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郡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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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风末向身后的随从一挥手,那几人奔到亭后,马上便有四名轿夫抬着一顶轿子出来,到夏和光与叶同尘面前。

    李风末微微躬了躬身道:“三公子体弱,若不嫌弃,就请坐我的轿子吧。”

    叶同尘看看夏和光,夏和光露出宠爱的笑容:“既然李大人如此体恤,同尘你就坐了吧,是为夫考虑不周,让你骑马长途跋涉。”

    夏二、夏十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仍如雕塑,对主子秀恩爱的行为视若无睹。

    叶同尘稍稍恶寒了一下,夏和光,你有必要当着别人的面秀恩爱么?而且,怎么听着心里毛毛的,这厮没有怀疑自己吧?

    黑白分明的眼睛瞄过去,观察夏和光的面部表情。可那人面上完美得一塌煳涂,根本没有半点瑕疵。

    “是,王爷。”他应了声,对李风末微笑,“辛苦李大人了,那就请李大人骑我的马吧。”

    李风末道:“是下官的荣幸。”

    夏和光和夏二、夏十重新上马,叶同尘上了轿子,李风末则骑了叶同尘的马,一行人施施然往前走去。

    夏和光从眼角的余光中看到山角隐蔽处有黑影一闪,他眯起眼睛,看来,自己被几路人都盯上了。只是,这些人,到底在案件中扮演什么角色?

    莒里郡衙,李风末将夏和光他们接进去,立刻便有一群衙役唿啦啦跪了一地,齐齐叩首称王爷千岁千千岁、如夫人万福金安。

    夏和光轻轻拂袖,风度翩翩:“李大人,我只是携家眷出来游玩,请不必拘礼。”

    李风末从善如流,命衙役们下去了,将夏和光与叶同尘请进内堂。郡衙前面是办公、审案的地方,后面则是太守宅邸。

    宅子布置得颇有一番气象,不乏假山怪石、藤萝薜荔,建筑看起来有些年代了,粉墙没有刷新,有些斑驳的痕迹,但更显古朴清幽。

    若是一名文士居住于此,必定会生出许多沧桑意境来。

    一路走来井井有条,显得这位新太守治理有方,是个端正严谨之人。

    他们在内堂坐定,夏和光看到桌案上放满文书案牍,摆得整整齐齐。堂内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所有一切,都给人良好的印象。

    夏和光与李风末落座,叶同尘本要站在夏和光身侧,夏和光把他拉过去,紧贴着他坐了。见他额角一缕鬓发乱了,他伸手为他理顺。

    叶同尘看他一眼,爷,您越这样,我心里越瘆得慌。您到底想干嘛呢?

    夏和光微微一笑,那笑容连李风末都看着凌乱了。世上怎会有如此美男子?他想象他在战场上浴血杀敌的样子,只觉得脖子上凉飕飕的。一个美得慑人心魄的男子,杀起人来岂非更加慑人?

    再看叶同尘,这个在他记忆中清清淡淡,仿佛没有一丝人气的少年,现在在夏和光身边,简直温柔可人,像只绵羊一样。

    李风末脸上带着笑,可那笑容有些僵硬。

    婢子奉上茶来,管家进来请了安,李风末吩咐他准备午餐,用上好的新丰酒。言毕还对夏和光道:“王爷,臣从京城带来的新丰酒,是臣请人特制的,与市面上的有些不同,还请王爷与叶三公子赏脸品尝。”

    夏和光用修长的手指端起茶杯,那手指衬着杯面,一色瓷白:“李大人真是太客气了。”目光一转,移到桌案上,“李大人在这内堂办公?”

    李风末面上露出一丝惭愧之色:“前任曾大人死于书房内,因为尚未破案,书房仍被封着,没有破坏现场。臣惶恐,办事不力。”

    夏和光道:“李大人才来不到半月,清淮、江扬的案子也都没破,怎能独怪李大人一人?”他放下茶杯道,“本王可否看看书房?”

    李风末站起来:“王爷请。”

    书房在公堂与后院之间,门被锁着,有衙役过来开了锁,李风末推开门,让阳光照进去。空气中可以看到舞动的尘埃,李风末用袖子拂了拂,歉然道:“关了数日,又积了灰尘,王爷您别见怪。”

    夏和光温和道:“我在血腥中摸爬滚都无所惧,还怕这一点灰尘?”

    李风末连声称是。

    书房内布置得比较简单,书橱、书桌,桌前一把椅子。靠窗还有一个茶几、两把椅子,墙上挂着几幅字画。

    没有凌乱的斗痕迹,只除了那把椅子往后挪了点位置,离书桌的距离远了点。想是有杀手闯入,曾荃仓惶后退造成的。

    书桌上有一串血珠,已经干涸,呈暗黑色。

    一剑封喉,带出一串血迹,血迹落在书桌上。夏和光想象着当时的场景,目光慢慢在屋内逡巡。

    叶同尘悄悄看着他的男人。他从他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看到敏锐和机智,这时候的他,如同一个寻找猎物的猎人。他心里微微缩紧,夏和光果然是来查案的。与夏和光较量,他没有把握赢他。万一事情败露……

    夏和光突然回过头来,看着李风末,李风末下意识地挺了挺嵴背:“王爷?”

    夏和光道:“曾大人被刺杀时正坐在这张椅子上。”

    “是。”

    “他在干什么?”他追问。

    李风末一愣:“他,他可能在读书,也可能在批阅公文。”

    “那么,他看的书,或者批阅的公文呢?为什么这书桌上是空的?”夏和光问道,“李大人来时,这里就是这样么?”

    “是,是的。”李风末有些慌乱,“臣愚钝,没有想到这一层,这里肯定被人动过。”

    “前任曾大人的师爷呢?请他过来。”

    “是。”李风末挥手示意下人去请。

    就在这时,一位身穿青布袍子,身材微胖,留着两撇胡子的男人走了进来,屈膝跪下去:“人莒里师爷胡文庸叩见王爷千岁。”

    夏和光低头量胡文庸,胡文庸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压力压在他头顶,他的背部往下弯了弯,恨不得整个人趴在地上。

    夏和光微微一笑,只是刹那间,那股压力消失了,胡文庸喘过一口气来。只听夏和光平和的声音道:“胡师爷请起。”

    胡文庸站起来,低着头道:“人听闻王爷驾到,并且亲临书房,唯恐王爷有什么事传唤人,便过来了。”

    夏和光道:“你消息倒是灵通。”

    胡文庸露出谦卑的笑容:“这是人职责所在。”

    可是夏和光从他眼里看到一丝精明之色,他问:“胡师爷,曾大人遇害,是谁第一个发现的?”

    “是人。”胡文庸回忆道,“那天晚上,曾大人在书房看书,他喜欢清静,所以没让下人或衙役守着,一个人独自待在房中。而人在分析一个刚接的案子,是个杀人案,人与仵作细细探讨,找到了一些线索,便去向大人禀报。谁知道,刚走进书房,就闻到一股血腥气,然后,人看到大人靠在椅子上,咽喉已被割断,人也没气了。”

    他着着,声音就哽咽了,眼里也泛起泪光:“曾大人为官清正,是个好官,他死得不明不白。人就是想不通,有谁会对他有此刻骨仇恨,想要杀他。”

    夏和光摆了摆手,示意他收敛情绪,又问道:“你曾大人在看书,他看的什么书?”

    胡文庸一愣:“……是本《梁州录》。”

    《梁州录》,这么巧。夏和光心想。

    “那这本书呢?”

    胡文庸垂下头,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人拿走了。”

    “为什么?”夏和光一挑剑眉,“你在衙内当师爷,应该熟悉办案规程,为什么要破坏现场?”

    胡文庸脸色一白,颤颤地跪了下去:“人知错,人只是想……曾大人死时在看这本书,这书是他心爱之物,所以,人拿了,将它与曾大人一起葬了。”

    夏和光眸色一深,看同李风末:“李大人,曾大人的墓在哪儿?本王要开棺。”

    李风末吃惊地睁大眼睛,胡文庸突然失控般大声道:“王爷不可!”

    夏和光目光一寒:“为何不可?”

    胡文庸抬起头来,直视着夏和光,完全没有刚才那种卑微的样子,他义愤填膺道:“死者为大,王爷怎可惊扰曾大人的魂魄?不过是一本书而已,这与杀人案有什么关系?”

    夏和光微微一笑:“你怎知它与杀人案没有关系?”

    “我……”胡文庸情急之下连自称都忘了,“杀人者没有拿走府里任何东西,纯粹是为杀人,手法也像是职业杀手。如果凶手是为了这本书,他为什么不拿走?”

    “本王并未凶手为了这本书,但任何在现场的东西都应该彻查,而不是私自藏匿起来。”夏和光肃容道。

    李风末上前赔笑道:“王爷,您是出来游山玩水的,何必为这个案子扫了兴致?”他向叶同尘使个眼色。

    叶同尘心念电闪,一拉夏和光的衣袖:“王爷,您怎么突然关注起这个案子来?三郡太守都被杀,难道您还一一去查不成?这跟咱们没关系。咱们在李大人这儿叨扰一会儿就走吧。”

    夏和光深深看他一眼,叶同尘撒娇地道:“王爷,妾身还要去看风景呢。”

    夏和光轻轻吁一口气:“也罢,是本王多事了。”

    李风末忙道:“不是,不是,王爷忧国忧民,臣钦佩之至。只是,陛下责令臣侦破此案,臣不敢烦劳王爷。王爷还是请回内堂歇息吧。”

    这话面上得圆滑,其实无非是:你没有权力管这个案子。

    夏和光唇角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那好,李大人请吧。”

    他跟在李风末身后出去,故意落后一步,向夏二、夏十使了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