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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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九重琉璃塔土崩瓦解,这个由穆幽一构建的世界,也终于烟消云散。

    月梵与王成阙的斩龙诀来势汹汹,穆幽留下的神识已近穷途末路,不过须臾,谢星摇的子弹正中他额头。

    时至此刻,尘埃落定。

    与他们同行的幸存者们反应极快,眼见月梵王成阙双双受了重伤、即将脱力晕倒,不约而同跨步上前,将二人分别接下。

    当谢星摇再抬眸,身边的一切景物都逐渐开始消融。

    琉璃塔被剑气碾碎,塔顶好似融开的水墨,由实体一点点化作袅袅青烟,飘散在寂然无声的夜空。

    远处的街道模糊成一团团黑影,与天边耀眼的佛光遥遥交映,房屋、树木、长街皆作烟尘散去,她置身于其中,不由生出一阵恍惚。

    再回过神来,整个世界都已消失不见,身边阴森幽寒,赫然是城主府中的那片极阴之地。

    出乎意料地,这里居然聚集了不少人。

    他们最初来到这片树林时,只能见到萧瑟森冷的一簇簇枯木,哪像现在这样,视野之中尽是人影攒动,几乎把道路围堵得水泄不通。

    乍一见到这些层层叠叠的影子,谢星摇被吓了一跳。

    不会是他们擅闯城主府,马上要被家丁们兴师问罪吧。

    这个念头来得快去得也快,因为下一刻,她在人群里发现一道熟悉的影子。

    雀知双目含笑,步伐轻捷向他们走来,觉出几个年轻人怔忪的神色,朱唇轻扬:“怎么,进去这么一段时间,不认得我了?”

    “没有没有。”

    谢星摇来不及询问城主府里的情况,首先想到血迹斑斑的月梵,匆忙回过头去,寻找其他人的身影:“雀知前辈,月梵师姐受了很重的伤,您能寻些医修过来吗?”

    她扭头的一瞬间,错愕眨了眨眼。

    除了她、月梵、温泊雪、昙光和晏寒来,其他被困在九重琉璃塔中的无辜百姓,也全都出现在了林中。

    这是谢星摇意料之中的景象,但是为什么蓝衣道士扶着的那个黑袍男人,居然没有消失?

    据她所知,在众人恢复修为的短暂间隙里,昙光念出了用以超度亡魂的往生咒。

    世界面积宽广,只有他的一人之力定然不够,好在晏寒来与温泊雪结下阵法,将往生咒的威力与范围提升了数倍。

    九重琉璃塔中的所有邪祟,理应回想起自己原本的记忆,放下执念,前往鬼界。

    然而——

    谢星摇一愣:“亡王成阙前辈?”

    蓝衣道士也有点懵:“前辈没被超度吗?”

    他们心有疑惑,奈何王成阙七窍流血,早已失去意识,无法回答。

    雀知循着她目光探去:“那姑娘是月梵仙长?她怎么了?”

    “来话长。”

    谢星摇放心不下他们的伤势,匆匆接话:“雀知前辈,医修——”

    她话没完,便见几个风度翩翩、温润儒雅的青年男女快步走来。

    “像这种事情,我早就安排好了。”

    雀知笑笑:“这几位个个都是元婴级别的医修,放心。”

    温泊雪哑声:“还有城主——”

    “这个你们就更不用担心。”

    雀知道:“证据确凿,他完了。”

    *

    一行人或多或少都受了伤,被安置在雀知的宅邸治疗。

    月梵与王成阙伤得最重,筋骨碎裂、识海受创,至今仍未醒来,雀知请来数位医修,连夜为二人疗伤。

    万幸大家都性命无忧。

    谢星摇细细回忆了一下,似乎每场历练结束,他们都得全员住进医馆,在宽敞的大病房里吃糖唠嗑。

    就很惨。

    经过雀知的大段解释,她总算理清了如今的情况。

    昨夜城主府上空突有剑气化龙,引来无数百姓的好奇围观。旋即世界破灭,逝去之人的魂魄挣脱而出,在佛光超度下渐渐升空。

    不少人认出来,这些被超度的亡魂,皆是无故失踪的百姓。

    无需言语,真相昭然若揭。

    雀知长舒一口气:“多亏你们,那些魂魄才能得以解脱。”

    谢星摇喝下一口苦药,忙不迭往嘴里塞进几颗糖。

    在九重琉璃塔的世界里,他们的修为全被压制在炼气,后来遇上穆幽的神识,被他伤得不轻。

    她得了晏寒来的保护,算是情况最好的一个,闻言眨眨眼:“前辈,穆幽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等着审判呗。”

    听见这个名字,雀知目露不悦:“官府正在连夜审讯,我来看看你们,随即也会前去。明日就是摘星节的最后一天,等我们审讯结束,将在城主府对他进行公开判决。”

    昙光疼得龇牙咧嘴,好奇扭头:“判决?”

    “幽都是妖魔的地盘,你们知道吧。”

    雀知斜斜倚上椅背,眼中虽是含了浅笑,却透出几分冷冽杀:“人族都妖魔生性凶残狡诈这可不是假话。”

    气温骤降,温泊雪瑟瑟拢了拢被子。

    “幽都严令禁止作奸犯科,定下了极为严苛的刑责。曾有邪修夺取魂魄、增进修为,被发现以后,在审讯堂里——”

    她着顿住,倏然换回一张温和笑脸:“你们还在喝药,我就不了。穆幽的下场只可能比他惨烈数倍,等到明天,你们自会知晓。”

    谢星摇看她一眼:“雀知前辈,也受了伤?”

    “嗯?你这个?”

    雀知轻抚额头一块血痕,满不在意:“昨晚穆幽被围堵在城主府,得知事情暴露,差点就发了疯——我和他打了一架。”

    想来穆幽也不可能束就擒。

    “对了!”

    温泊雪道:“前辈,那名身受重伤的剑修曾是九重琉璃塔中的邪祟,按理来,他应该已被昙光师傅的往生咒超度,为何如今并未消散?”

    雀知挑眉:“你他啊。”

    在此之前,她听谢星摇起过王成阙的情况,略作思忖,轻声开口:“往生咒能引领迷茫的幽魂前往鬼界,他之所以能留下,或许是有了留下来的决意与理由。”

    雀知拂去耳边一缕碎发:“修真界除了人修妖修魔修,不还有鬼修么?由于魂魄易散,这种修士数量极少、平日里难以见得,据是要用坚固的道心支撑起神识,确保魂魄不灭。”

    如今看来,王成阙前辈已突破了这一关——

    他强行使出斩龙诀第十式,本应魂飞魄散,但一来有月梵分担威压与杀气,二来道心坚稳,在千钧一发之际巩固了三魂七魄。

    温泊雪点点头,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

    “比起关心他们,倒不如想想你们自己。”

    雀知看他呆呆傻傻的模样,噗嗤笑出声:“穆幽这件事儿已是全城皆知,你们出了名,不知有多少人想来拜见一番。”

    温泊雪社恐发作,把被子拢得更紧:“啊?能不能我还没醒?”

    雀知哈哈大笑:“放心,我已将他们拦在府外了。”

    “所以雀知前辈才会带我们来府中养伤,而非医馆。”

    谢星摇恍然大悟:“前辈费心了。”

    “今日能躲躲,明天公开判决穆幽,你们总不可能不去。”

    雀知挑眉:“恰逢摘星节最后一天,给你们递灯的妖定然多不胜数。仙长们,提前做好准备啰。”

    昙光讪笑一声:“我乃出家之人,这种事情不妥吧。”

    身边两个伙伴纷纷觑他一眼。

    谢星摇啧啧:[出家之人,此事不妥。]

    温泊雪摇头:[合欢宗,养鱼册。]

    “递灯并非只限于表达爱意,也可以是敬重与崇拜。”

    雀知意味不明笑了笑:“不过记得只能选择一盏。若是多于一盏,会被认作四处留情;若是一盏也不接,妖们会难过的。”

    这也太难了。

    温泊雪郑重决定,明天靠易容术过活。

    “对了。”

    不知想到什么,雀知从怀里掏出储物袋:“我府中的几个宠侍很中意你们,托我送了点儿礼物——我拗不过他们,只好带来了。”

    她着抬,储物袋白光一现。

    首先出现在女修中的,是一袋用锦囊包好的甜糖。

    雀知:“这是幽都特产的愿糖,能根据心中的喜好变换口味。”

    谢星摇头一回见到如此神奇的糖果,很捧场地睁大双眼:“呜哇!”

    紧随其后,是一条细长的淡金色绳索。

    雀知:“这是缚仙绳,能嗯?怎么是被他们改良后的款式?”

    雀知面色如常,将缚仙绳收回储物袋:“这绳子,恐怕仙长们用不上。”

    昙光眼角一抽:[当众开车,幽都玩得这么野吗?车轱辘从我脸上压过去了。]

    谢星摇这回没话。

    莫名其妙地,她想起晏寒来脖子上的那根结契绳。

    再眨眼,雀知已经拿出另一个瓶。

    “我看看,这是”

    雀知扬唇:“化妖丹。”

    谢星摇好奇:“前辈,它有什么用处?”

    “这也是幽都独创的玩意。”

    黑裙女妖看她一眼,笑意渐深:“幽都乃是妖魔群聚之地,你们在街上也见识到了,有不少半人半兽的形貌。这化妖丹呢,能让人族在一天时间之内,拥有随意变化兽形的能力。”

    昙光探过脑袋:“什么兽形都能变?”

    “自然不是。”

    雀知摇头:“根据识海中的气息,化妖丹会为你选择一种——需要注意的是,此物虽然名为化妖丹,却并不能让人族拥有妖力,只不过类似于化形术罢了。”

    见几人面露新奇,她莞尔道:“仙长们,要不试试?”

    昙光深吸一口气:“不会变成什么史前巨兽吧。”

    温泊雪心翼翼:“要是变成兽形,伤口不会迸裂吧。”

    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

    和尚看一看自己身上白花花的绷带,收回了跃跃欲试的右。

    “师傅大可等伤口痊愈,再试也不迟。”

    雀知腕一动,朝着谢星摇的方向靠近:“谢道长要不要试试?”

    论受伤程度,谢星摇在一行人之中最轻。

    她本就对化妖丹十足感兴趣,闻言点点头,道谢接下其中一颗。

    丹丸不大,散发着淡淡水果清香,谢星摇就着一杯热水,很快将它服下。

    半晌,谢星摇茫然抬头。

    好像没什么变化。

    谢星摇挠头。

    谢星摇摸摸鼻尖:“前辈——”

    下一刻,谢星摇整个跌落在枕头中。

    耳边响起温泊雪的低呼:“哇塞!”

    昙光紧随其后:“真牛!”

    谢星摇差点以为她真成了一头牛。

    万幸,抬起爪子的时候,入眼是团粉白色的肉垫。

    雀知心情愉悦,伸摸摸她脸颊:“好可爱!”

    她右抚过细软绒毛,左凌空一指,凝出一面水镜。

    谢星摇猝然仰头,眨眨双眼。

    水镜澄澈,倒映出厢房之中的景象,而在她正对面的倒影上,是只愣愣的白猫。

    应该是布偶猫。

    猫咪体型圆润,如同一个软绵绵的大白团,尾巴亦是又粗又长,绒毛厚重,裹满全身。

    谢星摇动一动眼珠,水镜里的布偶猫也眸光倏动,黑黑圆圆的眼球轻盈一晃。

    看起来。

    好呆,好大。

    ——但是,好可爱。

    雀知摸摸她下巴:“仙长感觉如何?”

    谢星摇下意识眯起双眼。

    保持人族身体的时候,被抚摸下巴并不会有多么明显的感觉,可一旦变成兽形,这种触感被放大了好几倍。

    女子修长的食指轻轻勾起几缕绒毛,力道不重,却生出连绵不绝的痒。

    有点难受,却也不自觉地享受其中。

    很奇怪地,她又突然想起晏寒来。

    难怪被她触碰的时候,那只狐狸会表现得十足古怪,当时的晏寒来也有这样的感觉吗?

    她被摸得耳朵一竖,皱着脸晃晃爪子,雀知朗声笑开,松开右:“化为兽形之后,会拥有兽类的习性与能力——仙长不妨试着走一走,或许会有奇妙的体验。”

    谢星摇点点头。

    变成猫咪的体验,不得不,很神奇。

    因为变成一团,视野迅速缩,必须抬头才能看清旁人的脸。

    绒毛像是一件柔软的外衣,让她不会觉得丝毫寒冷,身体则是轻盈许多,自行习惯了四肢着地的行走方式。

    这是化妖丹给予的“同化”。

    猫咪拥有远超人族的跳跃能力,只需稍一用力,谢星摇便跃上了旁侧的药柜。

    昙光竖起大拇指:“我愿称之为十级弹跳力。”

    温泊雪啪啪鼓掌:“轻功水上飘!”

    “既然化了兽形,不妨去四处逛一逛——这间厢房没什么有趣的。”

    布偶猫的模样灵动乖巧,雀知心生喜爱,抬眸轻笑:“我带你去园中瞧瞧,仙长意下如何?”

    当然好啊!

    谢星摇正要开口,却听角落里一道沙哑少年音:“雀知前辈不是过,要去官府审讯穆幽么?”

    她仓促抬眼,望见晏寒来似笑非笑的神色。

    他也受了不轻的伤,如今正靠坐在厢房角落,瞥见猫咪投来的眼神,懒洋洋直起身:“审讯重犯,此事应当耽误不得。”

    雀知眯眼瞧他。

    “对哦。”

    谢星摇也想起这一茬:“前辈莫要因为我误了正事,我在贵府待过一段时间,自己也能——”

    晏寒来:“房中太闷,我打算外出透风。”

    嗯?

    她心下一动,尾巴摇了摇,听见雀知哼笑一声:“晏公子的意思是,你‘正巧’有空,‘正巧’撞上谢仙长外出,于是‘正巧’能随她出门?”

    这句话里明显带了揶揄,若是一般人,定会心生尴尬。

    但晏寒来不是一般人。

    少年面色不改,直直对上她目光:“正是。唯一不巧的是,很可惜雀知前辈不能一并前往。”

    怼回去了。

    这人实在不讨人喜欢,雀知皮笑肉不笑。

    不等她应声,晏寒来便已顺势下床,一袭青衣如竹,修长挺拔。

    他踱步行至门前,末了漫不经心撩起眼皮,望向药柜上的白团:“走么?”

    *

    谢星摇终究还是跟在他身后。

    猫咪爪子上并无绒毛,走起路来像是光着脚。她不大习惯,干脆跳到干净一点的围墙上。

    自她变成布偶猫,晏寒来自始至终没做出任何反应,一起出了厢房,也没怎么注意她。

    倒真像是顺路来透气。

    谢星摇心下一松。

    晏寒来提出一起散步时,她原本生出了几分忌惮和迟疑——

    想当初他化作原形,变成一只白白软软的狐狸,自己三番四次打他主意,想要摸一摸毛绒绒。

    以他的性子,必定记恨于心,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报复回来。

    此时此刻,无疑是报复的最佳时。

    谢星摇悄悄看他一眼。

    青衣少年行于围墙之下,侧脸被阴影笼罩大半,勾勒出鼻梁高挺的轮廓。

    她的动作不动声色,晏寒来却蓦地抬眸:“谢姑娘若是连走路也要分心,从围墙落下来,莫要哭鼻子。”

    很好,他还是他。

    对方过于无动于衷,与她的预想大相径庭。

    谢星摇走着走着,不由皱皱眉头。

    虽狐狸很可爱但布偶猫也不差吧。

    他的态度居然比她人形时候更加冷淡。

    她的兽形就这么没有吸引力吗?明明绒毛很多,样子也很可爱——

    谢星摇没来得及想完。

    她走在足足有两人高的围墙上,一时出神,没留意脚下一块破损的瓦片。

    瓦片从正中折断,露出锋利一角。她若仍是人族形态,大可毫不在意地踏过,然而猫咪足下柔软,被猝不及防一划,立马生出尖锐疼痛。

    谢星摇向后一跃。

    她动作飞快,竭力咽下喉咙里的一声喵呜低鸣,本以为会顺势落地,鼻尖却袭来清凌凌的皂香。

    然后身子被轻轻一抱。

    ——晏寒来分明没有一丁点儿的注意力在她身上,在猫咪落地之前,却是极快伸了。

    谢星摇摇了摇尾巴。

    直到被人用双抱住,她好像有些明白晏寒来为什么一直不碰她了。

    虽然变成了猫咪的模样,但触觉与之前并无太大不同,感官甚至敏锐了许多。

    他此刻用双捧着布偶猫的身子,在谢星摇的感知里,就像被突然抱住了腰。

    被晏寒来抱住腰。

    少年掌心冰凉,轻轻笼上侧身时,携来沁入骨髓的寒意。偏生又极为柔软,隔着薄薄一层绒毛,上的茧子仿佛能贴上她皮肤。

    近乎于下意识地,指腹在绒毛上缓缓一动。

    谢星摇:

    谢星摇觉得,她耳朵有些热。

    晏寒来身为灵狐,对这种感觉定然心知肚明,破天荒露出一丝无措的茫然,长睫轻颤,将她放在身侧的花坛。

    他太高,谢星摇看不清晏寒来神色,隐隐约约,望见他耳根上的一缕薄红。

    不知是被阳光直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不过

    被她抚摸绒毛的时候,晏寒来也是这种感觉吗?

    “谢姑娘。”

    少年很快开口,语气淡淡:“伤到了?”

    谢星摇回过神。

    前爪被锋利瓦片刺破,好在没流血,只在肉垫破开一条裂口。

    她还没话,就见晏寒来无言蹲下,中现出一个瓷白色瓶:“过来。”

    雪白的毛团抬头看他,双眼漆黑浑圆,乖乖伸出前爪。

    他的食指修长白皙,沾上药膏,心落下。

    猫咪的肉垫是漂亮粉色,周边生有细密绒毛,精致又乖巧,像是一触就破。

    晏寒来习惯了在伤口粗暴上药,有时剧痛难忍,反而能让他体会到活着的实感——

    但现在不能。

    他本以为自己会不耐烦,但出乎意料地,少年格外有耐心。

    指尖冰凉,药膏亦是清爽。

    谢星摇虽然做了心理准备,但猫咪肉垫敏锐非常,若有似无的轻痒好似电流,灼得她缩了缩爪子。

    晏寒来一顿:“疼?”

    谢星摇摇头。

    这个伤口并不严重,很快被上完了药。晏寒来本欲起身,听她忽地开口:“晏公子,能帮我化出一面水镜吗?”

    他没应声,中掐诀,凝出镜子。

    谢星摇上前一步。

    真奇怪,这世界上居然有人会对毛绒绒冷面相待。

    不过想来也是,当初他们一并前往灵兽铺子的时候,晏寒来同样面无表情。

    真有那么平平无奇、让人提不起兴趣吗?

    水镜里的毛团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当她眨眼,布偶猫也随着动一动眼珠,好似两颗羞怯的黑珍珠。

    猫猫眨眼。

    可爱度一百分。

    谢星摇来修真界以后,从没见过布偶猫这个品种,乍一见到水镜里的景象,被扑哧正中靶心。

    明明就很可爱。

    晏寒来不喜欢,是晏寒来不懂毛绒绒的乐趣。

    她心里觉得高兴,猫咪也就生出娇憨喜色,圆滚滚的身子簌簌一颤,尾巴翘起老高。

    猫猫甩尾巴。

    谢星摇一颗心都快软下来,出于猫咪的习性,耳朵悠悠一晃,很快尝试着抬起前爪,并拢肉垫。

    巨可爱,超可爱,无敌可爱。

    镜子里的猫咪,朝她比了个粉白色的爱心。

    猫猫比心杀伤力十足,谢星摇只觉心口悠悠化开,尾巴摇得更加欢快,抬眸一瞥,望见水镜里的另一道影子。

    晏寒来双环抱站在身后,眼中尽是讥嘲之色,唇角轻勾,带出一抹浅笑。

    很冷漠,很不怀好意。

    谢星摇当即转身:“你是不是在偷笑!”

    “嗯。”

    晏寒来着一顿:“准确来,谢姑娘,这是光明正大的嘲笑。”

    可恶。

    她忿忿反驳:“白猫明明就很可爱!之前你变成狐狸的时候,不也摇过尾巴晃过耳朵,干嘛笑话我——”

    不对。

    谢星摇瞬间闭嘴。

    这种时候提起晏寒来的原形,无异于自寻死路。

    果不其然,少年缓声一笑:“我变成狐狸,然后呢?”

    完蛋。

    他靠近了一步。

    谢星摇:“晏公子的原形贵气逼人,好似雪岭之花,让我爱不释不对,心生崇敬!”

    他伸出左。

    谢星摇:“等——!”

    然后就被捏住耳朵。

    布偶猫双目浑圆,被陡然一碰,两只眼睛晶晶亮亮,如同两颗黑豆豆。

    耳朵上的绒毛倏然炸开,她徒劳晃了晃爪子。

    晏寒来抿下唇边的笑弧。

    眼前毕竟是个姑娘,他心知逾越不得,指尖本是落在猫咪后背,最终转而往上,只碰一碰她的耳朵尖尖。

    他不知怎么就笑开:“谢姑娘当初不是玩得很开心么?”

    酥麻溢开,毛团微微蜷缩,声线低不可闻:“错了。”

    “什么?”

    古怪的感受席卷四肢百骸,谢星摇浑身上下没什么力气,拿爪子胡乱拍他掌心:“错了错了,你别嘶喵!”

    糟。糕。

    喵出来了。

    没救了。

    谢星摇面上滚烫,尾巴一蔫,只觉颜面尽失,人生一片灰暗。

    她低着头,没见到少年眼尾晕开的弧。

    中白团蓬松柔软,耳尖泛起桃花色的浅红,虽然试图用爪子拍他,奈何力气太,只露出两片晃动的粉白肉垫。

    温热的触感在指尖溢开,不明缘由地,晏寒来舍不得把挪开。

    他极少这样有耐心,这样心翼翼。

    半晌,青衣少年笑出一道低低气音,喉音散漫,指腹抚过她通红的耳尖:“勉强算是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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