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下回头看大祭岭。

    萧知：“修贤和呀烊刚刚回来,你不放心的话，观察几天咱们再走。”

    “好。”黎下微微松了一口气，同时,心里失落又急切。

    他恢复的记忆里有几段他和白泽在宇宙中自由翱翔的片段,他几乎一刻也不想再等待，希望马上就能体验到那种完全无拘无束地穿行在宇宙星辰中的感觉。

    可离开大祭岭的亲人和朋友们，又让他心里空落落的。

    “去上面坐一会儿。”萧知拉了黎下一把。

    两个人行走的动作未变，却几步之后就站在了青冈峰之巅,好像他们脚下的大地自动收缩折叠了。

    黎下面对着雀园方向,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

    萧知坐在他身边，问道：“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黎下想了想：“你想用看故事的方式激活我记忆的那个世界现在怎么样了？”

    “平稳运行。”萧知着,手轻轻在空中一划。

    一副浩瀚的画面在黎下眼前展开：

    车水马龙的繁华都市,生硬萧条的没落乡村,纵横交错的道路网络,比河流还汹涌浩荡的钢铁车流，深蓝色的海洋，灰白色的高原屋脊……

    黎下双手摁着石块,把身体往上纵了纵,饶有兴致地看。

    萧知问他：“看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记忆是什么？”

    黎下：“一部电影。”

    萧知轻笑：“居然是那个？”

    黎下：“快乐很容易就会忘记，痛苦更让人刻骨铭心。”

    萧知大笑,壮丽广阔的画面急速放大。

    喧嚣拥挤的城市街道，脚步匆匆的人潮,一座流光溢彩的商场。

    商场的外墙挂满俊男美女的大脸，商场正门上方最大的那块屏幕,画面最抓人眼球：华丽繁琐到夸张的衣饰,快速切换的镜头下依然破绽百出的五毛特效，让人尴尬无比的斗……

    这是一部电影广告。

    一部据耗资超过五亿、演员阵容堪称奢侈的奇幻电影,的是开天辟地的上古大神们的恩怨情仇。

    黎下看着突然定格的大屏幕上一脑袋橙红色鸡毛、手里拎着两把金光闪闪怪模怪样的武器、一脸夸张做作的正气昂然盯着前方的角色，额上青筋直跳：“我……草，老子就算失忆了也不可能把自己变成这副缺心眼样子，特么生死决战的时刻，不但浓妆艳抹，还要亮相拍照，简直……了。”

    萧知忍俊不禁：“电影宣传，他们这个是实实的大制作，剧本是采访了众多的历史学家后才形成的，尊重历史，逻辑严谨，剧情合理，人设丰满，演员阵容堪称华厦国电影史之最，后面跟着起哄群架的无名神都是老戏骨扮演的，我看了宣传后才把你送到这个节点。”

    话间，画面已经推进到影院，电影正在播放：一只金光闪闪的长尾巴鸟逆光飞来，身后是儿童动画片效果的红彤彤的太阳，脚下是儿童动画片效果的蓝色海洋。

    大鸟越来越近，一张酷似秃鹫的脸几乎占满画面时，它突然眯起了眼睛，面容冷酷，眼神睥睨，傲视苍穹，同时，画外音响起：“这是朕的领域，若有人胆敢侵犯，虽远必诛……”

    “朕泥么的朕，白爷你快把它停了。”黎下尴尬癌都犯了，拒绝看画面，对着萧知叫。

    “呵呵呵……”萧知也觉得这台词尴尬的没眼看，可看着黎下那憋屈模样，他又觉得特别好玩，“多牛啊，虽远必诛。”

    黎下一挥手，无数星星花从天而降，覆盖了让人尴尬到死的画面，黎下：“换换换，换个好看的，不周山。”

    萧知弹指一笑，两个人眼前换成了苍茫的群山，灰黑色的高山连绵不绝直入云霄，厚重的云层之下，罡风凛冽，寸草不生。

    画面缓缓流转。

    一只灰色大鸟在山峰之间穿行，发出凄厉的哀鸣。

    黎下：“九舟之地当初比这里还要苍凉荒芜，这只鸟也压根儿不像雀翎，可我当初看到这里时，心里却莫名的难受，觉得胸口空了一下，想把那只鸟唤到我身边来。”

    萧知：“在我们此时身居其中的这个世界之前，我们俩一直都是远远看着一些世界的诞生和覆灭，从来没有和任何世界真正交集过，更不曾经历和世界的天道冲突，导致神魂破碎记忆尽失的情况，我不知道怎么唤醒你，直接用我的神力为你输入记忆，我怕你仅存的神魂承受不住，彻底消散；用你真正的记忆，取一点片段刺激你，我怕真实的记忆引起连锁反应，激活你全部的记忆，那你的神魂一样承受不起。

    我和啾啁、怀江模拟了千年，都不敢在你身上真正尝试，我无奈之下，离开这个世界，去往其他世界，希望能找到灵感。

    结果，我发现了这个平行世界，这个世界混沌诸神的传和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不尽相同，却也有许多重合的地方，我正在想如何利用，就看到了这个世界很多乡村正在播放的电影。”

    黎下：“你受到电影的启发，用这个世界似真似假的传刺激我。”

    萧知：“没有人会把艺术作品中的人物当成现实，但很多人会下意识地把跟自己某方面最相近的人物拿来做比较。你身为重明的记忆只是被忘记了，但只要经历过，就一定会在你的神魂中留下痕迹，你就会下意识地去关心这个人物。

    这相当于人族对某些药物的脱敏注射，当然，你残留的神魂太脆弱，脱敏的过程比一般人族长。”

    黎下看萧知：“多长？”

    萧知：“三百多年。”

    三百多年，白泽控制着重明看到的听到的那些关于重明大神的传，在他可能连锁觉醒记忆的临界点及时截断，一点点锤炼他的神魂承受力，直到他认为重明的神魂可以承受一部分真实的记忆了，才把他带回神衣冢，让呀烊来孕育能够略微庇护他神魂的人族身体。

    黎下转身，握了下萧知的手：“谢谢！”

    萧知云淡风轻地看着远方：“不客气，三百年而已。”

    黎下笑道：“对，三百年而已，未来，我有无数个三百年陪你游玩，如果你没救活我，你就只能一个人玩了。”

    他看着画面中飞向远方的大鸟：“雀翎和乌鸦也可以偶尔出来陪你话，救活一个，我搭给你两个，你赚了。”

    萧知看黎下一直追着那只大鸟的背影，：“这只鸟在那个世界依然活着，它的伴侣被人族射杀了，但人族没找到他伴侣的尸体，你有机会帮他们夫妻重聚。”

    黎下点头：“好，三天后，我们直接去那个世界。”

    大鸟彻底飞出了他们的视野，黎下眼前出现一群身背大号旅行包的游客。

    一个背着橙色背包的女游客指着一个山头问导游：“重明和白泽降临的大石头，就在那个山上吗？”

    导游：“不是，是它后面那座山，今天云雾太重，那座山看不见，你们想上去，至少得再走两天。”

    一个气喘吁吁的中年男游客一屁股坐在地上，拿出一瓶水，一口气灌下半瓶，然后才喘匀了气，问：“站在那块石头上，真的能听到重明鸟的叫声？”

    众人都盯着导游。

    “当然，”年轻的女导游十分干脆地，“不过这事要看运气，重明鸟的叫声不是天天都有，得碰。”

    “有没有什么规律？”一个年轻帅气的男孩子问，“比方，晴天或雨天，早上或黄昏，哪个时候重明鸟的叫声出现比较多。”

    “没有规律。”导游摇头，“我太爷爷今年一百一十七了，他听到过三次；我爷爷八十岁时去世，他一辈子都没听到一次；我爸五十三了，他二十三时听到过一次。”

    帅气男孩问：“你听到过吗？”

    “我去年暑假听到了，”导游骄傲地微笑，“所以我才辞了公务员的工作，在这里当导游。”

    “好听吗？”众人齐声问，“真的清楚的就像在耳边？”

    “不是在耳边，是在你脑海里、心里响起，”女导游抚摸着自己的心口，“好听不好听完全不适合形容重明鸟的叫声，因为重明鸟的叫声不是用耳朵感受，而是用灵魂。”

    众游客恍惚，无法理解导游的话。

    萧知：“这个女孩的父族，有伏羲一丝丝魂魄，母族有一点点朱凤的，非常非常稀薄的一点点，所以她能听到这个世界重明在九重天的一次啼鸣。”

    黎下：“我当时以为这个女孩子在骗人，但又觉得她身上没有一点恶意，困惑了好长时间。”

    萧知：“她的基因很厉害，应该能继续传承下去。”

    黎下点头：“不过，这个世界混沌神祇遗留下来的神迹，比我们现在的世界少的多，三千年内会完全断绝。”

    萧知扭头看黎下。

    黎下：“不用担心，不会对他们的世界产生大的影响，他们本来就不信鬼神。”

    游客们围坐在一起，商量了一会儿，背橙色背包的女子带头站起来，对导游：“我们决定去重明石了，还雇你带路。”

    “那现在就走吧，要不天黑到不了下一个落脚点。”导游麻利地收起手里的水瓶，跑着走上一条陡峭的山路，“听一次重明鸟的啼鸣，一辈子无病无灾，绝对值得一试。”

    游客们纷纷跟上。

    黎下看看萧知，颇为无奈地：“我不觉得自己的叫声能包治百病消灾辟邪。”

    萧知把一棵的果子抛上抛下：“人族觉得就够了，你本人怎么感觉无所谓。”

    黎下看看奋力爬山的那群游客，又透过这个世界，看向夜色中的大祭岭和农庄：“好吧，我希望人族的感觉是对的。”

    那样的话，即便他暂时离开，他在这个世界的亲朋好友就都能喜乐安康到白头了。

    萧知微笑，继续播放黎下的神魂曾经经历过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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