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烟雨的手臂扬起时, 旁边围观的人里有人惊讶地掩住了嘴。

    这不是私人场合，南烟雨这一下扬出去，无论泼的是谁, 落得最多的都一定是许老爷子的面子, 有人觉得她脑子进水了，还有人冷眼准备看好戏。

    宋虔来之前被边香例举过很多圈子里撕来撕去的例子, 却没想到自己会遇到最豪放的那一种。

    按照正常的剧情走向，她当面被泼酒, 身上留下一幅暗红色的“地图”, 这勉强能算得上是行走的艺术了吧？

    这种待遇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 虽然狼狈了一些，但是会不会也从侧面证明了她要火啊？

    只不过，这预想中的“地图”最后并没有印刷在宋虔来身上。

    白祈曳之前一直关注着宋虔来的周围, 没办法，这种场合不老实的人太多了，他觉得宋虔来今天实在太过吸引人的目光，他得时刻防着容易滋生肥胆儿的贼。

    看到南烟雨的架势, 脑袋连弯都没转就基本猜出了她不入流的招式，但是阻止已经来不及，白祈曳也没有时间多想, 只是本能地跑过去，背对着南烟雨走来的方向，一把将宋虔来按进了自己怀里。

    一杯红酒，不偏不倚, 全部淋在了白祈曳身上。

    他的怀抱一如既往的宽阔，将宋虔来整个人罩的严严实实的，周围从落针可闻的安静中渐渐生出了躁动，喧嚣的声音越来越大，奇怪的却是，宋虔来除了两个人的心跳声之外，竟然什么都听不到。

    红酒沾上白祈曳的西装外套，轮廓因为重力的作用开始向下扩散，宋虔来已经能闻到醇厚的酒香。

    熟悉的人渐渐围过来，不熟悉的人心中纷纷有了些心思，白祈曳这么一挡，有些事情不言而喻。

    南烟雨的父母向许老爷子和许絮道歉，连连南烟雨还，她不懂事，让南烟雨向白祈曳赔罪。

    “祈曳哥哥……我……”南烟雨嘴唇有些泛白，她从来没想到酒会被泼到白祈曳身上。

    白祈曳哪里有心思听她讲话，只是转身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这一眼让南烟雨顷刻间闭了嘴。

    白祈曳重新转回头看向宋虔来，邀功一般扬了扬眉梢：“怪力，怎么样，我刚才帅不帅？”

    “你可真能臭美！”宋虔来顿了顿，“还行吧，挺帅的。”

    刚好挤到他们身边的许老爷子不偏不倚听到了这一问一答，顿时有些混乱：谁来告诉他，为什么这角色搞了光速切换，还无缝对接了呢？

    眼见白祈曳形象狼狈却一脸傻笑，站的稍远的邵诚均和程谢互相对视一眼，一时间心思各异，许之言则是看了看被父母带出会场的南烟雨，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

    十六楼的豪华套房外间客厅里，宋虔来隔着玻璃茶几与许絮相对而坐，与其是在等着里间的白祈曳换衣服，不如是在大眼瞪眼。

    刚才在红礼厅，白祈曳强烈要求宋虔来陪他上楼换衣服，于是宋虔来后脚跟着白祈曳出了红礼厅，然后在电梯间遇到了随后跟来的许絮。

    白祈曳倒是不含糊，当即揽着宋虔来的肩膀笑嘻嘻地对许絮介绍：“妈，这是你未来的儿媳妇。”

    宋虔来和许絮用相同的速度对白祈曳行了注目礼——这句话杀伤力实在有些大。

    见许絮始终在量她，宋虔来朝许絮友好地笑笑，然后装作自然地把目光移向玻璃茶几，一边希望白祈曳快些出来，一边数着茶几上各式各样的装饰纹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坐姿不舒服，许絮上身微微前倾，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

    她一动，宋虔来的心脏不由自主地跟着一颤。

    虽然不是旧时代，但是她记得按照套路，许絮作为颇有话语权的女主人，此时应该开始给宋虔来这个觊觎他儿子的女人一点颜色瞧瞧了吧？

    最不济，也应该耳提面命地警告一番。

    宋虔来看着茶几上那两杯已经不再冒热气的茶水，不知道许絮会采取什么方式，看在白祈曳的面子上，只要不是太过分，宋虔来已经做好了忍耐的准备，大不了就是左耳听右耳冒。

    “红姐是从事什么职业的？”许絮突然起了话头，只是完了才想起来这个问题已经问过了，于是按照自问自答的套路，自己又回答了一遍：“目前是位演员，对，刚才红姐已经过了。”

    宋虔来笑笑，没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因为刚才那个自问自答，她觉得许絮才是两个人中更紧张的那一个。

    只不过，对于许絮总把她姓氏搞错这件事，宋虔来着实有些搞不懂，照理，这么没有杀伤力的挑衅，许絮应该不是故意为之的吧？

    “红姐怎么认出祈曳的？也是，祈曳和那时也没变多少，认不出来才奇怪。”到这里，她好像突然想到什么，觉得自己终于领会了眼前一亮的精髓。

    宋虔来依旧没有话，心里却有些不礼貌地想：这位阿姨……莫不是有什么问题吧？

    浴室里的水声柔和地传出来，宋虔来觉得她应该先离开这里，许絮却根本没给她这个机会。

    许絮从对面换过来，一下坐到了宋虔来身边来。

    宋虔来抬头，正对上许絮殷切的目光：“红姐，你是不是有什么永葆青春的秘诀？”

    宋虔来彻底懵圈：您为什么不直接问我会不会炼长生丹？我要是能永葆青春，白祈曳大概会哭晕在厕所的好不好？

    见宋虔来似乎很迷茫，许絮终于舍得解释一下：“红姐和十多年前相比，简直一模一样，岁月丝毫没有在你身上留下印记，这难道不是因为有什么独家秘诀吗？”

    十多年前？她十岁出头？

    想到这里，宋虔来突然顿悟一般——她的难道是当初在源苏江救白祈曳那一次？按照这里的时间往回推算，可不就是十多年前吗？

    那时天气不冷，但是江水很冷，宋虔来刚从水里把白祈曳捞上来，就觉得浑身像被冻成了冰坨坨一样，而白祈曳嘴唇泛紫，已经不省人事。

    若是把浑身湿透的白祈曳扔在江边自生自灭，他一定凶多吉少，宋虔来本着救人救到底的人道主义精神，抓紧时间先做了心肺复苏。

    就在这时候，许絮终于寻着绑匪留下的信息带着人姗姗来迟，以为孩子遭遇不测的她抱着白祈曳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直到宋虔来弱弱地插了一句：“我觉得……他还能抢救一下。”

    接下来的事情，宋虔来就没有什么印象了，她只记得白祈曳被火速送往了医院，从现在的结果来看，应该是没什么大事情了。

    当然，偶尔脑子进水这种后遗症，就忽略不计吧。

    许絮似乎开了话匣子，拉着宋虔来的手絮絮叨叨：“那时医生，幸亏心肺复苏做的及时，否则送过去也没用了。”

    “红姐，你是我们一家的恩人，若是没有了祈曳，我和我先生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之后我们找了你好久，但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如今再见面是缘分，如果你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开口啊！”

    宋虔来记得，那时候她着急启动时光机，根本没有时间想其他的事情，她记得……那时候许絮好像问了一句她叫什么名字，她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您叫我红领巾吧！”

    宋虔来思绪有些凌乱，当时脑子进水的，怕是不止白祈曳一个人吧？

    许絮当时还想，怎么会有人给孩子取这样形象具体的名字，但还是把“红领巾”三个字牢牢记在了心里，只不过后来怎么找都没找到这位红领巾姐。

    宋虔来恍然，原来她自己才是“红姐”的创始人。

    之前看到白祈曳的采访，她担心只是巧合，于是根本没有提到过这件事，只是如今还出现了目击证人，这事情应该没错了。

    她本来不想承认，就像许絮的，她也不好解释为什么这么多年外貌丝毫没变化的事实，因为对于她来，时间根本只过去了几个月。

    但是一想到她就是那时丢了电池，否认的话就被咽回了肚子里：不管了不管了，她怎么都得听一下电池的事情啊。

    想到这里，宋虔来对许絮：“抱歉啊，我其实叫宋虔来，当时太着急了也不想留下名字，才自己是红领巾的。”

    许絮一副“我都懂”的表情，做好事不留名嘛，叫红领巾也合适，她之后还用这件事教育白祈曳来着，以致于出院后的那些学生生涯里，被白祈曳扶过马路的老人简直不要太多。

    “我也没有什么事需要麻烦，不过当时我丢了一样东西，如果您想到什么的话麻烦告诉我一声。”宋虔来完，从手机里调出电池的照片，递给许絮看。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可以问问祈曳。”许絮记得，当时现场的东西都被调查过，与案情无关的东西后来都还给了白祈曳。

    宋虔来此时终于有些犹豫：“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好久了，还是不要告诉他了吧。”

    “为什么不告诉我？”白祈曳抱臂站在外间的门边，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来。

    宋虔来抬眼看他，难得感觉到有些无措。

    最初得知她阴差阳错地救过白祈曳时，她第一次感谢了杜叔，感谢了那台残次品，总爱迷路的时光机。

    她也不是不担心的。

    她担心也许将来有一天，她不得不离开白祈曳，到时候这个世界即使有一个宋虔来，那也不再是她。

    但是眼下，她更加担心万一白祈曳知道了她就是那个救过他的人，他们之间……会不会发生什么变化呢？白祈曳对她……会不会被感激或者其他她根本不需要的感情占了上风呢？

    宋虔来心里没有底，她从未这么心翼翼。

    “妈，不要和其他人提起这件事，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白祈曳走过来拉起宋虔来，话却是对许絮的。

    许絮此时终于想起那句被她忽略了许久的“儿媳妇”，眼见白祈曳拉着宋虔来进了里间，门被咣当一声关上，然后是后背抵在门上的声音。

    许絮起身的时候有些遗憾：这件事是哪件事？还有，好想听墙脚啊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