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孔雀为什么不会飞?(罗费宇篇)
罗费宇出生的时候,她的母亲彭丽想了好久,要不要把这个孩子丢掉。
“哎呀,丽,算了吧。遗弃罪,那可是重罪!你就先养着他,不定将来还能给你赚钱花呢。你是 吗?”
和彭丽一起在夜.总.会做公关的女人这样劝她。
她点点头,觉得有些道理。
彭丽已经二十六了,在里面算是老树皮不新鲜了。过不了多久,她吃不了这碗青春饭,不就得另谋生路 吗?
孩子?
留着吧......
等他八九岁了就丢出去赚钱,她彭丽又能躺着过日子了。
正儿八经地活儿,多累啊。像她这样晚上往脸上涂涂粉,笑着点儿乖话儿,倒倒酒......就能有大把红
钞落手里,生活得很滋润。
谁还会想什么其他的啊。
彭丽看着怀里脐带都没剪,不停蹬腿的孩子,也不在乎他的亲生父亲是谁了。她彭丽搞的人一双手都数 不过来,哪里还有心思慢慢琢磨?
她看着孩子黝黑的瞳仁和干瘪丑陋的一张猪肝脸,心里想的最多的还是钱。
他这么丑,能赚到钱吗?
啧,一定是那狗男人基因不好。她彭丽可是这儿的一枝花。
罗费宇这个名字,是彭丽带着孩子回家,请隔壁摆地摊算命忽悠人的老大爷给取的。
“不挑个好养活的名字,跟你姓?”
“随便,随便。好养活不是关键,关键是他要能赚钱。哎,怎么生了个男孩儿,是个女孩儿多好。卩IT钱 多多’怎么样?”
算命的抹了 一下额角的汗,对彭丽的法忍不住抽.动了一下嘴上粘上去的胡须。
“罗费宇?我怎么觉得这个‘费’是要耗光老娘钱的意思!”
算命的额角的汗更多,只觉得和她这种卖笑的傻香瓜不通,捋了捋胡子,得高深莫测,“网罗别人 的钱耗在自己身上,不好吗?”
一提到钱,彭丽就笑了。
她的笑声又细又尖,拍着桌子,颠来倒去地:“好啊,好啊。别人的钱都进我的腰包。”
她晚上暍了不少酒,趁着酒劲儿,话的时候,一股酒气全都喷在了算命的脸上。
罗费宇也闻到了,抓了抓手,一下子就“哇”地哭了出来。
大声大声地嚎,弄得彭丽连骂了好几声:“丑东西!喊什么喊!”
61.孔雀为什么不会飞?(罗费宇篇)
街坊四邻被他们母女吵了一整晚,直到半夜才消停。不过也正因为这,他们都知道了,在夜.总.会搞那 档子事儿的彭丽凭空多了个儿子。
本来他们就不太待见这个女人,但彭丽白天睡觉,晚上出门,接近凌才回来,和一个院子里住的街坊 四邻也碰不到几面。她不在乎,邻居也逮她不到。
但自从彭丽有了孩子,情况就完全不同了。隔三岔五就有人敲她家的门。
什么太吵啦,什么太吵啦,什么太吵啦。
“我凭什么搬出去?碍到你们什么事儿了!烦死了你们,你们就是眼红我!”
对门的一个工头听到彭丽叉着腰,八婆的样子,顿时就来了火,“啪啪”上去就是两巴掌,把彭丽得 头顶冒金星。
“臭女表子!你当女表子,你还上瘾了是吗!”
彭丽捂住眼,吐出嘴里的血沬,也不示弱,冷冷地笑起来,“别一口一个女表子的。”
她的眼睛上上下下地在他身上扫,然后:“像你这样的,恐怕连个门都进不去吧。也是,你这辈子, 也就只能这样了。阴沟里当老鼠的,就是看不得树上的凤凰飞。”
“嘿,你还凤凰了?你以为你屋里的那个是什么富家少爷流落在外的种?彭丽,你这种女人,真是无可 救药!”
那工头当面和彭丽杠,睡沬都吐到了她的脸上,抱着手臂,直着腰,好像谁比谁高尚似的。
彭丽抹了一把,抬手就擦在了自家门板上,“你个死跑了老婆的孬货,好意思管老娘的事?有本事你追 着你老婆的姘头撵,把气撒我头上算什么?晦气。”
她话只了这么多,急急忙忙往家里跑,一下子被后面吊住了头发,得上门牙都掉了一颗。
晚上去那里赶场的时候,别人看到她一瘸一拐地化着精致的妆,都问她怎么回事。
彭丽拍了拍胸脯,自己什么事儿没有,就是来的路上被只狗追了。
人们“哦”了一声,都散开了。就像看着那工头彭丽的人散幵一样。
他们都在心里顶看不起彭丽的。
别的女人在这里都自己家里苦啦,来这里是迫不得已啦,一副要立牌坊哭哭啼啼的样子。
只有彭丽,她她就是喜欢这地方。
除了这地方,她一时就想不到要到哪里去了。
她也羡慕那些活着阳光下,住着高楼大厦,擦着漂亮口红逛街的人。但她没有文化,大字也不识几个, 也只敢想想就算了。
“这有什么的,我们就是没钱。我们要是有钱,可以活得比她们更好。”
“对,我们得有钱。”
所以,这句话,这句“我们得有钱”,罗费宇常常能听到他妈念叨。
罗费宇七岁,彭丽都三十三了,老女人一个,那里当然不收她做公关了。但是她还是留在那儿,每天擦 着漂亮的妆出门,然后在一堆年轻血液的嘲讽下拿起了拖把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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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保质期很短,而常年在这里耗的女人就更短了。
现在的彭丽已经不是老树皮了,她是根老油条。
罗费宇原来是个黑本儿,因为彭丽听给孩子上户口,尤其是没爹的,还得给那里塞钱关系。
她彭丽什么都有,就是没钱。
但她不去,可耐不住有人来找啊。
罗费宇上户的那天,彭丽慌慌张张地赶回家,没找到人,差点儿急得晕过去。
这可是她的钱啊!她的钱不见了!
原来是附近一个社区的志愿什么巴拉巴拉的,那人话太快,彭丽没听清楚。总的来就是,他们出钱 给罗费宇上本儿了。
那人还:“你家孩子挺聪明的,该上学了吧。”
原来别人出钱上本儿这事,彭丽还挺开心的。但是吧,这事儿给闹的......
“老师,这学能不上吗?我就没上什么学,不是照样......”
“不行。”女老师扶了扶眼镜,身体本能地向后仰,怕这个涂脂抹粉的女人身上的市井味儿喷到自己身 上,“罗费宇家长,我体谅你的难处,但请你把学费交一下。”
彭丽犯了难。
而学校那里,老师们当然不喜欢一个拖欠学费的孩子,而且是非常不喜欢。同学们背地里骂他是穷鬼。 罗费宇坐在最后一排,因为没有饭钱,每天都昏昏沉沉的饿着。
他从就长得比其他人要矮,要弱。但老师为了眼不见心为净,就把他塞到了最后一排。有人欺负他, 看见了也当没看见。
“哎,不就是孩子之间的闹嘛,能出什么事儿?”
彭丽为了给罗费宇凑学费,尽管她也不知道她儿子这学上了干嘛,上了有什么用,但老师恐吓她不交 学费要坐牢。
逼不得已,彭丽四处找活儿,煎饼摊儿干了几天,太累。发传单干了几天,太累......反正这些活儿就太
累。
她最后还是去做了老本行。
她这样的人,就得靠人养着。一个人不行就踹了换下一个,她也学会了装贞洁淑女,好像现在特别吃这 —款。
为了弄到钱,她都不承认罗费宇是她的儿子。
但来去,这样的生活也算过得去。
罗费宇五年级的时候被同桌一个胖墩偷了钱,闹到最后,结果是那个胖墩自己忘记把钱夹在书里了。 同学们罕见地过来安慰他,因为他的遭遇,也学会了同情别人。罗费宇渐渐地被大家接受,渐渐地......
罗费宇像莫名其妙地被开了什么机关,盯住他的同桌,偶尔隔三岔五地摸他几张票子。
他长得还算漂亮,之前一直躲在角落里没人在意。自从有了人缘,连着大半年都有女生偷偷给他递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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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
他问彭丽:“妈,能不能给我买点儿漂亮的衣服?”
彭丽知道,他儿子也许是开窍了。
二话不就给他投资了。
罗费宇在学校里,在学的最后两年,过得可以算是风生水起。
上了初中,罗费宇就已经在彭丽的安排下接一些私活儿了。
倒不是那种活儿,反正是看上他的脸,愿意给他一点儿活儿做一做的那种地方。
他也觉得这世上的事,靠着他一张脸的,能成就很轻松的。
初中三年,罗费宇也没怎么好好学,天天旷课,跑这儿跑那儿,翻墙出去。
他和他妈彭丽的想法不太一样,彭丽只是一个女人,赚点儿钱,勉强过日子的。但是罗费宇不同,他 有一次在书上还看到了这种一种靠脸吃饭的职业:模特。
对,可不是靠脸吃饭嘛,或者靠身材?靠......
他初三的时候,翻墙出去参加模特大赛,才只是拿了一个第二名。听只有第一名才能被那家杂志招进 去,他显然是还有那么一点点距离。
但是,彭丽听了这件事,还挺开心的。
因为就算是第二名也有200块钱的奖金。
彭丽夜里睡觉的时候攥着那两百块钱,梦里想着当初生罗费宇时,她们的话,留着孩子将来能养自 己。还有那个算命的话,网罗别人的,耗光别人的。
她的美梦,做得可真是有血有肉。
该上高中了,彭丽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可以不上就很轻松,轻松多了。
终于到了儿子养妈妈的时候了。
罗费宇穿得花枝招展的,在广场上发传单。因为他长得漂亮,笑起来甜,手里的传单很快就发完了,一 天也能赚个百八十块。
但这些钱,他都没给彭丽,自己偷偷存起来,想参加模特大赛。
彭丽不乐意,想抢他的钱匣子。
“那什么大赛不大赛的,有什么用。你听妈的,最近那里也招人。我跟你,听有个女的,富婆,一 下子就给买了一辆车。要做什么模特,不如去那里。”
罗费宇不听,也不想去那里。
他想一直免费穿漂亮衣服,也想自己的漂亮挂在杂志封面上。
他不听彭丽的。
彭丽来火,就把罗费宇赶出去了。
罗费宇十八岁,还没到生日成年,就被扫地出门了。他在外游荡了挺长时间的,但还好接到了一些拍摄 的活儿。
61.孔雀为什么不会飞?(罗费宇篇)
也正是这些活儿,让他遇到了他这辈子都望尘莫及的妄想一一顾维。
男人只是轻轻地对他露出了一泓笑容,点了点头,托着下巴,调整了一下他的拍照姿势。他就觉得自己 的整个心脏都在不停地撞击着厚厚的心壁,快要跳出来了。
他张了张嘴,想“喜欢”,但又懊悔自己的“喜欢”是对吗?
他就像是一个青色的苹果泛着一点儿粉,更泛着一点儿红,渐渐地烂起来了。
罗费宇想到了彭丽,他觉得彭丽和那么多男人......应该会明白这是什么样的感觉。
但很可愔,当他赶回家的时候,带着第一笔一千多块回家的时候,彭丽失踪了。
街坊四邻他妈和一个男人跑了,跑得很彻底。家徒四壁,一丁点儿东西都没他留。
他本来应该是个孤儿的,现在真的是孤儿了。
罗费宇在河边坐了很久,看着手里的红钞不知道该怎么办?
彭丽教给他的东西有限,但至少她教会了罗费宇怎样学会用自己的身体,怡到好处地用它们,以便于让 钱来得更快一点儿。
他想到了那个男人,抬起手看着天边的星,想要摸到它们,低头的时候发现,他竟然也会流泪。
想、想摸到那个男人,想、想知道那样的感觉是什么......
罗费宇的十八岁就是在烂泥里过的,但后面的这几天,也不见他真地走出了他脚下踩着的烂泥。
顾维拒绝他的时候,他反而有种发疯的执着。
这个世界上的人,每个人都人来人往,那么和他人来人往的那个人又在哪里呢?他不太愿意一个人,不 太愿意一个人在这个世上悄无声息地活着。
遇到林孙逋,利用林孙逋是卡蒂凡投资方的关系完全是巧合。但就算再巧合,他也按照林孙逋的吩咐做 了之后,顺利地进了卡蒂凡。
种种的一切,无不在反复印证他母亲交给他的道理:要利用好自己仅剩的资源。
林孙逋在钱上,从来没有苛刻罗费宇一分一毫,他遇到林孙逋之后,因为有了林孙逋的钱,才会生出一 种虚无缥缈的爱。
他他爱的是顾维。
不论他在别人的床上爬成什么样子,这些不过都是为了能最后碰到顾维,碰到那个站在阳光下对他微微 一笑的男人。
他在酒店的床上,抽了很多纸巾擦掉了流出来的东西。
林孙逋坐在床边问罗费宇:“你这是在嫌弃我?”
罗费宇摇头,滚到了他的手边,翘着腿晃来晃去,“怎么可能会嫌弃林先生呢?我是怕林先生不喜欢
啊。”
“我?不喜欢? ”林孙逋笑了起来,眼里的光褪了干净,按住了罗费宇的脖子,“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我喜欢你的这具身体。”
一定会成为我最好的收藏品之一的。
林孙逋和顾维不同,他不追求完美,他调查过罗费宇的所有经历,他就喜欢美丽的皮囊上充满了痛苦
61.孔雀为什么不会飞?(罗费宇篇)
的、斑驳的裂痕的感觉。
他爱这个。
他的手掌慢慢地从罗费宇的脖子上滑到了脊背上,想着这里、那里应该要做成什么,摆到哪个位置。 可愔,这些罗费宇都不知道。
他以为他的骗术,他从他母亲那里学来的骗术已经蒙蔽了这个钱多烧得慌的人。
“那林先生一定要多喜欢我一点。”
“我会的。”
罗费宇一直觉得林孙逋是个大度的人,对方坦白地自己只是个皮囊爱好者,对罗费宇的感情生活,爱 谁也好,不爱谁也好,根本一丁点儿兴趣也没有。
所以,基本上罗费宇要什么,他就会给什么。
反正他不就是要钱。
而至于钱,他林孙逋有的是,毕竟可以赚。
直接剥皮,显而易见是犯法的。就算给牲口剥,人们都会指责,何况是人呢?
林孙逋想了好久,想着自己要怎样做才能得到这张皮。
“灵魂有瑕疵的人,每一次我观看他的时候,才能听到他在战栗。那样的音效,美极了。”
林孙逋曾经跟顾维这样过,但无法苟同的后者只觉得浑身恶寒。
但像他们这样的人,不论是谁都会有一些不能公示的秘密。
他们心照不宣。
罗费宇顾北北的那天晚上,罗费宇爽约了。
林孙逋罕见地发火了,但过了一会儿,他又觉得这也许是一个契机。
“追求自己喜欢的人本来就没什么错,错的不是为什么不是你,而是他吗?”
罗费宇从林孙逋的眼里看到了坦然,甚至看到了一点长者的劝慰。
之前,从来没有人和他过这样的话。
林孙逋告诉他,他追求顾维是对的,这是本能,这是本性,这是人会做的事情。
罗费宇信了。
他怨恨顾北北,怨恨是顾北北抢走了顾维眼里的光。
他想让顾北北不得好死。
林孙逋急冲冲地抱着罗费宇,把那天他去找顾维替他求情的事情告诉了罗费宇。
罗费宇吓得脸都白了。
“他、他会怨恨我吗?我不怕,我不怕什么人来抓我。像我这样的人,根本就再也不值得什么了。但 我、我不想输,我不想输给一个妖怪。林先生,你帮帮我,你帮帮我好不好?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要 什么我……”
61.孔雀为什么不会飞?(罗费宇篇)
林孙逋吻他,第一次吻罗费宇,吻这个灵魂发脏发臭的孩子。
他的吻很深,带着不大不的挑逗意味,在罗费宇的贝齿上刮擦。
罗费宇被吻懵了,不知道林孙逋是什么意思。
“我会帮你的。”林孙逋。
林孙逋还:“这个世界看上去本来就没什么东西值得人过多的关怀,我们对别人最大的报复就是死 亡。所有很多人都会选择死亡。他们希望对方能够被所有人钉在耻辱柱上谩骂,永远地谩骂。因为被辱骂的 人什么都没有失去,而另外的人却失去了生命。”
罗费宇把林孙逋的这些话琢磨了好久,那天他绑架顾维,顾维在盛怒之下,对他拳脚踢的时候,他的 脑海里全部都是这些话。
他把顾维绑到了他以前和母亲一起住的地方,一个破旧的房间,风吹着木板,发出“嘎吱”、“嘎吱”地 怪想。
原来这里的住户早就搬走了,听有个房地产商要来这里,来这个贫民窟一样腐烂发臭,全部都是失意 的人聚集的地方开发。
但是房子还没来得及建,听底下的人就卷了钱跑了。
看吧,果然是个被诅咒的地方。
罗费宇撑起身子,一摇一晃地下楼,眼里都是淤青,迎面看到了一个算命老人。
那人认识罗费宇,可不就是当年给他算命的那个。
他告诉罗费宇:“你妈死了你还不知道吧。听得了什么什么毒。反正挺可怕的,一身的脓包流着血。 那个男人身上有病,传给了她。她被那个男人扔回了这里,就在门口断的气。你还不知道吧。”
他在什么?
罗费宇摇了摇头,脑袋里嗡嗡地,不停地晃着。
林孙逋的话和这个算命的话合在了一起,渐渐地也分不清他们究竟在什么了。
罗费宇没有回去再找林孙逋,他晚上一醒来,就是自己一身脓包的倒在家门口断了气。
他想,与其就这么断了气,不如......
他了个电话给林孙逋,了一下自己的想法。林孙逋一直在劝他,但他知道罗费宇的那张皮快要到手 了。
你问罗费宇跳下去的时候在想什么?回忆人生?
不不不,他的人生可以称得上是一团烂泥,哪里还值得回忆?
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是在接近地面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一句话:
你们都我是开屏的孔雀,但为什么孔雀不会飞呢?
也许,他还是不太愿意死,他不想顾维了,也不想顾北北了,他在想林孙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