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本就容易让人感到空寂而凄清。

    视频的两端同时停了声,  蓦然的静谧使料峭寒瑟的空气近乎凝滞。

    半晌，赵沉星才揉了揉头发，无所谓地开口：“哦,  也对，你身边没我也行。”

    想给人找回场子,  结果对方不领情。

    偏偏从池然那件事之后，他就不爱硬贴。

    赵沉星别开脸,  却听见沈律温沉的嗓音。

    “没你不行。”

    这话一字一字,  像啷当珠玉,  掷地有声，确切又笃定。

    赵沉星动作一顿，被这突如其来的情话又惹得耳根燥热。

    沈律解释：“但这次只是件无关紧要的事，你也不会把今天遇到的所有事都告诉我。”

    沈律看着他低垂的侬丽眉目,  直到赵沉星抬起眼，两人视线霎时撞在一起。

    烦躁感蓦地一空。

    又莫名地,  赵沉星循着他这话就想起了放学那会儿碰见安雪霁塞情书的事,  顿时缄口。

    “其实……”沈律开口。

    赵沉星断他，“不能就别了,  到时候要帮忙就叫我一声。”

    沈律愣了一下,  停顿两秒才笑出声,  “这事应该用不着你帮忙。”

    赵沉星看他难得的遮遮藏藏,  忍不住问：“但这事跟我有关系对吗？”

    不然不会特意提了不让他管。

    “对。”沈律本就没算骗他任何事,  坦诚回道。

    赵沉星拧起眉,  心有所感道：“是我仇人找上门了？”

    沈律应该没他那么招人恨，虽然在接触之前赵沉星也对他讨厌的不行。但不得不，沈律人品人缘都不错，还真没谁会主动去找他麻烦。

    “不算是吧。”沈律看着他那双浓黑漂亮的眼睛,  感慨道：“不过你可以回忆一下过去有没有留下什么情债。”

    赵沉星怔愣了一下，不明就里。

    沈律点了点下颌，垂头敛目，像在确认自己的话，声音极轻，“不然哪有几年不见还清楚记得长相名字喜恶的。”

    在相处时间并不长的情况下。

    “你什么？”赵沉星刚刚那会的怒气早就消散地七七八八，只剩下满腹的疑惑。

    他想再问，沈律却没有再多。

    夜风渐起，沈律起身去关了窗，动作之间吸进凉意，就又咳起来。

    赵沉星心头一沉，揪紧了似的难受，疑虑登时散的无影无踪，以至于最后就只记得自己连挂断时的语气都软和的不得了。

    天气放晴，夜里长空只挂着几颗星子，和月光相衬，熠熠生辉。

    沈律临睡前看了一会儿星星，仰头灌下一杯褐色的汤药，漱口时才看到自己托的人给出的回复。

    -你问的那一届实验中学的学生，我联系到一个。

    -不过现在太晚，明天我再具体问问给你答复。

    沈律简单谢过之后，食指指腹揉摁了两下太阳穴，再转身就瞧见了手机新弹出的消息。

    但不是刚刚那个人的。

    沈律看了一眼显示宋达名字的消息，右手手指垂抵在左臂臂肘处，琢磨了两秒才点开聊天页面。

    宋达这人，好听了是消息灵通，不好听了是八卦好事精，哪里出事哪里就有他的身影，一双窥测世事的深沉双眼总能在学习的间隙里敏锐地捕捉到各个门路的好戏。

    沈律平时并没怎么跟他来往，但是——但凡他有了点什么逸闻八卦，就总能看到宋达及时且殷切的“问候”消息。

    因此，宋达的消息实在没法让人产生期待。

    然而沈律看完几条消息，却实实地愣了一下。

    -班长你是不是在校外结仇家了？？

    -你赶紧去学校贴吧看看吧！！

    -有个人翻遍了有你照片的帖子听你，之后又爆料你做了很多骗姑娘男生感情还在校外架的事！

    沈律视线稍停了停，随即瞥向手机右上角的时间。

    十一点多了。

    宋达还奔波在吃瓜一线输送战况。

    消息弹窗还在不停蹦踧。

    -他还他是受害者的朋友，要来找你算账！

    -班长这事我可暂时只跟你了，你要有什么私事不好处理尽管！我不定能帮上忙！

    -不过我相信班长你一定是被人污蔑了！

    -草怎么会有这种人，大半夜不睡觉跑来我们学校贴吧污蔑我们校草！

    -靠那人还摆证据，有截图证明你撩外校女生！不过图肯定是p的！

    沈律被吵的眼睛疼，禁不住阖上眼皮休息了一会，又将这位大半夜不写作业不睡觉的义士谢走，才开学校贴吧。

    贴吧如今的管理松散混乱，沈律也从来没有留意过这个校内交流网站，找了好一会儿好几年前的某度密码，才登录上账号，开始浏览深更半夜被顶上来的帖子。

    随意扫了几眼造谣内容，沈律百无聊赖地看了几眼几乎一致表示“造谣biss”的评论，往下翻帖子时突然瞥到一条分外吸睛的标题。

    ——【高二A班新恋情！放学后学霸竟在教室偷偷这样！】这种过时的营销号标题虽然老套，但依旧吸引了一批吃瓜群众。

    沈律鬼使神差地点开，心里对会看到的内容并不多做揣测。

    毕竟会用这种标题的多半是假新闻。

    他只是好奇。

    -一楼防吞

    -【图片.jpg】

    -【图片.jpg】

    楼主一连放出了三张照片，距离相同，角度不同。

    照片里，黯淡天光为空寂的教室笼上一层隐秘的外纱。

    气氛静谧又青涩。

    后排的角落里，瘦高的男生头颈微倾向女生的方向，脸侧的阴影覆住了女生的眼鼻。

    方向相向，喁喁私语。

    又一张照片里，能瞧见女生拘谨又紧张的半张侧脸，男生的脊背弯到一定的角度，手里捻着个什么，下颌微抬。这个视角看过去，像在逗女生玩闹。

    再一张……

    沈律短暂地闭了会眼。

    谁能想到，吃瓜会吃到自己家。

    要不是他认得视线中心那张课桌是他的，他勉强算半个当事人，不然还真不好猜照片里的人在做什么。

    跟帖里倒已经有不谙世事不嫌事大的人深信不疑，开始凭借那高超的拍照技术拍出的两个黢黑人影猜到底是谁跟谁。也有不管真假一看俊男美女先磕为敬的。

    沈律凝神看了两眼磕起来的几个用户id，又瞥扫过开始挥洒自己深厚文采撰写校园恋情的那位文豪，冷哂一声，关闭页面。

    之后的片刻功夫，沈律费了点心思通过微信找到学生会里管贴吧的人，让人帮忙删帖封号。

    处理完，才抵着开始有些昏沉的头，微眯着眼看手机屏幕。

    ……

    收到信息的时候，赵沉星还在笔记本上归纳誊抄奋笔疾书。

    他尽可能地回忆以往沈律给他看过的笔记格式，分几个大的版块梳理重点次重点，标注好定理公式和涉及题号。

    他性子不沉稳，之前涨分大半靠刷题，半靠速记，剩下百分之几的部分才是靠自己那狂放至极的笔记。

    静下来扎扎实实工工整整记笔记对他来算新鲜体验，劳心劳力，颇为费劲。

    但毕竟要给沈律看。

    累就累点了。

    记满一整面之后，赵沉星微向后仰，伸展筋骨。

    他盯了两眼勉强的上端正规整的笔记，长舒了一口气，眉眼弯起。

    难怪那么多人喜欢记笔记，确实有成就感。

    休整的空档，赵沉星瞥见亮起的手机屏幕，搁下笔拿起来一扫而过。

    沈律：-【图片.jpg】

    沈律：-【图片.jpg】

    沈律：-贴吧截图

    赵沉星点开图细看。

    几秒后，赵沉星对着那几张偷拍的自己和安雪霁的照片翻了个白眼，然后手指飞快字。

    -多大了还玩贴吧？[鄙夷]

    沈律晕晕沉沉中，看到这句回复时弯腰笑了好一会儿，在心里无声地向被嘲讽了的宋达等人表达同情后，才借着短暂的清醒收拾睡了。

    ……

    第二日，日上中天，某个独栋楼的一楼拐角走廊处才传出惊骂声。

    “草二中贴吧把我号给封了，黄哥你让我发的那些帖子都被删光了！”

    黄浩文咬牙，“他们贴吧管这么严？那冒充那个沈律的账号呢？”

    老三又飞快登录试了一下，然后把手机屏幕转向他，“也封了。”

    黄浩文拉下唇角，“昨晚你发的时候我也看了帖子，那时候明明还好的很呐？”

    就是跟帖的人少，他当时一度怀疑是不是二中学生太用功了放学都不玩贴吧。

    想到这，他又抬腿狠踢了一下墙角，“妈的，不行就再换号试试，或者他们学校有没有校长信箱什么的，给他举报个几十次。”

    老三苦了脸，“黄哥，这也太麻烦了，直接找个地方一顿不就行了。”

    黄浩文哼了一声，“只一顿就行了？”

    黄浩文转过脸，露出日光下脸上那道已经淡去不少的淤痕，“那也太便宜他了。”

    老三被那道淤痕晃到了眼睛一般躲躲闪闪，眼神闪烁间，他又问：“那赵沉星呢？难得回国不得让那孙子长长记性？”

    黄浩文摸出一支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才伴着呼出的袅袅白烟道：“不着急，你先把兄弟都叫齐了，到时候一起去。”

    “你还记得吧，赵沉星，最怕被围殴了。”

    “一被围着就会掉眼泪。”

    话音落地，一缕白烟从走廊窗口处上升逸出，很快又横散出去，氤氲了辽远长空，像是能将时光拉长、倾倒。

    作者有话要：    这章写的很卡（鞠躬道歉）

    我得存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