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蛋挞后, 沈少泽依旧兴致盎然，他一边吃青鸾一边问：“还想做什么？”

    “想做青鸾主题，”羽轻舟思索道, “青鸾喜欢吃什么？”

    “嗯，”沈少泽努力回忆着, “青鸾喜欢吃天青竹的竹青、瞻霁梧桐的桐花和梧果、沛澧泉的醴酒和酥酪......”

    他一低头, 瞟到了那本《仪鸾宫清供》, 顿时笑道：“这本一定都有，那时的仪鸾宫还是青鸾的主宫。”

    “是哦！”羽轻舟兴致勃勃地翻起书来。

    “想吃软糯糯的点心。”沈少泽远目，假装不经意地。

    “好啦, 知道了。”羽轻舟笑着应声。

    很快，她就发现了一道软糯糯的甜品：“竹青饐好不好？”

    沈少泽好奇：“这是什么？”

    “你看，主原料是糯米，从制作过程来看，饐应该是糯米团，是用天青竹的竹青制成。”羽轻舟将《仪鸾宫清供》递给沈少泽。

    “竹青？”

    “就是竹子里的竹青汁。”

    据书上，天青竹长在水源丰沛的湖汀，所以竹叶里蓄存着甘冽的竹青汁，每逢夏至后的第一场雨水, 青汁竹叶渐生，直至满时, 竹青便可以采集了。

    青鸾一族非天青竹不食，昔日的仪鸾宫遍布竹林，每逢满便是“竹取节”，青鸾在林间穿梭飞腾, 欢快地采集着竹青。

    之后再将竹青、糯米和各色辅料捏团蒸熟，便是竹青饐了。

    每次做竹青饐时, 大都是满时节，春雨即歇，湖水荡漾，青鸾一族在水上泛舟，用竹青煮茶，待到竹青饐蒸好后，他们便配着青茶同食，仿佛在品鉴烟波浩渺的湿润夏意。

    为此，青鸾上仙曾赋诗云：雨过天青竹取时，蒸来便作茶糯香。

    沈少泽啧啧道：“青鸾一族真是太会吃了......”

    羽轻舟笑了：“对啊，不然怎么会有《仪鸾宫清供》这样的书籍。”

    简直就是青鸾投喂指南呢。

    敲定了菜谱，二人便拉开了阵势。

    此时夏至刚过，岛遍植天青竹，最适合做竹青饐了。沈少泽轻轻一挥衣袖，窗外水嫩的竹叶便扑簌簌地朝着飞鸾鉴飘来，一时间，书房里仿佛下了一场竹青雨。

    竹叶在料理台上汇做一处，半浮在案上时，鸾首中便喷出一汪清冽的山泉——这是拜托清晏的龙们新加的洗菜功能——山泉裹着竹叶流转了几圈，干净的竹叶缓缓落在案上。

    飞鸾鉴的金翎刀立刻开始剁菜的动作。

    切竹叶的声音十分清脆，咔嚓嚓地青汁四溢，待剁到细腻时，便丢进捣臼。

    沈少泽十分享受这一步的动作，他捧着一个石臼，将石杵捣得咚咚作响，羽轻舟看得都有些心疼石臼。身为龙族，沈少泽的强壮体力在这一刻彰显无遗，捣杵效率堪比桩机，原本需要捣许久才能成汁的竹叶，没几分钟就化作碎泥。

    翠绿的竹汁不断渗出，满室都是甘冽的清香。

    沈少泽怕竹汁溅在衣服上，又在白衬衣外穿了围裙，修长的身形被围裙裹着，有力的手臂在石杵前上下翻飞，发出一阵咚咚咚地捣臼声。

    “真像一只捣药的大兔子。”羽轻舟笑着趣。

    沈少泽却举着石杵，一脸愤愤然：“怎么还想兔子呢？”

    “那就......捣药的大猫咪？”羽轻舟挑眉看他。

    沈少泽一阵局促：“本尊是龙，和猫咪没有关系。”紧张得耳根都红了。

    “好好，捣药的神龙。”羽轻舟笑，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耳朵。

    明明就很像白嘛，连害羞的方式都一模一样。

    沈少泽愈发紧张，手下更加用力，企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然后，咔嚓一声，石臼裂了。

    羽轻舟：“？？？”

    沈少泽：“............”抱歉。

    .

    .

    羽轻一边欣赏仙君捣竹青，一边检查着案上的食材，蓦地，她的目光停在了桌上的桃溪鸭。

    桃溪鸭是狐仙禽舍新推出的鸭子，原理和桃林鸡相似，据禽舍里的黄鼠狼特别勤劳，为了桃林长得更好，他们从仙山的山泉挖渠引水，用仙泉灌溉桃树。不仅如此，一道道水渠并非难看的灌溉渠，而是专门请教了岛上的生态系学生，设计成植被多样而丰盈的溪岸。

    溪岸分了许多层，包括挺水植物、浮叶植物、漂浮植物和沉水植物，鸢尾和鼠尾草等曼妙的植物在溪水中形成摇曳的倒影，水下的各色鱼自然而生，溪岸便成了鸭子理想的觅食与栖息地。

    更妙的是两岸桃花落英缤纷，花瓣浮在水上沾在鸭身，于是，桃溪鸭就诞生了。

    为了推销效果，狐狸推销员还送来一只毛绒绒的桃溪鸭——头上插着一朵桃花。

    这只鸭子正蹲在笼子里晒太阳：“嘎。”

    羽轻舟抱出鸭子，舔了舔唇：“在桃溪长大的鸭鸭，一定很好吃。”

    沈少泽：“......”

    “晚上做烤鸭五吃吧。”羽轻舟捶掌。

    “怎样五吃？”

    “鸭肉连皮片下来卷饼，再留些鸭皮蘸白糖当点心，鸭心鸭肝炒，鸭骨架一半炖汤，一半做椒盐鸭架。”羽轻舟撸着软乎乎的鸭鸭，抹了一把口水。

    沈少泽强行按捺住内心欢呼的猫咪：“好。”

    捣竹青的声音却无比欢快。

    羽轻舟瞧了一眼仙君：“你轻点儿哈。”

    这时，逍遥兔垦的垂耳兔发短信问：“岛主你需要糯米做团子吗？我们有现成的糯米粉哦，要再搭配一点豆沙吗？”

    “豆沙？”

    是啊，竹青饐里放什么料好呢？

    《仪鸾宫清供》里写得非常随意，，上仙想吃什么，就搁什么。

    桃溪鸭：“嘎。”

    羽轻舟摸着鸭子，笑吟吟地：“嗯，来点豆沙。”

    “要做豆沙团子么？”沈少泽问。

    “豆沙咸蛋黄团子。”羽轻舟笑吟吟地。

    “什么？”沈少泽大惊失色，“豆沙是甜的，咸蛋黄是咸的，配在一起难吃死了。”

    羽轻舟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你还是人族的食品吃得太少......”

    沈少泽：“？？？”

    食材到齐后，羽轻舟将竹青汁和糯米粉揉成面团，再混入一些瀛洲山的花蜜，揉到表面光滑后，便开始包馅儿了。

    馅料是香甜的豆沙，和一颗浑圆金澄的咸蛋黄。

    她将糯米团压平，填入一块馅料，然后搓圆揉匀，包上一片洗净的竹叶。墨绿的竹叶折成好看的对三角，其间夹着浅青色的糯米团，看起来十分具有书卷气。

    最后一步是上锅蒸熟，飞鸾鉴的烤炉已经变作通透的蒸笼。

    随着温度渐渐升高，竹青清冽的味道渐渐扩散，这香气隐跃而悠长，宛若文人书卷的气息，羽轻舟深吸一口，顿觉通体舒泰，十分受用。

    沈少泽却在一边哼哼唧唧：“辛苦了半天捣竹青，结果是喂狐狸的。”

    羽轻舟：“.......”她怎么还记得这一茬呢。

    不一会儿，竹青饐蒸好了，羽轻舟用沛澧翠略微降了降温，确定不烫嘴之后，便一筷子塞进沈少泽嘴里：“来，先给你吃，你不是想吃软糯糯的团子么？”

    沈少泽：“.......唔。”

    糯米团软糯糯的，竹青的清冽与花蜜的香甜糅杂在一起，豆沙只放了一点糖，更衬出咸蛋黄浓郁的香味，糯糯的竹青饐裹着沙沙的蛋黄，十分好吃。

    “还想吃么？”羽轻舟举着下一个竹青饐候着。

    沈少泽：“唔！”

    羽轻舟又是一筷子怼进去：“你看，我只喂你，都不喂狐狸，满意了？”

    沈少泽：“......唔唔。”

    要噎死了！

    吃完竹青饐，沈少泽的心情明显变好了。

    羽轻舟继续在飞鸾鉴上忙碌，沈少泽却绕着他转，欲言又止。

    羽轻舟抬头，笑：“怎么了？”

    沈少泽沉吟半晌，突然问：“喜欢白吗？”

    羽轻舟先是一愣，而后笑了：“喜欢，白那么可爱。”

    “嗯。”沈少泽眼神深隽。

    羽轻舟：“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想问你，”沈少泽侧首，垂眼看了看羽轻舟，“你会把白扔掉吗？”

    “你不是吧你？”羽轻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怎么还想着扔我的猫？”

    “不好么？”沈少泽刻意地问，“我们再买一只更漂亮的猫，比白好。”

    “沈少泽！”羽轻舟笑着骂道，“你要是敢扔我的猫，我明天就把你扔出去。”

    “这样啊。”沈少泽勾唇，“别扔白。”

    “嗯，我知道啊。”羽轻舟笑着看他，“你真的不是猫族吗？”

    沈少泽回神，故作镇定道：“我是龙族。”

    “是白泽吗？”羽轻舟问，“画《白泽图》的那个白泽？”

    沈少泽突然紧张，眼神飘忽地问：“你，你怎么知道？”

    “真的是你！”羽轻舟笑着，“你的口味和《白泽图》里一模一样，不喜欢吃芹菜、菜花和莲藕，却把瀛洲蟹夸上了天。”

    沈少泽被她得有些不好意思。

    羽轻舟遐想道：“白泽是什么样的呢，一条白龙吗？”

    沈少泽：“没有那么好看。”

    “怎么会不好看，听名字就觉得很美。”羽轻舟侧头笑，眼神在沈少泽修长的身形上滑过。

    “我不是纯种的海龙，没有你们崇拜的龙图腾那么好看。”沈少泽的手下一紧，把刚刚捏好的糯米团都掐出一个坑，他低着头问，“是不是很失望？”

    “不失望，为何要失望？”

    “白泽是怪物。”沈少泽轻声道，“我还不会化形时，常常被人当做怪物赶走。”

    “怎么会呢？”羽轻舟道，“白泽在人族超受欢迎的，我记得高考时，大家都喜欢睡白泽枕，白泽仙君能保佑大家考上大学。”

    沈少泽总算绽出几分笑：“我还不会化形时，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世间并无白泽仙君。”

    只有一只装猫讨好人类的怪物而已。

    他望着羽轻舟，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