做任何没有意义的事。

    徐兰庭扫了几人一眼,“怎么。”底下的人不敢多耽搁,立马安排车将徐兰庭送进了那个有名的贫民窟。

    车子刚刚拐进街道,就有喝醉的壮汉上来拍车窗。

    徐兰庭心思没有理会,目不斜视地跨过地上的垃圾堆,来到了房子楼下。

    甚至,这儿也算不上房子,而是一个旧工厂改造的楼房。

    没有暖气不,寒彻骨的冷风可以毫无障碍地吹进窗子里。

    徐兰庭一层一层往上走,见到拐角处爆开的水管已经整个冻住,甚至有半人高。

    越往里走,男人的步子就越慢。

    终于,徐兰庭缓缓停在了一扇敞开的门前,里头一个俄罗斯老太太正在收拾房间。

    徐兰庭三言两语了解到老太太是这儿的房东,房子里的人刚刚搬走。

    刚刚搬走…徐兰庭给了老太太一些钱,让自己在这儿避避风雪。

    老太太看着眼前这位一身贵气、没有一丝落魄之态的年轻人,半信半疑地接过钱,嘟嘟囔囔地离开了。

    房间不算窄,但是住四五个人就显得有些拥挤。徐兰庭细细量着房子,凭着直觉站在了那张明显很整洁的床前。

    他抬手,拂过枕边,仿佛还能感受到残留的余温。

    徐兰庭缓缓在床上坐下,伸手扯过一旁的毯子盖在膝盖——忽地,空气中一丝似曾相识的气息。

    男人缓缓低头,看着膝盖上老旧起球的毛毯,几乎一瞬间红了眼眶。

    是阿竹的气息。清爽、干净、久违的温暖。

    他苦笑一声,将脸缓缓埋进毯子里,任由那些堪称懦弱的情绪一点点浸湿了毯子。

    莫斯科被风雪笼罩,在被冰雪包围的城市里,一个肮脏不堪的房间中,徐兰庭紧紧抱着一条旧旧的毛毯,隔着千山万水抱着错过的珍宝。

    “徐兰庭!”——一下飞机,一张报纸就雪花般落在徐兰庭眼前。

    徐兰庭抬眼,看见母亲愤怒的眼神。

    姜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这些天的所见,她怎么也不能相信自己儿子这是着了什么魔,竟为了一个情儿将整个徐家抛在脑后!

    “为情人大闹机场、深夜千里追夫、孤身在街头落寞抽烟?”姜瑜越越气,半点没有平日的女人模样。

    姜瑜:“徐兰庭,你还记得自己姓什么吗?你还知道自己的身份吗?你一声招呼不就把徐永连送进了局子里,你知道这几天关于徐家的舆论发酵到了什么地步吗?”

    女人大骂了一通,徐兰庭却眼皮都没抬,径自走进了车内,朝司机:“去中关村。”

    “你这个时候不回公司去那边做什么?”姜瑜也拉开车门,“徐兰庭,你是不是疯了?”

    疯了…徐兰庭这才抬眼看她,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扯起一丝笑意,“是啊,我疯了。”

    在陈竹那一句轻飘飘的“骗你的”之后,他徐兰庭就已经彻底失控。

    姜瑜看着徐兰庭,心疼又生气,“儿子,妈妈知道你现在很难过。”她抱了抱徐兰庭,接着,“可是徐家需要你,你的家人也需要你。”

    一直以来,徐兰庭肩上背负的都并非他自己的志向,而是整个徐家。

    他像是生下来就是为了徐家而活,家人父母,甚至他自己都要排在徐家之后。

    徐兰庭确实不负众望成为了徐家的掌权人,他进退得当,情智极高,圆滑善处事,又会算计人心,理所当然地将整个徐家理得井井有条。

    直到陈竹的出现,一切都开始偏航。

    或者,直到陈竹的离开——徐兰庭才发觉一切早已偏航。

    他会在会议上想起少年青涩干净的笑;会在工作的间隙安排一次隆重的约会;会莫名心情愉悦,也会一时被怒意支配着,非理性的言辞脱口而出。

    起初,一切都润物细无声;后来,丝丝入骨,徐兰庭才发觉那个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深入了自己的骨血。

    “妈,我不欠徐家什么。”徐兰庭叫司机开车,而后朝自己的母亲,“徐家少了我,也不会有什么大不了——”

    话未完,徐兰庭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姜瑜冷冷看着他,“就为了一个情人,你要背弃你的家族,你的父母?”

    徐兰庭苦笑一声:“我倒是想。”可是陈竹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给他。

    “妈,我过,”徐兰庭直直望向女人,“他是我心爱的人。”

    “心爱?”女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看着自己可怜的儿子,一时不知道该什么。

    爱这种东西,她何曾没有体会过?

    可人心最是难测,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连山海都有可能转移,而脆弱的人心又如何能做到十年一日?

    “你还不懂。”女人焦急地想将儿子拉回正途,“儿子,你还不懂。是,你就算是真的爱他,可是,人生命中最重要的并不是爱情啊——”

    “够了。”徐兰庭头疼极了,眼看着快到中关村,他急着要下车,“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下车前,徐兰庭的眼神前所未有地坚定:“妈,爱情不是生命的全部,难道,徐家那一群人、徐氏的权利、金钱就可以是生命的全部了吗?”

    女人被徐兰庭的话噎住,一时也没能留住徐兰庭,眼睁睁看着徐兰庭走远。

    姜瑜透过徐兰庭高大的背影,仿佛看见当年那个义无反顾的自己。

    她长长叹了口气,不知是喜是忧。

    桌对面,方旭以看仇人的眼神望过来。

    徐兰庭摒弃了往日的客套周全,开门见山,“陈竹是不是去了澳洲。”

    “靠!”方旭大骂起来,“那群程序员还好意思自己是大牛,妈的,老子的设备还是被你这个狗东西渗透了!”

    徐兰庭被他吼得一阵耳鸣,他按捺着情绪,问他:“陈竹跟你联系没有?”末了,徐兰庭低了低头,又改口,“他,安顿下来没有,过得,好不好…”

    “呵。”方旭冷笑一声,“猫哭耗子,黄鼠狼给鸡——呸,狼子野心,狼心狗肺。”他将陈竹教的成语几乎都用上。

    方旭:“你早干嘛去了?现在装出一副假惺惺的样子干什么?我告诉你,你就算拿刀搁我脖子上,我也不会——”

    “我没有那个意思。”徐兰庭,“我只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只想知道,那个一向节省的人有没有好好吃饭;

    有没有好好睡觉;

    有没有生病;

    异国他乡,会不会被人欺负。

    怎料,一向大喇喇的方旭忽地严肃起来,他坐直了些,缓缓:“徐兰庭,你知道陈竹遇见你之前是什么模样吗?”

    他:“全校的人都知道他家里条件不好,有一段时间,也有人在背地里鄙视他。可是,没几天,他就用实力证明了自己。”

    “没有一个人——”方旭伸出手指摆了摆,“敢在背后笑话他。十六中所有人,都将他视为目标,甚至是偶像。”

    “是,他是从山沟沟里走出来的穷子,从到大吃了不少苦,可是他一直有爱他的爷爷,疼他的家人,还有对他很好很好的老师,朋友。”

    方旭咬牙:“直到你的出现。”

    知道一个名为徐兰庭的灾难出现,陈竹的世界忽然掀起了风雨。

    曾经不以为意的贫穷、困顿,都日日夜夜困扰着陈竹。

    “你看着像是陈竹生命里的最为特别的存在。”方旭,“可事实是,你是陈竹生命中最为灰暗的存在。”

    “徐兰庭,你以为你的出现能帮到陈竹、甚至是拯救他吗?”方旭毫不在意地击碎了徐兰庭的一厢情愿,“你才是陈竹人生路上的绊脚石。”

    “你要是真像你的那么爱他,”方旭,“你就应该从他的世界消失。”

    没有徐兰庭的存在,陈竹的世界天宽地阔,未来一片光明。

    过了很久,就在方旭以为徐兰庭会恼羞成怒时,对面的男人只是一言不发地起身。

    徐兰庭张了张嘴,似想些什么,却也是徒劳地,苍白地:“是我对不起他。”

    生平头一次爱人的徐兰庭,还不知道如何将那只名为独占欲、控制欲的猛兽关进牢笼。

    他眼睁睁看着它们撕碎了陈竹的未来,也撕碎了他们之间微弱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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