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觅芳踪08 只是他十分想知道在她的心
展昭带着杜筱宁离开湖边, 直奔杜府。
走到中途,却听到杜筱宁问道:“展大人,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展昭目不斜视, 看着前方,“回杜府。”
杜筱宁:“”
杜筱宁一阵沉默。
展昭没得到她的回应,不由得有些纳闷,“怎么?”
杜筱宁这才慢吞吞地道:“展大人, 我如今这般模样, 你将我送回义父家中, 你觉得好吗?”
展昭:“”
展昭终于没忍住低头, 看了一眼杜筱宁。
大概是因为身上衣裳都湿透了, 怀里的人有些发抖。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唇色也苍白, 却露出一个莞尔又无奈的笑容, “实不相瞒, 展大人若是这般将我送回杜府,可不好脱身。”
展昭心想有什么不好脱身?不外乎就是被杜尚书一顿?
忽然之间,他想起第一次他从李府将杜筱宁送回杜府时, 被杜若渝碰见的场景。
那时杜若渝看他的眼神,仿佛是他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似的,老父亲恨不能将他的手剁下来似的。
他一直在纳闷, 杜尚书是不是有些题大做了,如今才恍然大悟。
展昭倒是不怕被杜尚书碰见, 就是杜筱宁如今这模样,他不太乐意让旁人看到。
展大人脑子转得很快,动作更快。
他脚步一顿,随即转了个方向, 跟杜筱宁:“那我先把你带回我家,可好?”
杜筱宁笑叹了一声,“好吧。”
大概是因为身份已经败露,她懒得再用先前的声线,直接用了本音。
展昭听到她的声音,又愣了一下。
杜筱宁:???
随即,她又反应过来,笑着解释道:“展大人,声音是可以伪装的。”
展昭点了点头,没有再多什么,直接带着杜筱宁回了自己那三进的宅子。
因为杜筱宁身上的衣裳都湿透了,不能让她穿着一身湿透的衣裳,那会受凉。
难道要问霍婶借一套衣裳?
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跟霍婶杜筱宁是姑娘吗?
展昭的衣裳穿在杜筱宁身上,无疑是太大了。
少年寿风的衣裳或许将将好。
展昭站在寿风的房门前,心想是进去拿一套寿风的衣裳还是怎么办?可是想到寿风的衣服一年一换,今年的新衣裳都穿过了,最终还是消了主意,拿了一套自己的新衣裳送去客房给杜筱宁。
杜筱宁看着眼前或许宽大的衣裳,有些哭笑不得。
但非常时候,就先将就着吧。
她将展昭送来的衣服穿上,将散落的头发扎了起来,就开了房门。
一直站在房门外等待的展昭听到动静,回过身来。
他见到杜筱宁,不由得怔住。
其实杜筱宁除了身上的衣服,并没有与平时不一样的地方。大概是因为展昭知道了她的本面目,从她开门的那一刻,就觉得她与平时特别不一样。
一颦一笑,好似都跟从前不一样了似的。
展昭几乎无法将视线从她的身上移开。
杜筱宁暴露了身份,原本心里还有点尴尬的。
可当她看到展昭的模样时,那点尴尬顿时就荡然无存。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展大人那强作淡定的模样,看上去比她这个暴露身份的人,更不自在些。
杜筱宁忍不住笑了。
展昭挑眉:“你笑什么?”
暴露了身份,就这么高兴?
杜筱宁走出去,站在展昭的身旁。她的声音带着笑意,像是逗猫似的跟展昭道:“没什么,只是暴露身份的人是我,展大人紧张什么呢?”
展昭:“”
展昭面无表情,语气也很平静,“紧张?与其关心我紧不紧张,三公子不如想想后面该要如何解释自己的身份吧。”
唔,这确实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杜筱宁并不想解释,可是展昭知道了,朝云也知道了。
像过去那样顶着三公子的身份到处逍遥的日子,仿佛到头了。
杜筱宁心里有些苦恼,也有些不痛快。
她默了默,然后轻声道:“没什么好解释的,就是觉得用三公子的身份比较方便。”
虽然在展昭看来,不管杜筱宁什么,都不会奇怪,但他没想到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他又想起,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内心的纠结。
忽然之间,心里涌上了一股不上来的怅然。
杜筱宁冰雪聪明,心如明镜似的。这些日子他的踌躇和纠结,她大概都看在了眼里。
他在冰火两重天里煎熬的时候,杜筱宁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展昭情绪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又问:“后面你算怎么办呢?”
杜筱宁睁着那双过分好看的凤眸,眼巴巴地看着展昭,问道:“如果我想继续留在开封府,展大人会帮我保守秘密吗?”
展昭:“会的。”
听到这样的回答,杜筱宁毫不意外。
她脸上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多谢展大人。”
展昭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干巴巴地回了一句,“不用谢。”
杜筱宁见状,终于不再逗他。
她脸上的笑容依旧,至于语气却变得凝重,“以后怎么办,还没想好。我答应过义父,如果身份败露,以后会用姑娘家的身份生活。”
也就是,刑部尚书的义子,或许会不复存在。
由于杜筱宁身份暴露地过于突然,展昭一时间,难以理清。如今两人安静下来,他倒是能冷静地想事情的前因后果。
对于杜筱宁的身份,杜若渝无疑是知情的,否则,这些年来,他对杜筱宁不会放任自流,因为杜筱宁确实是个非常聪明且优秀的人。
正是因为杜筱宁是女流之辈,在当今世道立足过于惊世骇俗,所以杜若渝便放任她女扮男装。即便是靠着刑部尚书这座大山进了开封府,杜筱宁不过也是在书楼是整理卷宗,并没有过分出格的行为。
当杜筱宁是三公子的时候,展昭觉得什么事情放在她身上,似乎都理所当然。
可当知道她是女儿身的时候,那些理所当然的事情放在她身上,却又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一时间,展昭很难理清此刻心中的感觉。
既然理不清,那就不要理。
展昭想起刚才在船上的那一幕,终于后知后觉地问:“在湖上是怎么回事?你怎会落入水中。”
杜筱宁有些惊讶,“你没看到?”
“我看到那个女子从船舱走出来,她走到你身后,你便落水了。你们离岸边较远,我目力比常人要好,但也看不清你们在做什么?但你站得好好的,不会无故失足落水,想来是她暗算你。”
杜筱宁点头,“是她推我落水的。”
展昭眉头微蹙,“她为何要推你落水?”
杜筱宁:“因为我不帮她。”
展昭:???
杜筱宁:“展大人可知那女子是何人?”
展昭摇头,“那女子是何人我不清楚,但船是茶商王明权家的。”
“船确实是王明权家的,那个女子,是王明权新娶进府里的爱妾朝云。展大人还记不记得四郎给我的那两幅画?”
展昭点头,“记得,她跟那两幅画有关系?”
杜筱宁没有否认,“那两幅画是朝云画的。”
展昭想起其中一幅画,是画中人站立在竹林外,静静看着起火的竹林。他和杜筱宁看到那副画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认为画画之人是知道墨香居起火之事的。
只是他们当时以为是巧合。
如今看来,不是巧合。
展昭:“这么,墨香居的火是她让人烧的?”
杜筱宁:“不错。”
“她是王明权的新宠,我虽不出入芳华楼,但也听王明权一掷千金为红颜,她为何让人烧了墨香居?”
杜筱宁微笑,“女人心,海底针。许是她厌烦了王明权,想烧死他呢?”
展昭无语地看了杜筱宁一眼,“女人心,海底针?”
杜筱宁看回去,“看我做什么?都是这么的呀。”
展昭忍不住低笑了一声,“嗯,或许吧。可她既然安排了人去烧墨香居,又何必在王明权出行前夕,装病将他留在府里呢?那么想他死,直接让他带着门客在墨香居,让大伙将他们烧成灰烬不好么?”
杜筱宁:“或许她临时反悔了呢?”
展昭笑了,起案件,他显得格外放松,他睨了杜筱宁一眼,道:“我看着,很好骗吗?”
杜筱宁:“不怎么好骗。”
“既然不怎么好骗,你还不将事情的缘由告诉我?”
杜筱宁将朝云是蓬莱客的义女之事告诉展昭,“她到汴京,是为了找蓬莱客多年前失散的女儿。她让杨四郎送了两幅画给我,又放火烧了墨香居,是想通过此事引起开封府的注意。”
“引起开封府的注意之后呢?”
“她希望我们能帮她找到蓬莱客的女儿,我被她那样算计,心中不痛快,因此并没有答应要帮她。唔我还让她先到开封府投案,还李命贵清白。她大概是一时恼羞成怒,想把我推下湖里淹死吧。”
展昭眉头紧皱,“你不懂水性,在船上的时候就不该冒险让她到开封府投案。你这般不顾自己的安危,让人怎么放心?”
话一出,展昭便愣住了。
要是平时,其实都没什么的。
如今杜筱宁的女儿身一旦暴露,从前看似十分正常的话,如今出来,好像便是超越了界限,十分孟浪。
展昭抬手掐了掐眉心。
心上人是女儿身,他不是断袖,再也不用担心杜筱宁会因为他的喜欢而被杜尚书断腿了,可他心里,怎么就有种不上来的感觉呢?
在许多个夜晚,他曾经幻想过如果杜筱宁是女儿身的话,那该多好?
他定会欣喜若狂。
如今杜筱宁真的是女儿身,他等待了许久,那欣喜若狂的心情并未如期而至。
杜筱宁不知展昭内心曲折,朝展昭笑道:“朝云倒不见得是真心要害死我,那时候应该是乱了阵脚,怕开封府要拘她归案,失了自由,就再也无法找到姐姐了吧。”
展昭双手背负在后,默默点头。
杜筱宁眼眸微转,转身与展昭相对而立,“展大人。”
她的声音,并非是平时惯用的温润公子音,而是轻柔悦耳的本音。
“我以男子的身份出现在开封府,并无任何愚弄旁人之心。这世道,女子寸步难行,我不愿被困在闺阁,因此才以男子身份出现于人前。我对开封府的诸位大人,都是一片真诚的。”
展昭的黑眸映着光,垂眸看向杜筱宁时,给人一种深情的错觉。
杜筱宁与他对视了片刻,轻声:“展大人,你会怪我隐瞒身份吗?”
展昭摇头,“不会。”
他永远不会怪她。
只是他十分想知道在她的心里,他有没有特别之处?
哪怕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