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有些话，你出来会好受些。”高云鹤轻声道，若是每个人都心事重重，根本无法轻装上阵，又如何在往后的战役中取得胜利。

    “睚儿曾依附在我的身上一段时间，不是吗？”万泓渊站起来看着他问道。

    高云鹤点点头，那时候万泓渊像个孩子，追着颜蝶陌喊娘亲，整天要带着颜蝶陌回太子宫。

    “从来没有人问过我，睚儿附在我身上后，我去了哪儿。”万祁阳低声道，他扭过头，望向远处的树林。

    高云鹤尴尬地嗯了一声，不知应该如何回答。那时候，万泓渊在北王府的定义中，他和羽后是一伙的。

    万泓渊忽然轻笑一声，道：“你们所有人都忽略我，不是吗？同是母后的棋子，同是和颜蝶陌纠缠在一起的人，我竟成了被忽视的一个。”

    他的语气中并不是埋怨，而是深深的伤感，难以诉，又很难化解。

    “抱歉。”高云鹤有点不知所措，只好回了一句。

    “没事。”万泓渊望向远方淡淡地道，眼眸内无尽落寞。

    两个人陷入沉默之中，许久，万泓渊才从回忆中跳出来：“那时候我和年允在一起，觉得脖子，不知道被谁一拉，就回到了前世，后来才知道是睚儿。”

    “在那个时空，我看到自己从婴儿到成年再到老死，整整六十七年。于是，颜蝶陌在前世的遭遇我看得一清二楚，在睚儿的帮助下，我既是局中人，又是局外人，我看到了她……死在盛淑殿。那时，她是我的皇后，肚子里我的儿子睚儿。”

    万泓渊长长地叹口气，继续道：“陌死后，我高坐明堂五十五，孤寂冷清。前世的我每一天是如何过的，睚儿一天不漏地让我看着。我以为睚儿会让我永远留在那里，可是我看到六十九岁那年的时候，睚儿回来接我了，娘亲不留他了。我回到今世，他就消失不见了。”

    “那里的时间都和这里一模一样，一秒都不少。我回到今世的时候，一瞬间觉得自己老了，也就什么都不在意了。”他呵呵笑了一声，像释然，又像嘲笑。

    高云鹤默默地站在旁边，不知如何回答。这么一来，万泓渊从前世一回来就要娶颜蝶陌，是可以理解的。他在被睚儿带走的时间里，饱受内心的煎熬。

    “前世颜蝶陌，”高云鹤顿了顿，因为不知道如何定义她的身份，只好直呼其名：“被杀死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这个问题，颜蝶陌问过，当时他没有回答。

    万泓渊听罢，深呼吸一口气，转过头道：“她被杀的时候，母后正对我下手。”

    高云鹤一愣：“……”

    “前世的我，也是在那一天杀了母后，在历史上，流下了一个弑母的罪名。”

    “前世羽后没有开魂门。”

    “所以她恼羞成怒，恨不得对我杀之而后快。前世的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母后竟然要带那些人剥去我的皮肉，那天是我生辰！今世我明白了。”万泓渊低着头，可是历史不明白，他万泓渊在史书记载下，臭名昭著，弑母杀妻。

    高云鹤叹了一口气，继而道：“对不起……”

    “没关系，不用跟万祁阳，他负担够重了。”万泓方才眼眸里的愤怒和不甘，全然褪去。

    “殿下，请原谅北王府之前对你所有的误解。”高云鹤的头微微一低，心内百感交集。

    万泓渊转过头拍了拍他肩膀，苦涩地一笑：“以前连我都不了解自己，何况是你们，无须道歉。”

    “其实……你可以跟北王道出方才那些话，以后兄弟俩合作起来，彼此也会足够坦诚。”

    “是吗？万祁阳深如海，让他向我坦诚，不过是强人所难。本太子霸道，可从来不要不是自己的东西。”

    “殿下，为何愿意告诉我？”

    “陌信你，她眼光差不了。”万泓渊低声道，现在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可是平静。

    “谢殿下信任。”

    “等万家拿回皇位，先生若是能来，你必然能成为万安的一代名臣。”

    “殿下，我蜚国……”

    “蜚国当年的亡国之仇，你常家的一笔账，我们会和万家、颜家的账和他们一起算。”万泓渊冷声道：“到时候，先生想回蜚国为王可以，但是，两国必须交好。否则，陌都不肯饶你。”

    高云鹤微微一笑：“承蒙殿下抬爱，高某在此谢过。”

    “别客气，也是晚膳时间，你先回去吧。”

    “那殿下？”

    “我一个人待会儿。”

    “不扰。”高云鹤点点头，随即行礼告别。他急匆匆回到东中殿，东九九正上前请他用膳，他却一头扎进书房就没有出来。

    陵水，石龙街。一对夫妇正拿着画像四处问人，即使是夜色降临，两个人也没有停来休息。

    “这位大姐，有没有见过我女儿？喏，画像上的这个女孩，见过了吗？”

    “大姐？大妈，我还是一个姑娘家，你一大把年纪还叫大姐？眼睛瞎了？活该你找不到你女儿！起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白了她一眼，大摇大摆地走了。

    “雀儿啊，你在哪儿啊……”肥包夫妇在街头上抱头痛哭，身边人来人往，人人喜气洋洋，无暇顾及他们。

    玲珑大殿内，繁忙了一天的玲珑大殿已经安静下来。万祁阳回到清宁殿命人煮一碗汤水过来，白信见状，笑道：“怎么，你情人没让你吃饱？”

    “她自顾自的，哪里管我。”万祁阳哭笑不得地道。

    “哈哈，也有北王爷饿着的时候。”白信笑道，还是眉女好，温柔体贴。

    “定好婚期了吗？”

    “没呢，眉女不是有一个弟弟妹妹嘛，她等接了他们过来再成亲。”

    “也是，眉姑娘无父无母，成亲这么大的事，得有家里人在才好。”

    “所以，起码得半个月后才能过来。”

    “你若是急，我让人带巨鹰去接不就得了？”

    “不急，现在局势还不稳，慢点也有慢点的好，”白信笑了笑，一个宫女将糖水送了上来，他将碗递过去：“快吃，你家的这个，真是让人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万祁阳笑而不语，喝了一口汤水，道：“高云鹤可有来找过？”

    “也奇怪，没。”往日这个点，他都会来找一下万祁阳。

    “多得他的策划，这才一举多得，既杀了板蛇，又救了陌，还擒了羽后。”

    “嗯，奇才。时间点把握得极好，就连你也做不到啊。”白信连连点头道。

    “所以，我家王妃眼光不错吧。”万祁阳得意地一笑。

    “得瑟，有你烦的时候。”白信回敬了一句道。

    “嗯，这糖水好喝，师兄来一碗？”

    “我喜欢我家眉女煮的汤圆。”白信站起来，挥挥手便告辞了。万祁阳笑着目送他，把手里的碗放下，忽然觉得日子挺好。

    “报！”

    “进来，”万祁阳放下半碗汤水，问道：“何事？”

    “羽后被关押，皇城大乱，正四处寻人。”

    “嗯。”万祁阳点点头，那个假皇帝不过在做做样子罢了，羽后不在，这天下就是他一个人的了，他不会对陵水怎么样的。

    “还有，邢大人想见你。”

    下午才见，他和王妃的约会被断，结果他去到，邢天野就拉着他聊天，解解闷而已。

    他皱起眉头，想起高云鹤今天没来，他站起来道：“我这就过去，不用备辇。”

    “是！”

    东中殿，由于高云鹤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浑身扎着针的邢天野躺在躺椅上道：“王爷怎么还没到？”

    “回邢大人，快了。”一个宫女看了一眼门口，万祁阳正巧出现在门口。

    “又叫我作甚？”

    “哎，我叫你来陪我，你还不乐意了？”邢天野要是能起来的话，肯定给万祁阳一拳。

    万祁阳笑道：“高先生怎么不陪你？”

    “他？他不知道在书房里捣鼓着什么，晚饭都没吃。我就是想找个人陪我聊聊天，咋就这么难呢？瘦鬼上哪儿去了？”

    “他去牢狱看沉大了。”

    “你还没放他回来？适可而止，颜蝶陌要做的事情，谁可以拦着。沉大八成也是被她逼的，他可是颜家军的人，颜蝶陌的话，他不得不听呀。”

    “明天就放。”

    “赶紧放，否则我都憋死了。”虽然平时他嫌瘦鬼烦，可是现在这个话痨不在，倒觉得无趣。

    “知道了。”万祁阳笑道，邢天野的身边，的确挺冷清的。

    “吱呀。”万祁阳的耳朵一动，听到书房的门开了，高云鹤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前所未有地慌张。

    一看到万祁阳，他立马就抓住他的肩膀道：“王爷，我有话对你。”

    “新鲜事？”邢天野眼睛一亮。

    万祁阳的内心浮起不详的预感：“怎么了？”

    “能把容非子找来吗？现在，立刻，马上！”

    “你先别慌，慢慢。”万祁阳平静地望着他道。

    “你还记得，太子殿下曾经被睚儿附身吗？”

    “记得。”万祁阳点点头，示意旁人退下去。

    “他当时是去了前世。”高云鹤的话一出口，万祁阳愣了愣。

    “什么意思？”

    “颜蝶陌不是变傻了，”高云鹤急得额头不断地冒汗：“她是离开了。”

    “你在什么？”

    “先去找离火！”高云鹤急声道。

    万祁阳眼眉一冷：“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