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母亲(顾BOSS幼年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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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是母亲的话,一定就能做好的,不是吗?

    不过十几岁的顾维抱着玩偶,坐在五楼的窗边,凝望着远处蜿蜒延伸的那条孤独径,心里想着前几天 被送去疗养院休养的母亲。

    他手中拿的玩偶是他十岁生日的时候,母亲送给他的。他当时兴高采烈地抱着它围着整座会场跑,想要 向所有人展示他得到的这个新玩具。

    “维,过来。”

    大夫人,也就是顾维的母亲,捧着装礼物的空盒子,朝她的儿子招了招手,让他过去。年幼的顾维正在 向姐姐炫耀他的玩偶,听到母亲喊他,转头高兴地扑到了母亲的怀里。

    他的手环住了母亲,脸上浮现出温暖的笑容,“我最喜欢妈妈了!”

    大夫人替儿子正了正领结,让他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耐心地给他系好了手腕上衬衫的金线,然后瞩咐 他:

    “娃娃都是脆弱的东西,虽然脆弱但是美丽。我的儿子,你需要多花时间装点它、疼爱它、时时刻刻陪 伴它,明白吗?”

    “嗯......明白的,母亲!”

    顾维一边回答母亲的话,一边把手里的玩偶抱得更紧,抬起头向她保证起来。他的脸上落下了一层光, 柔和地落在大夫人的心里。

    大夫人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头,把她唯一的儿子转了个身,使他面对所有到场参加生日宴会的人。

    “维,我总是替你感到骄傲,你一定要带着我的这份自豪活下去。”

    “母亲?”

    顾维不解地看着大夫人的侧脸,随后低下了头。此时,他还不知道母亲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耳边却 已经没有母亲的声音了,只剩下了人群的举杯暍彩声。

    “让我们为少爷干杯。”

    为我、干杯?

    我有什么值得干杯的?

    长大之后,顾维每每想起这件事都会忍不住发笑,觉得那些人真是荒谬至极。

    就在他得到玩偶之后,大夫人会饶有兴致地和他一起为这个玩偶装点,做各式各样的东西,或者摆成各 式各样的姿势。

    大夫人偶尔会自言自语地:“原来是这种感觉吗?原来是这样啊......”

    顾维当然听不懂母亲在什么,但是他很珍愔和母亲在一起的时光。他很爱母亲,因为从那时开始就已 经很少见到父亲了,所以才把那样的憧憬全部都放到了母亲的身上。

    大夫人和他睡在一起的时候,手臂压在被角上,会出声问自己的儿子:“会想看到爸爸吗?但很可惜, 爸爸不想看到我们。”

    “那姐姐为什么......还有哥哥......”

    “因为他们和我们不同,我们想要的东西和他们不一样。”

    大夫人的声音很温柔,用这样敷衍又笼统的话告诉儿子为什么顾缁兰和顾纵能够得到顾父的宠爱,他, 或者他们却不能。但即便如此,大夫人还会有时候抱怨一下。

    “维是继承了我的意志,所以才会被讨厌的。但是,阿兰就不会呢。明明都是我可爱的孩子们。”

    “我......被讨厌了?姐姐......”

    姐姐能够得到父亲的宠爱,他可能会稍微有一些嫉妒,但是他还有母亲。母亲一直都会陪伴着他。反正 在大夫人还没有被送到疗养院之前,他一直都是这样想的,一直都是像那样霸占着母亲的。

    “母亲!今天菲茨盖尔先生教了我们一句新的话,丨chmagMalerei.”

    “嗯? ”大夫人故作不知,歪着头看着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意思呢?”

    母亲的不知让刚刚得到新知的孩子有一些炫耀的意味,顾维被抱在怀里,抬起头,“哈哈,原来也有母 亲不知道的东西吗!”

    “诗歌与哲学的语言,我等着我的儿子给我揭秘。”

    “好! ”顾维的笑眼弯弯的,从母亲的身上下来,急匆匆地把最近的作业给她看,“给!”

    他并着脚,双手放在后面,在把那个递给母亲之后还有些难为情了,蓦地解释起来,“菲茨盖尔先生 人和人并不一定要学习同样的东西,姐姐和哥哥学的东西我学不会,我只会、只会......”

    大夫人没有等顾维完,就腾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已经很好了,画得很好。”

    “真的吗?”顾维被母亲夸奖后,猛然抬起了头,兴冲冲地再次扑到了母亲的怀里,“能被母亲夸奖,我 好高兴!”

    之后的一两年,由大夫人出面,利用顾家的关系,让顾维跟着当时最负盛名的油画老师一起学习。他在 那段时间,画得最多的就是母亲送给他的那个娃娃。

    娃娃都是脆弱的东西,虽然脆弱但是美丽。我的儿子,你需要多花时间装点它、疼爱它、时时刻刻陪伴 它。

    那母亲为什么......

    那是一个晴朗的午后,他和往常一样回家,却没有找到母亲温柔的身影。佣人们吞吞吐吐地不敢话, 在他的再三要求下,才随手指了一个地方。

    他走过去的时候,就听到了很大的响声。轰隆一下,砸在地上,十分地吓人。随后就是父亲和母亲的争 吵声。

    顾维清晰听到了母亲的嘶吼,她:“你毁了我!是你毁了我!你还想要怎么样!顾正先你简直太可笑 了!在这个家里,只有梁琼才会鬼迷心窍地选择和你站在同一阵营。你把阿兰还给我!她不能再接受你们的 教育了!她是我的孩子!”

    然后是一记很响的耳光,有人摔倒又砸落了很多东西的声音。

    久违的父亲严厉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他对大夫人叫骂道:“这是我第一次郑重警告你,许轩,你不要蹬 鼻子上脸,不要给我惹事。我因为什么娶你,你自己心里清楚。是你的哥哥和父亲亲手把你送过来的,你有 什么资格跟我其他的事情。你看看你把我的儿子教育成什么样了?我还是很珍惜他的,但是他不像我,这 让我怀疑你......”

    “胡!不过,我就算做了又能怎么样?你娶梁琼和赵飞飞的时候,你问过我吗?我在你心里还有什 么?我在这个家里还有什么?算了算了,反正你的万分之一都已让我厌恶非凡,我又该怎样去央求一个从城 中来的石像去洗刷掉自己身上的难堪呢?那根本就是奢望才对。”

    之后就再没有人声了,大夫人从地上站起来,捂着脸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正巧撞到了顾维在门前。

    她的眼里写满了震惊,不知道该怎样像顾维解释现在的事。她朝后看了一眼还没有出来的男人,拉着顾 维的手赶紧出去了。

    “妈妈?”

    “不要话......不要......让我冷静一会儿。”

    大夫人牵着顾维的手,跑进了杉树林。她靠在一块堆出来的岩石边,脚下踩着松软的沉积物,撑着手臂 看向自己的儿子。

    她拨了拨头发,挡住了被出来的巴掌印,温和地在笑,“抱歉,维,抱歉。我不应该让你听到那些 的,或是看到我这样。但是,只要还在这里就在所难免呢。我又要一些你听不懂的东西了,维,我的儿 子。”

    顾维看着母亲已经红了的双颊,眼泪止不住地拋了下来,握住了母亲的手,“没有,没有那回事。只要 是母亲的,我都会听的。平常的时候,母亲不也经常在听我讲话吗?现在轮到我听母亲讲话的地步了。”

    “是吗?”

    大夫人回握顾维的手,把孩子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安静地托着。她在心里可是万分地珍愔这个孩子 的。她觉得她的第二个孩子更加像她,像她一样对艺术与高雅的生活充满了热爱,只要是虚幻飘渺的美就能 使他们的大脑迅速兴奋起来,并准确地捕捉到那是什么东西。

    “好。”大夫人蹲下身,用手碰到了顾维的脸蛋,告诉他,“正因为我们是这样衣食无忧的人,所以我们 的追求才会比其他寻常的人要更一步。有的人和我们一样地衣食无忧,却每天仍然在不停地寻找金钱,看起 来他们生来就和他们死后一样地可悲。”

    “那......母亲,我们应该去寻找什么?”

    “寻找......当然是寻找一切能够点燃自己生命的东西。我的儿子,我也希望你能够找到能够点燃你生命

    的东西。那是一种无时无刻地渴求,就像饥饿的人渴求面包,口渴的人渴求水,而你渴求那些能够点燃生命 的一切。它们可以是任何东西,存在于任何时间。有的人终其一生都没有找到,有的人却半途而废。我的儿 子,我希望你能找到它,找到它,去把你的人生燃烧起来。”

    燃烧?是火吗?

    年幼的顾维那时还不太明白对方究竟在些什么,但是他握了握自己的手掌,感觉到母亲同他的话里 充满了一种冲动的力量。这样的力量或许能够让他的人生有所不同。

    “艺术本身就是自由。所以,我们要比任何其他人都要得到自由,永远不要抛弃它。如果抛弃了它,你 就会活成我现在的样子,陷在一团泥沼中,一副可悲的样子。维,带着我的意志活着,好吗?带着

    它……”

    大夫人完,抱紧了顾维,低低地哭了起来。她在这场乏味的婚姻游戏中已经开始觉得每一日的单调与 平淡。她的两个孩子,为了避免全部都变成她摆弄消遣的玩偶,被强行带走了一个。但幸运的是,她最珍惜 的_个留下来了。

    那么,她便想要在他的身上倾注生命。

    顾维默默地点了点头,被母亲抱得更紧,好像身体里有一股特别的力量一般。

    那几乎称得上是和母亲最后一次全面而后正常的交谈。之后的几天,大夫人被强制送往了疗养院。几乎 不需要理由,因为这个家的主人需要做这个,就做了。

    如果是母亲的话,一定就能做好的,不是吗?

    顾维抱着玩偶,坐在五楼的窗边,凝望着远处蜿蜒延伸的那条孤独径,想象着母亲被强行带走时候嘶 吼的样子。

    “我也希望你能够找到能够点燃你生命的东西。那是一种无时无刻地渴求,就像饥饿的人渴求面包,口 渴的人渴求水,而你......”

    “艺术本身就是自由。所以,我们要比任何其他人都要得到自由,永远不要抛弃它。”

    这些都是什么意思呢?

    母亲究竟想要告诉我什么呢?

    他看着手里的这个玩偶,想着玩偶身上的衣服已经有几天没有换过了。如果母亲在的话,一定会和他一 起装点它的吧。

    应该怎样装点它呢?

    顾维坐到了画板前,脑海里想象着一些东西,然后拿起了画笔,在上面轻轻地勾勒了几笔。他的天分很 高,就连他拜师学习的那位油画家也这样称赞他。如果他没有生在顾家,大夫人没有送去疗养院,不定他 也会成为油画家。

    大夫人去疗养院的第二个月,顾维所有的其他课程就被停掉了,返回到原先学习的地方补掉了其他很多 的课程,忙得根本就没有闲暇。

    但一有闲暇,他就会开始想母亲的那几句话,看着他摆着橱窗里的娃娃发呆。

    那些......是什么意思呢?

    有些人给他播下了种子,却没有等到它们生根发芽就已经走了。

    大夫人再回到顾家的时候,长高不少的顾维冲了出来,一下子就抱住了她。但随之而来的是相当大的难 以置信。他不敢相信面前这个一直在笑,苍白憔悴的女人是他原先那个温柔高雅的母亲。

    大夫人在疗养院度过了太长的岁月,久到她已经不会念诗集上的任何一行,只会站着或坐着,在那里看 着其他人笑。

    她的神智偶尔清醒,偶尔糊涂,有时候连顾维是谁都想不起来,终日呆愣愣地坐着。

    “为什么母亲会变成那样?姐姐,母亲究竟去了什么地方?究竟......”

    顾缁兰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她看着大夫人,眼里也微微地闪现着水光,慢慢地放下了手里的诗集。

    她很喜欢听母亲念诗给她听的,就在和顾纵比拼各种各样课程但又输给对方,十分焦躁的一个晚上。母 亲带着那本诗集,悄悄地摸到了她的房里,用柔和的声音伴着她入睡。

    “妈妈,今晚你不用去陪维吗?”

    大夫人听到了床上的女儿这样发问,好像带着一些醋意似的,回答她:“好像现在我们的女冒险家更 需要我呢。”

    86.母亲(顾BOSS幼年篇)

    “是啊,我的冒险家......”

    听到母亲这样柔和的安慰,顾缁兰的眼里顿时就蓄满了泪水,用手臂胡乱地擦了擦,“妈妈,下一次, 我一定会臝过他的! 一定!”

    母亲没有话,只是一直在笑。她天然觉得她女儿的这种争强好胜并不算什么样的坏事,或者能让梁琼 心里添堵。

    她还是讨厌二夫人梁琼,当然对三夫人赵飞飞也没有什么好感。因为这样的缘故,她选择不出面,不接 触。

    顾缁兰看着不像从前的母亲,别过了脸,不想让顾维看到自己落泪的样子。

    顾维的手放在母亲的膝盖上,然后轻轻握住了她的指,就像母亲曾经对他做的那样,“母亲......”

    他抬着头看她,察觉到对方的睫毛动了动,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顾缁兰也注意了那样的神情,脸上的悲哀更大。

    回来没多久,大夫人就病了,只能卧床,连吃饭都是佣人送上去的。顾维每天在母亲和学习之间往返 跑,心里更大更空。

    他能够本能地感觉得到母亲的生命正在悄悄的流逝,就像树上枯黄的黄叶,在风中簌簌地起舞。当那连 根的一点黄叶被无情拔下的时候,那棵老树便会失去最后一点生机,等待着接下去漫长的岁月。

    但是,树可以有岁月值得等待,等待着它的新生,人却不可以。人的一切只有空零零的一次,宇宙间任 何力量都可以摧毁人,使得变成一个零。这就是人生本来最惨无人道的悲哀之处。

    而如今,顾维也在他的母亲身上看到了这样的惨无人道。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和父亲又 有怎样的关系?

    “维,我的儿子......”

    “你是谁?你是谁家的孩子?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你过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那个秘密就是:这个

    地方会吃人,哈哈哈。

    这是大夫人在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下对顾维的东西。

    顾维的心里写满了震惊,一时间难以接受这样的事情。因为这样,他去母亲那里的次数就少了,最后干 脆变成了不去。

    他害怕,他害怕再看到那样的母亲,那样让他完全都不认识的母亲。

    因此,最后守在大夫人床边是顾缁兰。在死之前,大夫人的意识出奇地清醒,她能够清晰地叫出顾缁兰 的名字。

    大夫人环视了一周,握住了顾缁兰的手,问她:“维呢?”

    “维……”

    顾缁兰摇了摇头,不知道顾维去哪里了。大夫人听了,低低地咳嗽了一声,没有再多什么。

    过了好久,顾缁兰才听到大夫人:“希望他能够活成自己最想要的样子。”

    大夫人的脸上一派死寂,不知道又嗫嚅着嘴唇还了些什么。但是,顾缁兰听到的就是这些而已。她的 眼里闪着奇怪的光,慢慢地攥紧了拳头,但是最后还是松开了。

    顾缁兰的脸上也和大夫人一样哀伤,嘴里不停地起来,“妈妈......妈妈你怎么样?我去叫爸爸,去叫

    医生,去......”

    “不要,都不要去。没用的,阿兰。没用的。我的人生已经快结束了。不,从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 结束了。我嫁给了一个我不爱的男人,他对我不忠,却要求所有人对他俯首称臣。阿兰,我们都是他的、他 的......奴隶罢了。他把他的孩子、妻子都看成了奴隶、玩具,只是为了拿我们给其他人陪葬。我们的......”

    大夫人话很急,好像要把所有的话都一股脑地告诉自己女儿似的。但是,就在她看向窗外的那一个瞬 间,她又不了。她觉得她本不该这样地絮叨,本不该将这些有的没的东西告诉给她的女儿。

    每个人都应该保守一些什么东西,她不能去破坏那些,不能!

    大夫人躺在床上,痛苦地摇了摇头,偏头看向了顾缁兰,握在了她的手掌上,“阿兰,对不起,妈 妈......妈妈不能再陪你了。”

    “妈妈!”顾缁兰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不知不觉开始慌起来。这是她第一次面对死亡,面对这样的事 情,“妈妈不要话,不要再了。我把维找来,我把......”

    “不......阿兰,阿兰,阿兰有你在这里就够了。他承受不了这些的。”大夫人拉住了顾缁兰的动作,看着

    剪得一头短发,十分干练利索的女儿,“我们......”

    “我们都是不幸的人,阿兰,我的阿兰,千万不要相信、相信男人......”

    这是大夫人对顾缁兰的忠告,也是她出的最后几句话。她抿上了唇,看着顾缁兰,脸上充满了笑意, 随后:“以后,请替我好好照顾维,照顾我和、我和......的孩子......”

    大夫人的脸上挂着笑容,带着余温的手慢慢地放了下来,一下子搭在了被子上。她的双眼静静地闭上, 安详得好像总有一天会睁幵一样。

    顾缁兰不知道她最后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但是她听懂了那句让她照顾顾维,让她负起姐姐的责任。但 同时,她坐在母亲的床头又开始嫉妒起顾维来,嫉妒他得到了母亲一大半的爱。

    而她似乎没有被母亲怎样地爱过。她知道父亲的要求并不是爱,永远都不爱。那么此时,好像只有她站 在一片孤独的沙漠中,看着这个世界慢慢地变成了灰色。

    她也看到了窗外,甚至开了窗,想要闻一闻雪后的味道。但是她却看到了和父亲一起猎回来的顾

    纵。

    她盯着顾纵,又低头看了看死去的母亲,想起了那晚的事情。

    她要超过顾纵!她一定要超过顾纵!不为了任何东西,她都要超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