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风景千人赏,有人欢喜有人丧。

    现在，孙沛然就是丧的那个。

    他坐在杨阙家的大橿树下，蜷缩在圈椅里,目光呆滞,面色……好吧，在鸡鸣岭住了这么多年，虽然他气得昨晚一宿都没合眼，今天也吃不下早饭,面色还是十分润泽健康,只是神情跟被主人抛弃的狗一样。

    杨阙、苏淳阳和王景禹悄悄交换了N个眼神，还是没人开口,都不知道怎么劝合适。

    杨阙偷偷踢了下章瑞安：你话啊。

    章瑞安瞄了孙沛然一眼,张牙舞爪地和杨阙比划：我能吗？我被选中了哎,这会儿什么都是“站着话不腰疼”懂不懂？

    杨阙也手舞足蹈地比划：那就让他一直在这儿COS思想者？我妈吓得都不敢骂我了你看见没？

    刚刚吃早饭,他一不心又来回翻拣盘子里的菜，平时如果他这样，老妈早一筷子敲他手背上了,还要再骂他一句“鸡托生的？刨什么刨？”今天,因为孙沛然早早过来，失魂落魄地坐在这儿玩自闭,杨妈妈一直心翼翼的，话都是用气声。

    章瑞安抱拳：理解一下理解一下。

    最后,王景禹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了，他开口破僵局：“孙总,以你和雅群大姐的关系,肯定这辈子都能住在鸡鸣岭，其实投不投资青龙镇,对你影响不大。”

    孙沛然终于抬起了头，神色间满身控诉：“那能一样吗？不是自己的，终究不安心。

    还有，我丢不丢脸？所有人都知道我和老章一样，跟风庄主算比较熟的，现在……”

    苏淳阳老神在在地：“现在怎么了？这次竞争青龙镇投资人的没有五千也有三千，中选的就三个，那么多人都没选上，你有什么可丢脸的？”

    苏淳阳年龄和孙沛然相仿，在鸡鸣岭做邻居好几年，两个人成了朋友，加上苏淳阳性情淡泊，对权贵没什么敬畏之心，什么话都敢。

    孙沛然不认他的话：“就算三万五万人没选上也跟我没关系，我丢脸是自己的事。”

    苏淳阳白眼珠看他：“多大的人了，还钻牛角尖。”

    孙沛然：“不是钻牛角尖，我近水楼台好几年，没抢过两个外面的人，这事儿真的丢……”

    “哎，花迷？你怎么来了？”街上突然传来季濂的声音。

    孙沛然住了声，“忽”地一下坐直，把圈在椅子里的双腿也放了下来，几个人全都支棱起耳朵听外面的声音。

    “来看你呀。”黎下和季濂开玩笑，“几天不见，叔你好像又年轻了点，更帅了。”

    季濂笑着：“你可别寒碜我了，我就算回到十八岁，也帅不到你和萧医生的一根手指。”

    两个人着话，声音已经到了杨阙家大门外。

    黎下：“叔，我除了来看你，还想看看杨阙，《神的轨迹》昨天没更新，我来挖他的文档看。”

    季濂大笑：“我也是来真人催更的，哈哈哈。”

    黎下和季濂并肩走进敞开的大门，他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陈雅群追上了两个人：“风老板，季濂大哥。”

    黎下和季濂笑着点头：“陈总。”

    陈雅群看到了院子里站着的一群人，怔了一下，不安地看看孙沛然，又看黎下，然后迅速和章瑞安交换了一个眼神。

    两个人不动声色，一左一右挪到孙沛然身边。

    认识多年，在鸡鸣岭的这几年又天天见面，两个在商场历练了几十年的人精一个眼神就达成了默契：一定要阻止老孙跟风庄主纠缠。

    风庄主性格又刚又飒，妥协是绝对不可能的，纠缠的结果只会让他对他们这帮人反感，以后农庄再有什么好事，他们首都帮别想再沾边。

    因为掌握着农庄多余的食材和水果，这几年过的特别舒心快意的陈雅群和到农庄后身体脱胎换骨的章瑞安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杨家妈妈拿着毛巾擦院子里的石凳，热情带招呼黎下三人入座。

    黎下了声“谢谢阿姨”，然后把手伸向孙沛然：

    “孙总，为青龙镇投资人的事跟您声抱歉，怀江的提议是您和章总，我否决了你。”

    孙沛然握住黎下的手，一脸恳切地解释：“风老板您言重了。我向往咱们农庄，所以积极争取，这是我的立场；农庄根据自己的情况选择最合适的企业，这是农庄的立场。

    商业竞争过程中有人入选有人落选，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您如果因为这个向我道歉，我深感惶恐。”

    陈雅群和章瑞安高悬着的心放下来，交换个欣喜的眼神。

    季濂哈哈笑着圆场：“花迷你多心了，孙总确实做梦都想成农庄的人，但他不可能因为青龙镇的事没选他就有什么想法，孙总要是就那么点心胸，能把家业光大到现在的规模吗？”

    孙沛然：“心胸谈不上，这件事确实是正常的商业行为，不能成为风回农庄的人，我失落是肯定的，但绝对不会生出抱怨。”

    黎下笑着：“看来倒是我家子气了。”

    “除了你叔我，没人家子气。”季濂亲热地把黎下推到石凳上，“你们一个个不是大老板就是大作家大画家，都大气着呢，就我一个村长是气鬼。”

    杨阙：“季濂叔，我以后的作品都署您的名，您把村长的名字换成我，事儿还是您干，成吗？”

    苏淳阳：“我的作品也署您的名，你给我安排个名誉副村长就行。”

    孙沛然：“我想申请个村庄助理，可我好像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跟老季换。”

    章瑞安起哄：“你手里的股份给老季1%就行，你呢老季？”

    ……

    一群人嘻嘻哈哈跟着季濂开起了玩笑，原先沉闷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杨家大院一片欢声笑语。

    孙沛然当着章瑞安的面在黎下跟前给他上眼药：“老章手里钱多，他除了实业，还擅长空手套白狼，您让怀总管可着劲把青龙镇往高端上设计，多少钱老章都罩得住。”

    章瑞安闻言软软地：“没问题，只要地球上有，只要怀总管给设计上，我就能给青龙镇用上。”

    王景禹：“如果青龙镇将来那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章总肯定要长住那里，陆而的房子是不是就能腾出来了？”

    章总指着王景禹咬牙：“王，咱俩有仇吗？”

    王景禹笑：“没仇，但有利益冲突，杨阙明年要结婚，我再住这里不大合适，你要是去青龙镇，我就能住陆而那儿了。”

    章瑞安抱胸：“做梦。”

    杨阙拍了王景禹一巴掌：“我和我妈、随愿都没觉得你住这里有什么不合适的，是你自己瞎想。”

    黎下看杨阙：“天神准备明年结婚？”

    杨阙有点不好意思：“嗯，我妈本来想今年春节前办，随愿她爸妈看的好日子在明年春天，我妈要尊重他们的意思。”

    黎下很开心：“那我要想想给你准备什么结婚礼物了。”

    杨阙脱口而出：“就春泥那学长结婚时的大花篮就行。”

    五年前，因为风回农庄决定每个月给青河县100个预约名额，网友在官网论坛发帖恰柠檬，最后歪楼歪成了相亲贴，黎下当时看得高兴，一时口嗨，如果那对年轻人能成，他们结婚时农庄给个大花篮当礼物，如果他们有孩子，再送孩子一个平安符，送新妈妈一包恢复身材的茶。

    几样礼物现在都已经兑现，

    简风扬和邵年结婚时，大哥简易扬试着通过农庄的微信邀请黎下和怀江参加，黎下欣然答应，婚礼当天还戴上了热爱八卦的易眠，礼物除了一个直径一米的大花篮，还有两个果篮，有嘉宾在论坛上把这事一嚷嚷，羡慕得网友纷纷表示要离婚再结一次，寻死觅活也要邀请到风庄主和怀总管。

    前年，简风扬生下一个女儿，易眠和风呦呦代表风回农庄去看望，带去了给孩子的护身符和给新妈妈的养生茶，另外还送给简风扬两包对产妇身体有益的食材。

    新郎邵年家的老宅基在栖霞岭南面一个村里，简易扬现在在家里开了客栈，他们的客栈也在风回农庄的官网推荐名单上，黎下特批这一家三口周末可以到农庄来玩。

    杨阙守着风回农庄这个大花园，却对黎下送简风扬和邵年的那个大花篮羡慕不已，惦记了好几年。

    “啧。”黎下看着杨阙皱眉，“天神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咱们的关系和他们一样吗？咱们的友谊就值一个花篮吗？”

    杨阙乐得嘿嘿傻笑：“我，我不是怕狮子大开口，他们几个因妒生恨，套我麻袋吗？”

    苏淳阳：“我根据风老板给你的礼物价值，决定套不套你麻袋。”

    黎下：“好礼物的前提是当你断更时，我有权看你《神的……》，不是，是你以后所有文的存稿。”

    杨阙一挥手，十分慷慨地：“没问题。”

    黎下站起来：“那我现在就要求看《神的轨迹》的存稿。”

    杨阙带路往书房走：“这两天一群认识的大佬不停地给我电话，想让我牵线，找怀总管青龙镇投资的事，我写的断断续续，感觉上不大对，就没发。”

    王景禹在后面：“我想改行写，这样就有机会要到风老板的特殊礼物了。”

    黎下已经进了书房，隔着窗户对王景禹：“你给我画一幅跟《狐兔柳的春天》那样的中堂画，可以点一个礼物。”

    三年前，王景禹画了一副《狐兔柳的春天》，拍卖时创造了世界水彩画价格历史，比那场拍卖会上的名家油画和国画价格都高。

    黎下是从网上看到的那幅画，他非常非常喜欢，王景禹画出了风回农庄的神韵，看着那幅画，黎下能闻到农庄春天的气息。

    王景禹跳起来大叫：“我给你画十副，你送我一个风回农庄永久居住权，没有宅基地没关系，我可以买帐篷。”

    孙沛然愕然：“还能这样？”

    王景禹：“宅基地就那几个，农庄都有用处，我不能要，只要在农庄里，露天住也没关系。”

    黎下：“你画吧，画出我心里想要的画，我送你一顶冬暖夏凉的帐篷，农庄里面除了雀园和大祭岭，你随便住，住到老。”

    孙沛然看陈雅群和章瑞安：“这是万贯家财不如一技之长的意思吗？”

    章瑞安：“不全是。”

    孙沛然追问：“不全的那部分是啥？”

    章瑞安：“运气。”

    孙沛然的神情瞬间黯淡：“我有那样的……，是我运气不好，对吗？”

    陈雅群：“沈昨天的话是这个意思。”

    昨天早上，孙沛然跟着陈雅群去接受当天购买到的水果和食材，碰巧遇到沈厚仁，当时，投资人名单还没有在官网公布，他孙沛然心急，拐着弯跟沈厚仁听。

    历来耿直的沈厚仁这次依然耿直，他告诉孙沛然，够呛，你家里人人品不行，如果你太太和你爹妈进来，怀总管什么都不用干了，天天去青龙镇解决他们扰民的问题吧。

    孙沛然长叹一口气：“唉……”

    孙瑞安：“老孙，我有一句话，出来你别生气。”

    孙沛然点头：“不生，吧。”

    孙瑞安：“我觉得，现在的结果对你其实是最好的。”

    孙沛然顿了一下，苦笑道：“仔细想想，好像确实如此，如果我在青龙镇有了宅基地，他们作为家属都可以在那儿定居，那我又要跟在首都时那样，片刻不得安宁。”

    陈雅群：“老孙，如果你心里不踏实，咱们也签个老章和陆而那样的租赁协议吧，你想签多少年都行。”

    孙沛然：“我有生之年。”

    陈雅群：“没问题。”

    季濂隔窗对两个人：“协议写好跟我一声，我给你们当见证人。”

    孙沛然：“那现在就写，老苏，借你的纸笔用一下。”

    苏淳阳：“现在谁还用纸笔？电脑上写，我帮你们。”

    孙沛然不干：“万一哪天世界末日断电断网了呢？快快快，我要双保险，白纸黑字的实体文件必须有。”

    苏淳阳拗不过他，进屋拿纸笔。

    黎下看着杨阙的文稿，嘴角微微翘起。

    怀江的心理素质十分强大，不会在乎一两个人族的不满甚至恶意，但如果可能，黎下还是想尽可能让他的大总管少得罪点人，在外面行走更方便顺畅一些，干的更快乐轻松一些，这样，他才能一直好不愧疚地甩锅，一直当甩手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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