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天,神仙也流连。

    首都西郊燕胡山麓一个占地广阔的园区，绿柳掩映的大门上挂着“丽苑居民区”的牌子，内里树影婆娑,花木繁茂,鸟鸣声声，景色比寻常的公园还要秀丽几分，疏疏落落分布在林木花草中的红瓦楼宛若童话中的森林屋。

    平整的路上，孩子在嬉笑追逐,鲜花环绕的休息区,老人们闲适地坐在长椅上聊天或看报纸，这里宁静得像世外桃源。

    唯有区西北角一个花草树木特别艳丽茂盛的院前,一大群人围在一起笑笑,热闹得像乡村集市。

    一个三四岁的男孩子心翼翼地扒着漂亮的草筐上沿,却忍不住大叫：“哇,美的孩子好漂亮啊，爷爷，我们把它买走呗。”

    旁边的女孩伸开胳膊护住草筐：“凭什么？我先喜欢鸟的,林爷爷要是卖,花朵也是卖给我家。”

    姑娘身后一个大点的女孩子：“林爷爷回来那天我爷爷就跟他了，美的宝宝孵出来后,如果林爷爷没有精力照顾就给我们家。”

    又一个孩子加入争夺：“林爷爷回来那天我奶奶也跟他了，美的宝宝如果卖,只能卖给我们家，我还跟林爷爷,我想要美呢。”

    他着挤到草篓跟前蹲下,抚摸着美的脑袋，十分温柔地问：“美,哥哥最喜欢你了，你带着宝宝去我们家好吗？”

    “啊，你凭什么摸美？我也要摸，美的羽毛好顺滑好美哦！”

    “美，去我们家，姐姐才是最喜欢你的，我们全家都喜欢你。”

    ……

    孩子们争相表白，草篓里，右侧翅膀下覆盖着一个麻雀大的杂毛鸟的朱厌闭着眼，一副睡眠不足的模样。

    “让让让让。”林清勉挤进人群，笑呵呵地拍拍几个争执不休的孩子，“不是了嘛，美养花朵很辛苦，不能扰它休息？”

    几个孩子同时做出可怜相看向他：“林爷爷，养鸟确实好辛苦，你把花朵给我家好吗？我们帮美养。”

    围观的大人们也纷纷开口：

    “老林，花朵都会自己觅食了，可以跟美分开了，你就给我算了。”

    “林教授，美这样聪明的鸟有一只就足够了，花朵我替您养。”

    “老林，我可早就跟你过了哦，美的宝贝你不出手就算了，出手只能给我。”

    ……

    林清勉对老友们的请求充耳不闻，他弯腰抱起草筐，乐呵呵地：“好了，二十分钟够了，我们美和花朵要回家喽。”

    孩子们哀嚎：“林爷爷，不是可以看美半个钟头嘛，怎么时间又减少了？”

    林清勉怜爱地摸摸杂毛鸟的脑袋：“我们美当妈妈了，很辛苦的，你们没发现它最近瘦了很多吗？这就是累的，所以以后每天最多让你们看二十分钟。”

    大人孩都不愿意了：“美从来就一直这样，胖胖乎乎的，哪儿瘦了？”

    林清勉无视众人的抱怨，径直走进院：“看着胖那都是虚胖，我每天抱美，知道他体重轻了好多。”

    朱厌垂着头，在心里不停地抗议：“你们才胖胖乎乎，你们全家都胖胖乎乎，爷的身材最漂亮了。”

    “姓林的你才虚胖，我这是羽毛蓬松，蓬松的羽毛才漂亮。”

    林教授不知道他的宝贝在吐槽他，抱着筐来到阳台上，拿出一个的草编袋子：“美，花朵，吃饭饭啦～”

    闻到带着风回农庄味道的麦子，朱厌的心情才抑郁转明快，继而想起重明大神关于林教授生存质量和寿命的谈话，他堆起笑脸，嗲嗲地叫了一声：“朱呀～～～”

    从他翅膀下钻出来准备进餐的花朵没忍住抖了两下。

    朱厌暗暗想：娘的，像我这样被自己叫声恶心得起鸡皮疙瘩的肯定混沌世界独一份，如果让哥牢那家伙知道，得笑话我十亿年。

    他一个念头没转完，就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抬头一看，花园的海棠树上，一只黄鹂正歪着头看他，黑豆眼里幸灾乐祸的心思不要太明显。

    不是每天变换着花样来看他笑话的哥牢还能是谁？

    朱厌绿豆眼一颤，立马垂下眼睛专心吃麦子，还叨起一粒麦子喂给花朵，一副母爱如山的老母鸡样。

    林教授笑出了声：“哎呀，我们美真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朱厌生无可恋吃麦子，心里把对面那只黄鹂鸟扔进滚锅里褪毛一百遍又开膛破肚下油锅一百遍：“么的，老子就是吃个饭，有什么好看的，诅咒你改天被老板命令一次孵五个蛋。”

    “嘀哩，嘀哩哩，嘀哩哩哩哩……”哈哈，当自己的老妈，喂自己吃饭，朱厌大神，你的母爱好让我感到喔。

    朱厌坚决不抬头：我吃，我吃吃吃，我吃了那个混沌世界的大无赖。

    “嘀哩，嘀哩哩哩哩，嘀哩喳……”哈哈哈，慢点吃慢点吃，要是被呛住，那个人族又得掰着你的嘴给你灌水了，啊哈哈哈，朱厌大神被人族掰着嘴灌水，想起来我就能笑上一亿年。

    我吃，我吃饭，我吃重明大神带给我的饭……，可是，好气哦。

    林教授疑惑，把草篓抱到膝盖上，摸着朱厌的背羽：“哎，美，哪儿不舒服了？怎么忽然这么没精神？”

    朱厌一激灵：不要被灌水，不要被喂药。

    他挺胸抬头看了林教授一眼，快乐地叫了一声：“朱呀～～～……”

    林教授释然：“哦，是我看错了，我们美是专心吃饭饭呢，不是精神不好。”

    “嘀哩喳。”哈哈。

    对面的黄鹂鸟突然跳到最高的树枝上叫了一声，然后展翅飞走了。

    朱厌暗暗松了口气，真正快乐地吃起饭来：虽然被流放了，但还有农庄的麦子吃，重明大神并没有放弃自己，坚持个几十年就能回去了。

    夜幕降临，丽苑区安静了下来，十点钟，林教授把从农庄快递来的水给宝贝鸟倒了大半碗，才上床睡觉。

    老人平稳的鼾声传出，草篓里的大、两只杂毛鸟同时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身体里却飘出几点淡淡的光芒，飞出窗口，转眼不见。

    市中心，闹中取静的别墅区。

    葛辽翘着二郎腿，手里握着一只装了红酒的高脚杯，随性而不失优雅地坐在沙发上，脸上带着亲切的微笑，听对面的人话。

    中年男人的表情十分诚恳：“……季神的所有作品在我们平台都会得到最好的推荐位，不管同期出现多少大神榜，季神的位置都不会改变。”

    “呵呵。”葛辽轻笑一声，略显无奈，但笑容依然亲切和煦，“我能看出贵方的诚意，不过，您的这几点，其他平台也都给了季神同样的待遇，而且其中大部分的分成比例，都比贵公司的更符合季神的身份，所以……，抱歉！”

    中年男人微微一愣：“还能有比我们更优的分成比例？”

    葛辽微笑。

    中年男人呆了，不可置信。

    葛辽精英姿态+邻家弟弟式微笑，伸手指了下茶几上的水杯：“您再不喝就凉了。”

    男人看了下茶杯，略显苦涩地微笑：“呵呵，唉。”

    葛辽老朋友式亲切揶揄微笑：“虽然味道一般，但茶是我们老板昨天从农庄让人给我带来的，您确定不喝？”

    “昂？”男人睁大了眼，“老板？风老板？这是，风回农庄的茶？”

    “呵呵。”葛辽恢复随意优雅的精英风，“我是农庄的员工，蒙老板信任来季先生这里帮忙，日常饮食和用度跟农庄其他员工每天都是一样的，这是我们老板的规矩，只要是他的员工，不管人在哪里，都不能受委屈。”

    “我的天啊，风老板真太厚道，太大方了。”对面的人深呼吸，“相距几千里，还每天让您维持风回农庄的生活标准，这得花费多大代价啊！”

    葛辽随意状解释：“这个其实很简单，我们农庄有送货上门业务，就算我们的货品不多，首都也每天都会有人抢到，快递部的员工送货时总管会安排人把我的食物带来。”

    男人捧起那杯茶，用高山仰止的眼神看着葛辽：“你们农庄真牛啊，也只有葛先生这样的神仙人品才能成那里的员工吧？”

    葛辽淡淡一笑：“我只是比较幸运。”

    男人喝完了那杯茶，十分不舍地起身离开。

    葛辽亲切地送到别墅门口，一脸真诚地表示：“这次很遗憾，希望将来我们能有合作的机会。”

    等客人转过弯上了大路，葛辽一回身，脸就变了，对着窗台上羽毛流光溢彩的鸟：“烧包鸟你听我墙角听出瘾了是不是？”

    烧包鸟炸毛：“谁听墙角了？老子是正大光明地听。”

    葛辽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关门进屋。

    漂亮的鸟化为几点白光，从窗户飘进房间，一个西装革履、身高腿长、面容十分英俊的年轻人坐在葛辽对面，端起他的高脚杯喝了一口。

    葛辽咬牙切齿：“朱、厌。”

    朱厌嫌弃地看了眼杯子：“这么难喝的东西，不知道你怎么咽下去的，装逼的感觉就那么好？”

    葛辽翘起二郎腿靠在沙发背上，斜睨着他：“至少比当一只杂毛老母鸡每天被人围观撸毛好。”

    他恶劣地一笑：“你的宝贝儿子花朵今天还好吗？乖不乖？有没有吐奶？拉的屎颜色正常吗？”

    朱厌咬着牙看葛辽，眼里的刀子嗖嗖地往葛辽脸上和心口招呼。

    葛辽赢了一个回合，心情大好，语气也轻快起来：“黑着脸干嘛？这不是你们做妈妈的最关心的问题吗？人族好多年轻妈妈的朋友圈不都是这些？”

    朱厌又喝了一口红酒：“特么的，不是你下的那只烧包蛋，老子能落到这地步吗？”

    葛辽轻松愉快地：“什么地步？的好像你多悲惨一样，不就是四五十年吗？一眨眼就过去了。”

    朱厌怒：“一眨眼就过去了你怎么不老老实实呆这里，而是每天晚上不管多晚都要回农庄？”

    葛辽得意脸：“烛阴大神需要我，老板特批的我可以每天回嘛。哎对了，昨天晚上我回去时，老板正好在虫鸣湖边给水神、伏羲和灼灼、出出几个吹口哨，《九舟森林之魂》哦，我回去时刚刚开始，我几乎听了一整支，啊，哈……”

    葛辽仰起脸，陶醉地深呼吸：“那感觉太美了，我好想又回到了混沌时候，重明大神和白泽大神在遗落之境并肩飞行啼鸣，我飞在他们刚刚经过的地方，魂魄中的杂污自行消散，神体轻盈得像混沌之风。”

    朱厌嫉妒得手都哆嗦了起来：“你，你居然听到了重明大神啼鸣，还，还是那么长时间的啼鸣？”

    葛辽抖脚：“九分钟还多。”

    朱厌捶沙发：“水神是啾啁大神的朋友，伏羲的魂魄残片尝百草为人族开创医药之术有功，重明大神喜欢他们情有可原，你个臭名传遍混沌的家伙凭什么？还有灼灼和出出，他们在混沌时籍籍无名，凭什么现在能每天跟在重明大神和白泽大神身边？”

    “倏～～～”葛辽得意吹了一声口哨，“老子就是听到了，重明大神没赶我走，还把钟山神递给我让我抱着，你嫉妒也没用。”

    朱厌“嚯”地站了起来：“老子也要回农庄。”

    “你确定？”葛辽问，“你确定要忤逆重明大神的意思？”

    朱厌拧着脖子看葛辽：“我确定，怎么着？”

    “真的确定吗？”空中想起比天籁好听一亿倍的声音。

    “不是，我我，我是跟哥牢吹牛呢，我们俩天天开玩笑，重明大神，您可别降罚给我啊！”朱厌秒怂，对着空中合手祈求。

    “哦，吹牛啊，那你继续。”

    黎下的声音消失，空气中却留下重明大神独有的气息，非常非常淡，但足够让两个人惊喜欲狂。

    葛辽深呼吸了几口，身心愉悦，飘飘欲飞，他大度地一挥手，茶几上出现两盘水果，一盘苹果，一盘红红的鲜枣，一看就是风回农庄的东西：“朱厌大神，来来来，今天不回农庄了，我请客，咱们喝一杯，还想吃什么你。”

    朱厌拿起一个苹果“咔擦”咬了一口，想起自己每天只有单调的麦粒，心里不忿，：“这可是你的，那，我要吃菌菇乱炖槐花鸡蛋大包子荠菜盒子荠菜鸡蛋粉条饺子拔丝红薯蜜汁土豆山楂核桃糖葫芦野菜捞……哎哎哎，你干什么？”

    葛辽拽着朱厌的胳膊往门口拉：“滚，老子不请你了。”

    朱厌抱着沙发，拼命抵抗：“老子不走，你了请客的。”

    葛辽来掰朱厌的手：“老子让狗屎糊了心才会想要请你这个祸害，松手，走人。”

    朱厌用脚抵住墙，抱得更紧：“不，大不了老子不点菜，随便你给吃啥，反正我不走。”

    “走……”

    “不走……”

    “你给我走。”

    “老子就不走……”

    夜深了，季杨给他的新经纪人租赁的住宅里，两位混沌大神还在顽强地进行着拉锯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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