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  因为沈氏夫妇亲善热情的招待，赵沉星吃了挺多，转头看见赵充那张喜笑颜开的油脸,  又开始消化不良。

    赵沉星原先倒是想过装作不配合，故意冷场来搅黄赵充的生意,  但他不是不识好歹的，沈家没有半点对不起他,  没必要惹得沈家不高兴。

    他现在忍着脾气不发火的功力算是日渐长进。

    皆大欢喜地散了席,  临走前沈律不知道从哪摸出一个细长条包着丝绒绸带的礼盒,  赵沉星靠着墙角，拿过来掀开看了，是支黑色漆面的钢笔。

    “这支很好用。”沈律。

    赵沉星点头接过来，礼盒还给他,  只把钢笔揣进兜里，绕过墙角侧眸看另一边走廊上还在寒暄的两家父母,  右手拍在沈律肩臂上,  “走了。”

    “没有回礼？”沈律突然开口。

    赵沉星回眸看他一眼，眉尖微蹙,  似在考虑,  “下次？”

    手腕被忽地扯向角落,  眉眼间蒙上轻软的触感,  一瞬即离。

    赵沉星抬起刚刚被吓得闭起来的眼睛,  又连忙示意墙角外几米开外的几人,  尾音不自觉地微颤，“你疯了？”

    “嗯。”沈律扬起的笑里多了抹肆无忌惮的意味，却又很快规矩起来，刚刚那一幕快的仿佛错觉。

    赵沉星发现,  沈律平常有多清冷正经，谈了恋爱之后就有多不正经。

    “什么时候回去？”沈律问。

    这话的不明不白，赵沉星却心领神会。

    “今晚就回。”

    回租住的区，有关蓉做饭等他的地方。

    沈律点头，“我明天回去。”

    “那个黄浩文，你算怎么办？”他问。

    赵沉星无所谓地一耸肩，“他要有本事就直接来找我，反正揍就完了。”

    沈律听着赵充的唤声，一边手指抵扣着将赵沉星往外推了推，一边低声道：“你你怎么这么招人惦记……”

    赵沉星啧了一声，“这叫仇人寻上门……”

    要招人惦记，沈律课桌里被塞的情书，大概才算招蜂引蝶的铁证。

    ……

    “两个孩子正好也在一个班里，以后咱们常联系……”这厢赵充抖了抖下颌的肉，心满意足地和沈雍两人告别。

    沈雍随意附和两句，见赵沉星朝这边来了，才笑着将这一家人送到门口。

    沈律走到停留在原地的易芝身边时，就听到易芝吐槽，“这老头可算走了，一直跟我们沉星这不好那不好多担待，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儿子指望别人能看得上？又拿你和沉星比。你是我生的好，教的好。当然沉星也很好。沉星被他们家教个几年还能长成个齐全孩子还真是不容易……”

    沈律看着自己亲妈，听她一口一个老头，明明自己也没比赵充几岁，只是赵充确实要油腻些，就显得老。

    “他们看不看得上无所谓。”他。

    反正赵沉星都不在乎。

    “我们知道他好就行了。”

    易芝听着沈律的话，忽然抬起下颌，眼神凌厉，“差点忘了有件事要问你。”

    “什么？”

    “你们俩是不是已经成了？我看着不对劲……”易芝蹙眉沉思。

    “嗯。”

    “……”

    看着儿子隐隐透出的志得意满的模样，易芝恍然大悟，“是不是前两天就已经和好在一块了？”

    “对。”

    听到这个答案，易芝倒不生气，也没质问别的，只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沈律垂下眼皮，抬臂抱住易芝。

    “这两天我一直担心这事呢。”易芝揽着自家儿子的手臂，还在着话，“要是早知道你们俩已经在一起了，我怕是一冲动就得管那老头叫亲家了，还好没喊，那老头对沉星可真不像对亲儿子……”

    周日的天气依旧晴好，天空澄澈到不可思议，向上延展的枝桠光洁崭新，纤细的枝头落着几只胖嘟嘟白肚皮的肥啾，啼声欢快。

    刚过晌午，范霖几人颠着球，边吹牛调侃边晃晃悠悠地走到了地方。

    “现在正好没人。”瞿子成瞧着空荡荡的篮球场，“三四点估计人就多了。”

    范霖抬步运球，和自己带来的弟墩子先活动开，此时弯着腰道：“赵哥还没下来？陈州你喊他。”

    陈州刚找着地方坐下来歇着，手机屏幕上还是一个叫做【村口扫黄突击队】的群不断弹出的新消息。

    消息内容范围极广，从校内恋情到某天二中门口来了只乱吠的狗被保安撵走，从大到，无不是茶余饭后不可错过的话题。

    陈州窥屏窥得正入神，闻言不得不划开页面拨通赵沉星的手机号。

    等听筒里传来他赵哥浑厚的嗓音时，才开口：“赵哥，到你区篮球场了，快下来！”

    “我看到你们了。”赵沉星扒着窗沿，透过薄薄的枝叶间隙向下看，“着什么急，等几分钟我就下去。”

    “哎，好嘞，我们不着急，正好先热个身。”陈州顺势道。

    完，陈州放下手机，未挂断的页面上方突然弹出一条群里的消息。

    “……”陈州双眼一瞪，猛地抓住手机着急道：“赵哥赵哥，听你……”

    “哎？赵哥？”陈州看一眼手机页面，果不其然已经被挂断。

    陈州返回企鹅群的页面，盯着那条已经被刷上去、却仍旧引起不水花的消息。

    -之前我看到贴吧里有人贴图A班的某校霸和安美女在一起了，是真的吗？求证。

    回复的话真真假假，很快又被牵扯到别的话题。

    -到贴吧，之前有天晚上突然大面积出现沈神的负面舆论，不过那些帖子很快就被删掉了，之后又出现几个帖子也是被秒删封号……

    -什么负面舆论？

    -他在外拈花惹草还架什么的。

    -那怎么可能嘛，外校来抹黑的吧。

    瞿子成看陈州表情变来变去，也坐下来，手搭在膝盖上，问他：“赵哥怎么了？”

    陈州摇摇头，心里不怎么信刚看到的八卦，“不是赵哥怎么，是之前学校贴吧上好像有人搞事情。”

    瞿子成皱着脸，翻着白眼，“谁这么无聊去学校贴吧搞事情，都没几个人还玩贴吧了，学校论坛也荒废好久了都。”

    “对了，赵哥不是还找了一个人一起球吗？那人谁？”

    “不知道啊，没。”

    “怎么还没来？”

    这边赵沉星系好鞋带出门，跟关蓉了一声之后，就随即摁响隔壁606的门铃。

    据赵沉星所知，沈律是中午午饭后赶回来的，现在多半还在休息。

    柳阿姨很快来开了门，让赵沉星进去坐着等。

    赵沉星摆了摆手，“没事，不着急，我去楼下跟我同学个招呼，再一起在凉亭等他。”

    赵沉星完，正巧看见沈律晃过去的身影。

    他信步走到拐弯处的电梯前，也不按键，就那么闲散地站着，偶尔掏出手机看两眼。

    约莫两三分钟，身后带过一阵凉风，拥着熟悉的清新草木味袭裹而来。

    “在等男朋友吗？”

    磁性的底色下，温和的语调弥散着冬雪初融的清冽感。

    “啊。”赵沉星也不回头，“他还不来，是不是该换一个？”

    “嗯。”沈律应声，长且薄的手越过来摁亮了电梯按钮，“那换我吧。”

    直到进了电梯，沈律量赵沉星今天一身卫衣搭深蓝工装裤，额头一圈烟灰色发带，脑后半长不短的黑发束的利落好看。

    他出声问：“不是下去等我？”

    赵沉星抬起眼睫看他，眉梢吊起，“我看你也快好了，不如一起走。”

    沈律笑着应他，显然称心遂意。

    “作业写完了？”

    电梯缓慢下沉，赵沉星没来由的，问了一句。

    “我又不是神仙。”沈律语气无奈。

    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一天的功夫都不到，尤其易芝重复了多遍“病刚好不许熬夜”。

    时间紧迫作业量大，刚刚赵沉星敲门那会儿他还在整理没做完的试卷。

    赵沉星幸灾乐祸似的唔呼一声，“还剩多少？”

    电梯门恰时叮的一声向两边划开。

    “两张英语试卷。”

    赵沉星：“……”

    沈律先一步迈出，听见身后微的话音，“这还不是神仙……”

    两张英语试卷对沈律来大概也就场球的功夫。

    赵沉星现在在A班算立稳脚了，但做题速度方面一时间还难以赶上班里一些大佬，最多最多在A班算中等水平。

    昨天下午回赵家之后，赵充反复问他到底做了什么赢得沈家好感，赵琰之又追问他和沈律到底什么关系，两方夹击攻势迫人，在罗碧薇加入进来变成三堂会审之前，赵沉星就火速遁了，回家后手机丢进角落无视来电和微信，才算消停。

    他昨晚因着心情不错，做题速度其实要比平常快不少，加上今天一上午才把作业收了尾。

    赵沉星撸起宽松的卫衣袖口，迈开步子加快步速越过沈律，“一会儿爆你。”

    ……

    赵沉星两人从篮球场围网旁的门进来时，瞿子成还在和陈州唠刚刚看到的几件八卦，到有意思的就哄笑一阵。

    “哎霖子！”瞿子成扭过头，“群里有个我们班的你和梁思思感情破裂，路上都在吵架，是不是真的？”

    范霖正在线外跳投三分，一球未中，回头笑骂他，“就你八卦！情侣的事你管个屁！我们感情好着呢。”

    瞿子成作势要躲开唾沫星子，“哦懂了，情骂俏。”

    陈州看戏吃瓜，余光里瞥见来人，精神一振，“赵哥来了。”

    瞿子成也跟着看过去，没等看清后面跟着的，就起身冲过去，“赵哥！有人你跟A班美女在一块了，是真的吗？”

    赵沉星正活动手腕关节，听到这话抬手示意瞿子成停住站好，皱眉道：“谁的？什么美女？”

    反应过来后秒回头上下扫了眼个高腿长又清隽的沈律。

    美女，也差不多。

    瞿子成一看他那反应，就知道这新闻假的，假的不能再假。

    也对，要是赵哥谈了，不管是池然还是别的谁，怎么可能不跟他们。

    更何况他也没见赵沉星喜欢过女生，性向稳定的不行。

    陈州摇摇头，低头刷着手机屏吐槽：“这群里怎么尽是假新闻，一会儿我就退群。”

    沈律被赵沉星从头到脚量了一遍，好笑地拍他的肩，“看我干嘛，不反省一下你怎么绯闻缠身？”

    “……”赵沉星盯着眼前这个明明桃花遍地但确实没什么绯闻的人，拂开他虚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当事人都不知道的绯闻能叫什么绯闻，是有人搞事吧？”

    瞿子成听这话抬头才注意到沈律，但其实不怪他眼瞎。

    怪他眼瘸。

    沈律笑跟不笑简直是两个人！

    以前沈律总有种不落凡尘清冷疏离的距离感，显得高不可攀，现在柔和下来，简直像是朵被春风催的展了瓣儿、露了蕊香的花，盛着茂密的碎光，虽然依旧透着冷意，但仅凭着那一副耀目的光彩，可亲近度就多了一倍不止。

    尤其他平常见沈律都是校服居多，今天一身与黑白校服截然不同的米棕色运动装，叠穿了一件条纹衬衫，整个人看起来软和又利索。

    “……赵哥你要带的是沈神啊……”瞿子成收回视线搓搓手，“怎么不早，我还没热身。”

    赵沉星看他一副怂样，一拳捶在他肩头，“跟我都不怕，跟他怕什么？”

    瞿子成笑着捂肩，“这不是没一块儿过嘛，上次体育课是霖子和赵哥你俩上场的……哎对了赵哥，沈神怎么跟你一起来的？”

    赵沉星抬眸扫了一眼他，随意道：“他住我隔壁。”

    “……”

    “啥？”

    瞿子成忍不住发愣，陈州也跟着一起愣。

    什么时候的事情？多久了？

    肯定不是刚搬过去的，赵哥瞒着他们？或者没想起来？

    这要换以前两人敌对那会儿，他们要知道这事肯定都得炸了，但现在居然除了意外，就没别的了……

    瞿子成跟在赵沉星一旁，伺机悄声问：“卧靠赵哥你是不是搬过来就发现了沈律住你隔壁？怎么不早！难怪你们关系突然变好……那最开始有没有闹什么矛盾架什么的？”

    “嗯，，你死我活那种，一来二去就熟了。”赵沉星几乎不过脑地回答。

    另一边范霖和墩子走过来和沈律着招呼，墩子算第一次近距离见沈律，两眼星星直冒。

    陈州望了会赵沉星精神极好的状态，又瞄了眼仿佛和气至极的沈律，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明明不是第一次见这两人走在一起……

    赵沉星没多和他们瞎唠，热过身，就接过范霖手里的球，原地起跳后仰，双手抛出，见球哐当一声砸进框，扬起笑，手臂垂落，掌心交错相击，“开始吧，单挑还是3v3？”

    “3v3。”范霖去捡球，顺势道。

    “那分组。”赵沉星弯着腰道。

    最终，有意无意的，赵沉星瞿子成陈州一队，沈律范霖墩子一队。

    瞿子成和陈州显而易见的有点紧张，墩子则是满脸雀跃。

    “输了那队请烧烤啊！”范霖指尖转着球，一脸挑衅。

    “等着买单吧你。”赵沉星挑眉，话却是像对着沈律的。

    陈州顺着他的视线发现这一点，又在后续的比赛过程中，眼瞅着赵沉星破防时撞到沈律重心不稳、被沈律扶了一把腰，心头的奇异感觉就越发明显。

    比赛逐渐白热化，双方比分胶着，却显然是沈律那一方略占上风。

    天色慢慢淡了，凉风贴地而起。

    篮球场慢慢地聚了些人，几个篮板下接连热闹起来。

    这个区对面便是二中，因此聚在这球的不少人都是在这租房或者住校刚返校的二中学生。

    有球的，自然就有看球的。

    有看球的人认出赵沉星几个，或是认出沈律，就站在一旁观赛助威。

    也有谁都不认识，纯闲的无聊看热闹的。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其中老少占比、男多女少，大半只站在围网外看热闹。

    篮球场内沿着边有几条长椅，供人歇坐。

    有声聊着天的女生坐在那，脸蛋红扑扑的，身旁放着几瓶矿泉水，像是谁家家属。

    几个不上场的男生敞着外套坐在另一边，指着球场侃天侃地，间或为场上一位抢篮板得两分的高个女生大声喝彩。

    尖俏的女声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

    一出声，在场的闲散人员都忍不住回头看。

    “闺蜜失恋，给闺蜜找对象！单身的帅哥看过来！扫码即可领取女朋友一枚啦！”

    “嗯？”瞿子成迅速转过头，才发现拿着扩音器的女生是站在围网内的，而且离他们并不远，几米远的距离，只是不正对着。

    女生长相可爱俏丽，衣领上一圈淡粉色毛领显得人白嫩娇，一只手举着二维码的牌子，一只手握着便携式扩音器。

    女生喊了几遍，就在围网前举着牌子站定，似乎是喊累了歇歇气。

    场上沉默了一会儿，有怕她尴尬的男生笑着：“是不是真的啊！”

    女生看过去，瞄了几眼男生的长相，有点失望，正琢磨着开口，突然斜拉里一个篮球直冲着她的方向砸过来

    两秒前。

    正看热闹的瞿子成被他赵哥一句话唤回了魂。

    “你看什么呢？！”

    瞿子成回过头，一抬眼就是一个扑面而来转着旋儿的篮球。

    瞿子成心里直道赵哥估计是看他停下来走神生气了，抬手就想接下这球去哄人，谁知道他今天眼瘸的有点厉害，手臂抬起的高度不够，球当着他的面就飞过了他的头顶，直朝后方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