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尹钺稚有些震惊的看着楚桓，他向后退了一步，有一些颤抖的道：“王爷，什么叫做，对不起？”

    楚桓低着头，他不知道该如何去自己的想法，若自己从来没喜欢过他，好像是不准确的，因为在多少夕阳倾斜的黄昏，在那座假山下，楚桓都觉得，他们可以在一起一辈子。

    可提到喜欢，脑子里出现的那个身影，或笑或委屈，或是顽皮一样的耍着无赖的那个人，更真实些。

    这种真实来源于，当初他能准确无误的，清楚的叫出他的名字。

    没有带着刻着的尊敬，没有掩饰着对落魄之人的嘲笑，而是发自内心的问他：

    “楚桓，你没事吧？”

    尹钺稚的泪珠洒水一样从眼眶流出，他不甘心的又问了一遍，“王爷，什么叫做对不起？”

    楚桓咬着下唇，他心里明白，是自己的犹豫不定造成了今天这样的结果，他也没有想到，尹钺稚能如此执着，他本以为，自己只要默不作声，就能解决这件事情，本以为在岁月长河之中，可以做到两两相忘。

    “是不是，如果没有池衍，你就不会像今日这般视我为蝼蚁？”

    尹钺稚陪在楚桓身边十几年，怎么会看不出他喜欢一个人的眼神？

    那种眼神似乎在自己身上短暂的停留过一阵，仿若昙花一现，在静谧安宁的午后，随风而逝。

    可他也曾想过，那就是他们的一辈子。

    毕竟没有人比他们更为契合，他可以一直陪着他的王爷在紫禁城里捉鸟，也可以在王府中为他的王爷献上一曲牡丹亭。

    只是意外来的可怕，但他们都挺了过来，可怎么也没想到，最大的阻碍，竟是他人。

    “不是的。”楚桓摇摇头，“跟池衍没有关系，对不起是因为，我没办法回复你的深情。我想，你有自己的日子要过，不必死守我一个人。”

    楚桓缓缓的着，“曾经我是一人之下的王爷，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我也可以保护你一辈子，可如今，我只是那座大宅子里的主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我给不了你想要的，我们便是时候再见了。”

    “我何时过，我爱你是因为你是王爷？楚桓，当你把我从大皇子手中救出来的那一刻，我便只认你一人。”尹钺稚拉着楚桓的手腕，他的眼尾红的吓人。

    楚桓摇摇头，他掰开尹钺稚的手，向后退了一步。

    “钺稚，从我将你送到烟云茶馆开始，你应该就明白，我们之间便不需要任何联系了。”

    尹钺稚的手空荡的停在半空，手心的温度似乎还温热着，那是多少个日子里，他曾握住的温度。

    可如今这温度慢慢的冷却，慢慢的变得冰凉。

    “王爷，你可曾有那么一刻，爱过我？”尹钺稚不在流泪，他抬起头，死盯着楚桓的眼睛。

    楚桓没有闪躲，他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道：“那些，算不上爱。”

    这一刻尹钺稚终于明白，那些微笑，那些披在肩上的披风，那些午后黄昏，都只是这个王爷的所谓的善良。

    换成任何一个人，他都可以这样做，他都会温柔的对他笑，温柔的对他，我一直都会保护你。

    夜晚的风又大了，明天似乎是个阴天，可谁又知道呢，一切都只是自己的猜测罢了。

    尹钺稚缓缓的弯下腰，轻声道了句：“王爷，奴才告退。”

    郎安城中，从此再无牡丹亭。

    #

    池衍坐在胡同口，他心情不好，是肉眼可见的不好。

    他才明白原来所谓的成全一个人是多么傻、币的事，成全这个词，恶心透了。

    “池池，你若是不想楚桓单独跟尹老板在一起，那我们便回去。”沐云蹲在他跟前，现在的他更像一个邻家大哥，与那日的馄饨摊判若两人。

    池衍随手捡起一块石子，在地上胡乱的画着圈。

    “不必，扰总归是不好的。”池衍抿着嘴，强忍着那点酸楚。

    沐云将外套脱下来盖在池衍身上，随即大大咧咧的坐在地上，也不顾自己穿的是白色的衬衫，就那样随意的靠在墙上。

    他将手臂叠在脑后，深深的叹了口气：“哎，你们那，为何都喜欢把喜欢的人送到别人的手上，不觉得这样很蠢么？”

    “蠢，蠢透了，没有人比这种人更蠢了。”池衍像是发泄一般，用力的砸着石子，本就脆弱的石子在地上碾成碎末，随着风一点点的飘远。

    沐云看着池衍幼稚的模样，笑出了声。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这样的厮产生浓厚的兴趣，或许是因为在这样一个混乱纷杂的年代，很少有人能露出这样的眼神。

    这种眼神不属于这样的年代，不是纯净，却总让人觉得那里面有一池春水，能化解他所有的疲倦。

    常年混迹战场的人，见到这样的眼神，很难不心动。

    沐云问道：“那你为何还要帮着尹老板，大半夜的约见楚桓？”

    池衍不甘心的咬着嘴唇，铁锈般的味道透过牙齿抵达舌尖，难受的很。

    “若不是...若不是他们两情相悦，我怎么可能放手。”池衍第一次将任务抛诸脑后，或许是因为这个世界的楚桓让他觉得太过压抑，他想好好的看完楚桓走完这一生。

    虽然他知道自己可能因为这件事情再也见不到他想见的人，可他就是想要楚桓能顺从自己的心意，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不可否认，他是把迟来的温暖，全都倾注于在这个世界的楚桓身上。

    沐云听后，他又笑了，他笑池衍傻。

    沐云伸出手，抬起池衍的下巴，一双带着悲哀的眼睛完美的展现在他面前。

    真是一双好看的眼睛，沐云想。

    “为什么不学的自私一点呢？人都要为自己考虑的不是么？喜欢一个人，就要握在手里才是，管他喜欢谁。”

    池衍有些惊讶，他似乎觉得，自己之前一直都想错了。

    沐云一点点的向前靠近着，他缓慢的道：“比如我，明知道你喜欢楚桓，可我还是想亲你，还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池衍完全惊住了，怎么会呢？

    这个人是怎么会不喜欢楚桓而喜欢自己呢？

    池衍的大脑已经完全空白，沐云的脸已经在自己的跟前逐渐的放大，很快就要贴上来。

    池衍的呼吸是沉重的，不远处突然传来木头砸落地的声音，池衍瞬间缓过神来，他猛的向后一坐，快速的退了几步。

    “你，离我远点。”

    沐云有些失望的看着池衍，“我不好么？”

    “不是，是，是你，你别喜欢我，我不想让你喜欢。”池衍语无伦次的着，他坐起来，将属于沐云的外套还给他，“沐少将，我们不是一路人，你还是放弃把。”

    完，池衍快速的消失在黑暗之中。

    沐云叹了口气，看着落荒而逃的池衍，他也并不气馁，明日长安军便要驻守郎安城，时间还长，他慢慢来。

    想到这，沐云笑了下，他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朝着池衍相反的方向走去。

    沐云的步子迈的极大，没多久就撵上了回家路上的楚桓。

    “九爷，偷看别人调情可不是一个好行为。”沐云挎着楚桓的肩膀，轻笑着道。

    楚桓无情的甩开沐云的手，状似抱歉的道：“不好意思了沐少将，无心之举。”

    沐云挑了挑眉，再次挎住楚桓的肩膀，“我，你刚才都听见我们些什么了么？”

    楚桓摇摇头，“风这般大，你们的又那么声，我能听见些什么，看见你们那啥，我转身就走了，准确的，我什么都没看见。”

    楚桓也知道，自己解释的似乎有些多，他确实什么都没听见，但是他还是撒了谎。

    他没有转身就走，他亲眼看着沐云挑起池衍的下巴，看着他慢慢的凑近。

    池衍没有拒绝。

    楚桓想，至此，他便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连个念想都没有。

    沐云嗯了声，“九爷真是识趣，若是没有在逃跑的时候碰到那些木头就好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楚桓翻了个白眼，与平常无异。

    #

    池衍一路跑回烟云茶馆，涨红着脸，就连席掌柜骂他为何大半夜才回来，他也没有出声解释。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慌了神。

    “池先生，我你不至于吧，不就是一朵桃花么？你在慌神的同时，还是好好想想任务怎么办吧？真想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还真能把楚桓拱手送人是怎么着？怎么？碎片不拼了？老公不要了？”

    活该一号即使知道结果，可还是忍不住出声埋怨，前六个世界都好好的，怎么最后一块就跟大脑缺弦似的。

    池衍喝了口水，缓了缓心神。

    他回道：“我了，我想要全心全意的楚桓，他心里有别人，碎片也不可能出现，倒不如容他个痛快，也给我自己一个痛快。”

    “那你就没想过碎片拼不成该怎么办么？”活该一号用力的剁着脚，似是在想踢醒池衍。

    池衍哀怨的叫了声，他将自己埋在枕头，默默的道：“我不是...不是一时冲动么，我就想，楚桓开心才好，没想其他。”

    活该一号叹了口气，还想点什么，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这样的池衍好也不好，可能怎么办呢，这也是他的成长。

    如果他到现在还想以前一样不顾其他人的感受强行的做些什么，那这六个世界，白经历了。

    思维里的活该一号没了动静，池衍的周身恢复一片静默。

    黑暗中，他沉沉的睡过去。

    他似乎做了一个梦。

    梦中，还是那个午后，自家楼下的花坛边，还是那个穿着白色T恤衫楚桓。

    他问：“池衍，你是不想再见到我了么？”

    池衍连忙解释着：“不是的，不是的，我想，我做梦都想。”

    “那你为什么要放弃任务？是因为你更喜欢这里的楚桓么？”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池衍苍白的解释着。

    他想，没有什么喜欢或者更喜欢，因为他知道，这都是他的楚桓。

    楚桓没有在话，他只是淡淡的笑着，他的影像变得越来越模糊，又似乎变幻了好多模样。

    有那个学生时代的校霸楚桓，还有在天穹山下苦笑的楚桓，到最后一直演变成，现在的楚九爷。

    忽而一声刺耳的鸣声，池衍从梦中惊醒。

    壮儿正担忧的看着他，“我池哥，你没事吧？”

    池衍揉着眉心，“没事，什么时辰了？”

    “还早这呢，掌柜的还没起，不过我听见外面叮叮咣咣的，不知道在干些什么，跟逃命似的。”壮儿裹着大被，完还了个哈欠。

    池衍头疼的厉害，看着还没亮的天，又倒在床上。

    “长安军不是要进城了么，估计是他们吧。”池衍随意的着，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他想，应该都是刚刚那个梦闹得。

    壮儿也缩回被窝，“长安军来了，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放心吧，咱茶馆没事。”池衍翻了个身。

    壮儿还来了性质，追问道：“你咋知道咧？”

    池衍闭上眼睛，能有事么？这长安军的头头是席掌柜的亲儿子，就算父子再不和，也不至于掀了自家老爹的命根子吧。

    “掌柜不了么，若是惹到他，就掀翻少将府。”

    壮儿笑了声，自顾自的着，“害，掌柜的话还能信？他又不像隔壁的初春堂，老板是匪头子出身，听还跟沐少将有些过节，估摸着长安军一进城，最先造反的就是他们。”

    池衍沉默了下，疑惑的转过身来，问道：“就那个长得憨憨的掌柜，以前是匪头子？”

    “才不是咧，那只不过是个替身，你不知道么，真正的老板，是山上的，昨个还来过一次。”

    池衍坐起来，连忙抓起衣服就跑了出去。

    若是真有过节，昨日沐云去的时候那掌柜的肯定认了出来，沐云现在住在出楚桓那，万一出了什么事可就不好了。

    走出烟云茶馆的大门，池衍有些傻了眼。

    这初春堂，像是一夜之间蒸发了那般，连个桌子腿都没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