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na在妇产医院保胎。

    跟朱天蓝见面后，她情绪波动太大，出了点血，被诊断为先兆流产，要住院观察。

    她一个人在这个城市拼，住院也只有周颂明来跑前跑后。

    周颂明把签完字的离婚协议递给她，苦笑着：“恭喜你，终于拥有一个穷光蛋了。”

    她翻了翻那几张纸，指着最后一页的条款问：“所有的条件你都答应她了？”

    周颂明点点头。

    “抚养费，每月两万？”

    周颂明又点点头。

    此刻他竟然有点希望Tina嫌弃他，就此放手，那样的话，也许他还有望回到那个家。

    可是Tina激动得抱住他，亲他的耳朵，他的脸。

    她大概以为，他是为了她，才答应了所有条件。

    其实，也的确是因为她。

    “没关系，颂明，钱我们还可以挣，孩子我们也会有。今天早上，护士给我听了胎心，跳得很有力。”她到肚子里的孩子，激动的掉了眼泪。

    周颂明拥着她，心想，这个傻女人，还是太年轻，不知道情爱是有保持期的。

    中年人从来不谈爱情，房子、车子、职位、钱，哪一个都比爱情重要，甚至连腰间的赘肉和头顶的发际线，都比爱情重要。

    他清楚，她之所以爱他爱得那么炽烈，归根结底是因为偷情，因为得不到。

    如果真在一起了，琐碎的柴米油盐，会悄然磨灭爱意，最终两个人变成合作养娃的关系。

    这一切，他都经历过了，他十分厌倦把同样过往重复一遍。

    这段感情于他，就像是吃腻了正餐，正好一块甜点送到眼前，不尝白不尝。

    可是，真要把甜点变成正餐，他立马又腻味了。

    就算是Tina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他也一点期待都没有。

    因为他早就经历过做父亲的感受了，也经历过有了儿子后，又拥有一个娇软的女儿的莫大惊喜。

    这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于他仿佛都是多余。

    他甚至有点……气恼，若不是这个孩子到来，他也不至于如此狼狈。他的正餐和甜点，还可以继续吃下去。

    他更不甘心的是，年届40，又要从零开始，重新奋斗，从头去安置一个家。

    就像辛辛苦苦拼完了一个乐高，却被拆毁了，让他重新拼一遍。

    没意思，却也得硬着头皮拼下去。

    周颂明和朱天蓝去民政局办离婚证那天，米姝、季凌云陪朱天蓝一起去的，开着米姝的大奔。

    三个妆容精致、神采飞扬的女人一出现在大厅，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从来没有哪个女人离婚还这么有精气神儿的，简直不像来离婚，倒像来shopping的。

    周颂明本来还想跟朱天蓝几句私房话，怀个旧，伤个感，可是一直找不到话的机会。

    只能跟着流程，填表，接受问询，签字，领证。

    临走时，朱天蓝只跟他了一句话：“你的东西我都给你包好了，别忘了过去拿。”

    他嘴里答应着，却莫名觉得这话刺耳。

    等到了车里，看着手里那薄薄的离婚证，忽然回过味来，朱天蓝的是「过去拿」，而不是「回去拿」。

    一字之差，意味着他没有家了。

    他抬头，看到民政局的院墙上，是巨大的价值观口号：“不忘初心，牢记使命。”

    他忽然觉得，这八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字，可真是人生至理。

    正午的阳光透过挡风玻璃照进车里，他趴在方向盘上。

    外面如果有人经过，会以为他在休息。其实，他趴着，只是不想让人看到他掉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