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顾老丈人对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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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和光僵住,一点点转过身来,对上夏无极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你敢再骗朕试试!

    “臣弟将同尘送到栖迟山福源寺云空大师那儿去了。”夏和光不敢出顾惊鸿的名字,唯恐再添麻烦,云空大师是出家人,皇兄应该不至于为难他。

    至少,他的确是将叶同尘送到栖迟山去了,这句话也不算谎。

    面对现在的夏无极,他不敢再造次。

    “臣弟明日一早就去栖迟山,将同尘接回来。”他垂下眼帘,样子乖顺到极点。

    夏无极似乎有些心软,语气缓下来:“好,你去吧。”

    “是,臣弟告退。”夏和光弯腰行了一礼,退出偏殿。

    满眼阳光,宫娥太监分列在养心殿前,见他走过,纷纷行礼,谁也没敢抬头看他。夏和光举步向前走去,觉得背上的烫伤又灼烧起来,一直烧到喉咙里。

    一条灰褐色的人影挡住他的去路。

    “王爷。”剧援向他躬身,这个动作里没有卑微,却含着歉疚。

    “剧义士。”夏和光改了称唿,唇角,掠过一抹淡淡的笑容,“怎么没有回侍卫营?还有何见教?”

    “王爷以知己待我,我却害了王爷,王爷心中必定已对我不耻。”剧援抬眼看他。

    “不,陛下目光如炬,就算没有剧义士,本王也瞒不了他。”夏和光的是真心话。

    剧援深深注视着他:“我不相信朝廷,对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也从未抱什么好感。可是,这一次,我却答应了陛下的交易条件,王爷可知是为什么?”

    “剧义士认为值得。”夏和光道。

    “不,我被陛下感动了。”

    “感动?”夏和光一愣。

    “是。”剧援的目光越过夏和光,看着皇宫内鳞次栉比的宫殿,还有宫殿上反射出的道道金光,缓缓道,“陛下为了得到你一句真话,竟肯跟我这囚犯做交易,他是为什么?我本来就在他掌股之中,他根本没必要利用我。他其实,要的只是你的一颗真心。”

    夏和光只觉得心脏被重重撞了一下,他怔在那儿。

    “王爷太性急了,没有听完我的话,就冲撞了陛下,他心中想必极为懊恼,所以才出手了你。可是,我作为一名旁观者,却能看出他有多么痛心无奈。他甚至已为你找好了台阶下,跟我达成的条件是,饶了我与叶三公子的死罪。他的用心,王爷难道看不出来么?”

    夏和光只觉得这些话像醍醐灌顶一样,令他豁然开朗。他真想抽自己一巴掌,身为兄弟,他却在防范他的兄长。他一面坚守着忠君报国的信念,一面又把自己的心封闭起来。

    皇兄高高在上,但必定是孤独的。连自己最器重的兄弟都不信任他,他怎能不孤独?

    见他动容,剧援微微笑了:“我特意在此等王爷,不是为给自己开脱,而是希望王爷能顺利解决这件事。法不外乎人情,王爷可明白?”

    夏和光点了点头。

    剧援又道:“另外,王爷不必担心,陛下早已采取行动,叶桑泊的罪证已经取到,叶桑泊也已被软禁起来,只等三堂会审了。听,参与这次三堂会审的,还有王爷的舅子庄公子。”

    夏和光颇为吃惊道:“这些事,陛下竟然告诉你?”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剧援道,“想来,陛下是看在你的份上。”

    夏和光心底涌起波澜,喃喃道:“怎会如此?”

    剧援又道:“与叶太师私通,并从他手里购买铁矿的,是北夷王楼迓。这件事我并不知晓,是陛下派人潜入太师府,摸到太师府的密室,找到几本账册,还有他与北夷王私通的信件。陛下面上不动声色,还设宴款待北夷王父子,派礼部的人领他们在京城游览,一面命人召回王爷。”

    夏和光变色,星眸中泛起寒光:“叶桑泊竟干出这等里通外国之事,他就不怕危及夏家江山?”

    剧援摇头:“利令智昏,叶桑泊大约想的是,夏国反正有王爷这样的战神在,就算北夷大炼兵器,重新来犯,也有王爷在边关挡着呢!他只管发他的大财,哪管生灵涂炭?”

    夏和光一面气愤不已,一面又想到皇兄为诱使自己出真话,刚才装得好像。心中万般滋味,竟不知如何分辨。

    他暗暗叹口气,道:“多谢剧兄相告,还请剧兄回去吧,我也要回府了。”

    剧援拱手作别。夏和光却没有出宫,他折身返回养心殿,求见皇帝。太监进去通报,一会儿,何平出来了,将一盒凝脂霜递给夏和光:“王爷,这是陛下赐给你的,陛下此时正忙,请王爷回府吧。”

    夏和光心知皇兄故意不见,接过凝脂霜,道:“多谢何公公,请代我谢过陛下,并转告陛下:臣弟知错了,还请皇兄原谅。”

    何平蔼然道:“奴才会转告的,王爷有伤,还是回去静养吧。”

    夏和光给自己脸上涂了些凝脂霜,滚烫的脸颊凉下来,他用手揉了揉,回想起兄长刚才一巴掌过来的力道,不禁苦笑。

    黄昏前山泽来给他看伤,又是张涟唯恐主子有碍,特意请他来的。山泽问起叶同尘,夏和光便将自己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源源本本讲给他听。山泽听得又惊又骇,听叶桑泊与北夷勾结,他又义愤填膺。

    片刻间情绪起落数回,最后咋舌道:“原来你这男妾竟然还是杀手组织的首领,王爷你可真是捡到宝了!”

    周青与张涟都在边上,听得面面相觑。

    夏和光无奈地看好友一眼:“子源兄这叫什么话?他是杀手组织的首领,我还要额手称庆不成?”

    山泽知道他内心烦闷,故意拿话逗他:“你想啊,他一个杀手组织的首领,平时杀人不眨眼的,可在你面前千依百顺,乖乖为你侍寝,被你吃-干-抹-净,你可是赚大发了呢!”

    夏和光瞪了他一眼,心里却开始想念叶同尘。

    山泽给夏和光把脉疗伤,觉得他脉象有些虚,便给他开了张补药方子,叮嘱张涟煎给夏和光服。

    夏和光请他一起吃过晚饭,山泽才走。夏和光对周青道:“明日一早备马,随本王一起去栖迟山幽人谷,接如夫人回来。”

    周青应是。

    夏和光问:“你与雷统领的大婚之日定在几时?”

    周青道:“五月初五。”

    夏和光欣然。只要同尘没事,下个月,他们可以吃到两顿喜酒。

    第二天,夏和光起了个大早,洗漱完毕,立刻便与周青一起启程,赶往幽人谷。他们一路策马疾驰,还未到午间,便抵达幽人谷。

    叶同尘嫌待在家里闷,出谷来散心,夏十自然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叶同尘单薄的身影在谷中晃荡,鸟鸣山幽,水流潺潺,他却无心欣赏。与夏和光分开不过几日,他却觉得整颗心都变得空空落落。一面怨着这个男人,一面又万般牵挂他。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越来越没有男儿气概了,整个儿像多愁善感的女人。

    免不了嘲讽自己一番。

    就在这时,他听到马蹄声,像心有灵犀似的,他朝谷口奔去。因为浑身虚弱,脚步踉跄,夏十忙跟去,贴身保护他,一面唤:“主子,您慢些。”

    一条雪白人影凌空飞过来,宛如一只白色大鹏,翩然落在他面前。

    “同尘!”那人一把抱住他,紧紧纳入怀里,“我来了。”

    叶同尘看清那张俊颜,只觉得如在梦中,被男人抱得死紧,他感觉到胸闷,突然明白过来,奋力挣脱他,挥拳就:“夏和光,你混蛋!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混蛋!混蛋!”

    夏和光任凭他,只拿宠溺的目光看着他。见他得气喘吁吁,他才轻轻握住他的手,往自己脸上了两下,柔声道:“我错了,你消消气。”

    叶同尘狠狠一脚踹过去,夏和光闷哼:“同尘,我的伤……”

    叶同尘顿时慌了,紧张地看他:“王爷,您怎么样?”

    夏和光忍不住微笑,他的男妾,总是心软的。又将他搂过来,轻轻在脸颊上吻了一下:“我没事,看到你,什么痛都忘了。”

    周青看着脸上发烫,不由自主地把自己代入了叶同尘那个位置,想象夏和光就是雷钧。夏十撇开头,装作没看见他们的样子。

    他们的主子从来都是含蓄内敛的,现在怎么会这样放得开?

    叶同尘从未听夏和光这样甜言蜜语过,当着周青和夏十的面,倒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眼睫道:“你来,可是事情已了?”

    夏和光拉住他的手:“走,我们进去。”

    他们才走进院子,就看到顾惊鸿立在井台边,看着他们。远远的,叶同尘就从他义父身上闻到一股子酸味。他嘴角悄悄掠过一丝调皮的笑意。

    夏和光撩袍跪下,郑重地给顾惊鸿行礼:“义父,上次在福源寺,婿不知您的身份,多有失礼,请义父见谅。”

    顾惊鸿见他如此谦逊守礼,相当窝心,桃花眼里露出笑容:“起来吧,地上脏,到屋里话。”

    夏和光恭恭敬敬地道了声:“是。”

    又牵起叶同尘的手,跟顾惊鸿进屋。

    三人坐下,周青与夏十站在夏和光身后。夏和光再次欠了欠身:“义父,婿来得匆忙,未曾带礼物过来……”

    顾惊鸿挥挥手:“等会儿陪我喝点酒就算尽孝了。”着命夏十,“去准备午餐吧。”

    夏十依言去了,周青向夏和光请示,去帮夏十的忙。

    夏和光有种一家人的感觉,心中隐约闪过一个念头,若能与同尘一直过这样的隐居生活,倒也不错。

    “和光啊。”顾惊鸿倒是自来熟,开口就拿出老丈人的态度,“你这么快过来,想必尘儿的事还没解决吧?”

    夏和光心道,姜果然是老的辣。

    “是。”他歉然道,“婿无能,把事情搞僵了,今天来接同尘回去。”

    叶同尘看他一眼,那眼神在,我就知道你会把事情搞僵。只不过,男人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这就是好事。

    夏和光续道:“婿向您保证,只要有婿在,就不会让同尘受苦。只是,有些事,婿还要征求义父大人的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