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两天就要过年，吴姨娘正忙得团团转。

    门房来人通报，林府大少爷派人送新年礼物给真兰姐。

    吴姨娘看着眼前的两样东西有些惊讶。

    一件雪白的狐裘大氅，用整片儿狐狸背部皮毛缝制而成，领口丝带梢儿上分别坠了两颗沉甸甸的东海珍珠。

    理开了摆在桌上，丰盈弹润，仿佛一片白雪一样无暇，又像一堆羽毛般轻盈。

    旁边的牡丹花开银妆匣里，放了一对儿冰种飘花满绿翡翠镯子，甫一入眼，便知价值不菲。

    吴姨娘惊诧地问送包裹的林家厮：“你没错吧，这些东西是大表少爷送给大姐真兰的，不是二姐真珠吗？”

    厮再三确认之后，吴姨娘方才赏让他退下了。

    春烟问：“要奴婢把东西拿去给大姐吗？”

    “先不要，”吴姨娘靠在太师椅上，闭上了眼，想起来前几天真兰曾告诉她，在花园遇到了大表哥，陪着他在园子里逛了逛。

    “让我想一想，这个大表少爷到底什么意思呢？”

    春烟道：“我看他八成是爱慕大姐，不然怎么会出手这么阔绰，送这么贵重的东西。”

    又道：“这表少爷模样俊美异常，江南林家又富甲一方，姐若是嫁去，倒也不差。”

    吴姨娘叹了口气道：“你有所不知，这林尚贤早已定下婚事，今年本该成婚的，不料那位姐的祖父突然去世，要守孝三年，所以拖到现在。”

    春烟道：“若是表少爷诚心求娶，大姐做个平妻先嫁进去，亲上加亲的，再生个一男半女的，不就占了先机吗。”

    吴姨娘摇头：“平妻之类的，若是正妻厉害，地位尴尬还不如个妾室。我听那林尚贤聘下的是江南盐运使的闺女，盐台大人就是活财神，不知道多少商人想要巴结，在这样的主母手下过日子，兰儿出不了头的。

    ”

    过了一会儿又恨恨地：“肯定是林秀琴出的孬主意，想让我兰儿嫁到她林家去做妾，真是得一手好算盘啊！呸！门儿都没有！我这一辈子窝囊受气，决不能让兰儿走我的老路。”

    春烟想了一想道：“要如此来，奴婢倒觉得有一个人家世条件都很合适。”

    “谁？”吴姨娘坐直了。

    春烟问：“姨奶奶觉得林家二少爷如何？奴婢觉得这位林二少爷看起来，像是安分守己能过日子的男人。”

    吴姨娘皱眉回想了想道：“那孩子长得虽然是一副敦厚诚实的样子，前几日老爷还他，什么什么聪明机敏。”

    春烟道：“奴婢之前听姨奶奶过，林家老太爷还在，两房兄弟没有分家，想来都有钱有势的。奴婢看林家二少爷比大少爷只怕还强些。”

    “那天奴婢陪太太先走了，后来听春画提起二舅老爷和老爷太太堂前叙话，讲这个林尚杰同常先生一样，有功名在身。听是林家几辈子才出这一个举人，中举那天，林老太爷都欢喜疯了。”

    吴姨娘听了思忖了片刻，一拍大腿道：“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呢，这个林尚杰和真博同年大月份，过了年十八，与兰儿年龄正相当。林二爷两口子怕他科考分心，一直没给亲事呢。这真是，真真儿的天赐良缘！”

    “快快，派人把大姐叫来，我要跟她道道这个事。”

    真兰不知道她娘找她何事，叫得又急，匆匆地赶来了。

    进了堂屋发现站了一群回事的老妈子，便找个角落坐下了，没有插话。

    “年年都过三十，往年怎么办的，今年还怎么办。你们都是经久管事的，心中难道没数！都回去罢，该干啥干啥，只要你们尽心尽力办差，保管不会出错。”

    吴姨娘心中有事，板着脸把一众等着回话的管事、老妈子都发走了。

    待屋内只剩下母女俩，吴姨娘示意她过来坐在身边，春画便搬了个杌子放在吴姨娘腿边，真兰乖巧地坐下了。

    吴姨娘拉着真兰的手道：“兰儿，娘问你两个事？你考虑清楚再回娘。”

    真兰见吴姨娘语气表情这般奇怪，心里纳闷极了，也不敢问是咋回事，只好点了点头。

    吴姨娘问：“兰儿，你想做个得宠的姨娘，还是想做个正房太太。”

    真兰脱口而出道：“当然是正房太太！”

    吴姨娘赞许道：“这才是我吴清怡的闺女该的话，娘当年也是誓不做的，可惜娘命苦啊，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着眼眶便红了，真兰忙拿了手绢给她拭泪，柔声哄着：“娘，好端端的怎么哭了呢？娘虽然没有太太的名分，但是父亲敬你爱你，十几年来连个通房都没有收。放在别家，那是连太太也得不到夫君这份情义，再这家里上上下下哪个不把娘当主母看。”

    吴姨娘哭诉：“你也知道娘没有名分！姨娘混到顶天了，也不过娘现在这个样儿了。老爷再疼我，我的孩儿也是庶出的，被人瞧不起。你哥不争气且不去他，你若是嫡出的千金，何至于亲事这么难！”

    情到愤懑处，一把拽下了真兰手里的帕子扔在地上：“那劳什子张学士家的三姐，样貌根本不如你！可你瞧瞧向她提亲的都是什么人，个个达官贵戚，再瞧瞧向你提亲的这些歪瓜瘪枣！到底不就是吃这个庶出的亏吗！”

    真兰听到此处，羞愧难当，涨红了脸，也不接话，眼泪直转儿。

    吴姨娘骂了女儿一阵，看她也不吱声，叹了口气，又道：“你是愿意嫁给那有钱有貌的，做个财主老婆，还是愿意嫁给那有钱有功名前程的，做个阔气官太太？”

    真兰抽泣着道：“女儿当然想做个有钱有势的官家太太。”

    吴姨娘听到了想要的答案，满意的摸了摸女儿的头：“这才是聪明女子话。”

    春烟得了吴姨娘的眼色，便进里屋将那白狐裘和翡翠镯子拿了出来。

    真兰看到这两样东西有点惊讶，虽然她娘一向舍得在她衣服钗裙上花钱，但是这两样东西有点超出她家的消费水平。

    她疑惑地望着吴姨娘：“娘，这是您买给女儿的？”

    吴姨娘点头冷笑道：“这是林家大子送来给你的，凭着这点东西就想让我女儿做姨娘，做它的青天白日梦！”

    真兰一听是林尚贤送来的，顿时惊羞夹杂，忽的又想到她娘之前那番话，立刻明白了什么，硬生生地将笑意敛住了。

    吴姨娘一见真兰的表情，知道她对那林尚贤已然动情，便苦口婆心道：“兰儿，你可知道这姓林的子虽然未婚，聘的却是江南五省盐台的闺女。娘在这有钱无势的林秀琴底下，生了四个才熬出头，你若是嫁给他，在那有钱有势的主母手底下，岂不永无翻身之日。”

    春烟也道：“姐，姨奶奶已经派人听过了，那盐台姐还未过门，林大少爷家中姨娘已纳了三四个，就这还不算通房和外面烟花之地相好的。”

    真兰到此刻，已然懂了她娘的意思，也知晓那林尚贤绝非良配。

    连春画听了也惊问道：“盐台姐怎么能允的？真真是贤良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