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你儿子就是我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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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缓缓睁眼时,第一眼瞧见的便是窗外的翠竹红霞,伴随着清脆悦耳的晚间鸟鸣,可一阵一阵低沉响亮的钟声,身处在这种环境下,整个人好似从内到外否放松了下来。

    季思眨了眨眼,不知道怎么又梦到以前的事了,脑袋里空荡荡的,一时之间还没搞明白状况,闭着眼睛又算睡去时,突然猛地一下睁开。

    儿子!

    祁子珩有儿子了!

    他娘的怎么就有儿子了呢!

    不行!

    他得弄清楚!

    想到这里,他双手撑着床板,动作迅速的从床上弹跳起来,掀开被子,急匆匆开始拿过放在床边外衫披在身上,正在弯腰穿鞋时,房门咯吱一声开,他下意识抬头,和提着茶水进来的祁然对上了视线,你瞧着我,我瞧着你,好生尴尬。

    片刻后还是祁然先反应过来,关上房门提着茶壶走了过来坐下,将倒扣的被子摆正,不紧不慢的开始斟茶倒水。

    季思低头看了看自个儿这衣衫不整的模样,这才发现身上的衣服不是自个儿的公服,而是套粗布僧服,慌里慌张的穿好鞋子,束好腰带,再三确认没有任何不妥才缓缓走了过去,拉开椅子坐下。

    他刚坐下,对面的祁然就递了杯热茶过来,季思一副乖巧样的接过,正往嘴里送,就听祁然开口道:“季大人……”

    “啊……怎么……”季思下意识应了声,然后喝了一口茶,茶水刚进入口中,下一秒就偏过头尽数喷了出去。

    “有些烫……”祁然把话补完却发现晚了,对面那人此时被烫的伸出舌头,用手扇着风,整个人瞧起来有些狼狈又有些可怜,他收回视线端起茶杯吹了吹,饮了口茶,唇角微微扬起了一点幅度。

    季思缓了好一会儿才将刺痛感压了下去,想着对面坐的是祁然,又端正了姿态,忍着口中火辣辣的疼痛感礼貌问道:“我们这是在何处啊?”

    “鸿福寺的禅房里,”祁然轻声,“季大人当时晕了过去,情况紧急若贸然下山唯恐有些什么意外,便想起来这寺里有替僧侣看病的寺医,因而为了减少路上颠簸的时间,擅自做主将季大人送来此处,还望季大人恕罪。”

    “子珩言重了,”季思摆了摆手,“这般算来多亏有了子珩,要不然我今日断然得去半条命。”

    祁然没话,喝了口茶后又道:“先前寺医已经来瞧过,季大人许是大病了一场因而底子较弱,刚刚用力过足又有些脱力,又呛了点水这才晕倒,并无什么大碍,好生修养一日便可。”

    “那我身上这衣物……”

    “下官替大人换的,”祁然道:“大人衣衫都湿透了,这寺庙中又没其他衣物,便同寺庙里僧侣要了套干净衣衫。”

    那不就是,坦诚相见了?

    季思愣了愣,莫名有些后悔这几日吃的太多了,腰身胖了一圈,身姿不太好看,也不知道祁然是否觉得毫无看头。

    唉!白白浪费这么个机会!

    在心中叹了口气,季思推开椅子起身,弯腰颔首行了个谢礼,“真是劳烦子珩了。”

    “应当是下官谢过季大人,”祁然受了他一个礼,也跟着起身回了一个,“祁府下人粗心大意放任儿一人在河边逗留,若是今日没有季大人,那后果真是不敢去想。”

    提起他儿子季思心中就觉得怪异,像是到现在也没想明白这儿子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犹犹豫豫的开口:“公子……无碍吧?”

    祁然愣了愣,也不知是不是他多虑了,总觉得季思对念儿格外关注,起先问的第一句话也是询问念儿是自己儿子吗,虽他是救了人,可越是这般便更显得诡异,毕竟季思的确不像是这般能为了救个孩童,便能豁出性命的人,许是背后有了什么阴谋。

    思及至此,祁然留了个心眼,轻声回了句:“无碍,不过受了点惊吓,这是正在房里休息,等回府好好休养几天,也就把这事忘了。”

    话间外头响起了敲门声,随后便有人出声:“二少爷。”

    听着称呼应该是祁府的下人,果不其然祁然微微侧头朝着门外冷声道:“何事?”

    “少爷醒了,姐让您过去。”

    “知道了,你先回去。”

    言毕他收回视线望向季思,语气淡淡的:“既如此季大人先休息一会儿,下官待会再过来。”

    “不用不用,”季思笑了笑,“子珩莫不是以为我是个三岁孩童,还需要找个人陪着,少爷估计吓坏了,你快些过去陪着他吧。”

    “那下官告退。”

    待人走远,季思揉着肩膀叹了口气。

    这事也不用再去求证什么了,他极少见到祁然失态,大多数都是和他家中人有关,之前瞧他如此担心那孩子,脸上神情和语气又做不得假,如此那便是真的了,这时候再去纠结何时成的亲,同何人成的亲,已然没有什么必要了。

    他如今要知道的事便是祁子珩妻儿在侧,一家人幸福美满,他若再怀着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那便真的是毁人姻缘拆人家庭了,别什么人不人,于道德伦理来,定将被钉在耻辱台上一辈子的。

    而且这也怪不得祁然,他俩原先本就没什么,从头到尾是自个儿单相思也不无道理,没有情义也不能称之为背叛,如此算来祁然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也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能怪谁?

    怪就怪造化弄人,世事无常啊!

    唉!

    想了这么久,念了这么久,本以为能有个不一样的开始,却不知是个不一样的结束。

    季思心中难受的紧,都有些想先个旁人瞧不见得地方抱头痛哭一场,去去心中这股酸涩,要不然许是得郁积在心。

    一个人坐着就容易胡思乱想,这般想着,他推开房门走了出去,算呼吸点新鲜空气,免得忍不住像个娘儿们似的躲在屋里流马泪,那样未免丢人了点。

    屋外是方院落周遭是一片竹林,早些时候下了雨,这时雨过云散,红霞漫天,整个鸿福寺笼罩在霞光之中,泛着熠熠光辉,庄严神圣。

    他随处逛了逛,这才发现此处周围不是大殿,而是一间间矮的房屋,像是寺庙后头的僧舍,周遭都是着灰色僧袍的僧人,瞧见他就停下脚步双手合十恭敬的行了个佛礼,复又快速走去。

    左右走走,也不知到了何处,正算原路返回时,就瞧见了座院,里头咚,咚,咚,节奏缓慢的传出木鱼声,还伴随着诵读经书的微弱声,“一切诸,皆从因起,一切诸报,皆从业起……”

    以前在蜀州的时候,永安王妃平日里也在祠堂念佛经替家宅求平安,耳濡目染之下,他有识得不少,对诸仙神佛都有了敬畏之心,不像祁然那般不信神佛只信自己。

    季思凝神听了听,听出来这是《华严经》中的因果篇,下意识往那方向走进了些,也不知是不是脚步声过重,到门前时,木鱼声和诵经声戛然而止。

    他慌了慌神,以为是自个儿扰了别人,正算出声道歉,就见面前的的木门缓缓开,走出来一和沙弥,睁着眼睛盯着他瞧了一会儿,将脑袋扭了回去对着身后道:“主持,是方才在湖边晕倒那位的施主。”

    鸿福寺主持?圆空方丈?

    季思心中了然,就听一道喑哑低沉的声音响起,“请人进来。”

    沙弥顶着个圆亮圆亮的脑袋,有模有样往边上让了几步,双手合十行礼道:“施主,圆空主持有请。”

    虽然不明所以,季思还是颔首点了点头跨过门槛走了进去,这才瞧见院里不大,不过一间屋子,一个院落,院落中央摆了一套桌椅,上面放了个木鱼和套青瓷茶具,一位身着黄色僧袍布衣芒鞋的僧人端坐在上,年纪瞧起来有些大,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岁月的痕迹,可面容却十足和善,衬着花白的胡子,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笑了笑,指了指石椅,“季侍郎请坐。”

    “圆空大师认识在下?”季思有些困惑,按理原先那个季大人不想同一个老和尚有什么交际啊。

    方丈像是瞧出了他的疑惑,笑着解释道:“季侍郎以前同陛下来寺里祈福时见过几次,侍郎大人许是记不清了。”

    季思犹豫再三,还是坐了下来,轻声:“方才路过听圆空大师在诵经,这才驻足听了片刻,未曾想倒是扰了,还望大师见谅。”

    “不碍事,”圆空倒了杯茶递过去道:“这诵经本就是我佛为了普渡世人,不让听又谈何诵,不知季侍郎听完可有什么见解吗?”

    “见解?”季思端着茶杯想了想,“三世因果,循环不失,善恶之报,如影随形,这因果轮回自古就是这么个道理,季思一介俗人不敢有什么见解。”

    “老衲以《华严经》提问,季侍郎以《涅槃经》作答,当真聪慧。”

    “方丈过誉了,季思可当不起这般赞誉。”

    圆空笑了笑没接话,而是又寻了个话题:“不知侍郎大人可信这命中因果,善恶循环,天道轮回,众生造化?”

    “信如何,不信又如何?”季思反问道。

    “众生道者,一切唯心而造,步步而行,皆从因生,”圆空摸了摸木鱼道,“就好比老衲今日同侍郎大人在此处饮茶,那便是有了侍郎救人这因,才得同侍郎相识这果,再比如若无侍郎大人于死的因,也就未得侍郎大人后生的果,众生皆有因果。”

    闻言,季思心中骤然慌了神,有些担心这老和尚是故意来套话的。

    眯着眼睛上下量了面前这人一番,压低声音道:“大师所言佛法高深,季思受尘世熏染毫无佛缘,因而不大听的明白,也对什么轮回生死这些的神鬼言论不感兴趣。”

    “倒是老衲逾越了,这杯茶用于赔礼,还望侍郎大人莫要见怪,”圆空仰头将茶饮尽,捻了捻胡子出声,“今日相逢即是有缘,老衲送大人一句话,芸芸众生,唯大人得此际遇,唯心所想,唯心所为,诸事种种从心而定,心如明镜,照出万象世界,方不悔重来一遭。”

    话到这般,季思已然明白这位鸿福寺主持心如明镜,万事万物瞧得透彻,所思所想所看所知已然超脱凡尘,非常人所及,也自然没有什么阴谋诡计,听他一番话,好似醍醐灌顶,猛然清醒,连忙起身作揖道谢,“是季思以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谢过大师点拨,今日的一番话令季思收获颇多。”

    “侍郎大人严重了,今日能与侍郎大人有这番交谈,于老衲而言也是一大趣事,愿大人离苦得乐,一切无碍。”

    同圆空大师聊了许久,季思才从这座院出来,由着一个沙弥带路,将他带回了自己先前休息的那屋。

    他缓缓走进,便瞧见门口立了两人,斜阳将一大一的身影映射在地上,拉成细细长长,微风拂过,皱起心中道道涟漪。

    虽旁人无心可能是自个儿误会,但季思已经许久未体验到踩着夕阳余晖,有人在门口等你归家的感觉,恍惚之间,他又想起他娘亲牵着他在蜀州王府门口等他爹的场景,心中百感交集,放轻脚步缓缓走近。

    前方两人听见动静回过头来,祁然轻声问:“季大人去了何处?”

    “四处逛了逛,子珩等久了吧。”

    “无事,”完,祁然松开祁念的手,将他往前推了一步。

    祁家这位孙少爷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双手作揖,恭恭敬敬行了大礼,带着稚气道:“祁念谢过季大人救命之恩,此等大恩莫敢相忘。”

    季思心中其实还是很复杂,起初没注意,现在细细看来,越发觉得这孩子周身气质跟祁然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谁不是他亲生都不会有几个人信,他虽不喜这孩子,但也没兴趣同他过不去,没有半分气量,随即半蹲下身勉强笑着:“公子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而已,怎要你还,要还也是找你父亲啊。”

    祁念听了这话下意识回头瞧了眼祁然,见他眉头紧皱,又连忙低下脑袋走回原处。

    口头上讨了便宜,季思也知足没上赶着找死,而是直起身故作随意问道:“公子如此乖巧,子珩真是有福气了,不知道娶的是哪位大人家的千金,有机会我去问问可还有个什么姐姐妹妹的,我如今廿又六了,年纪也不,若是合适,也去找媒人个亲定下这终身大事。”

    闻言,祁然眉头皱的更紧了,越发觉得季思对念儿的事实在过于关心,犹豫片刻才回,“如不了季大人的意了,内人只是个普通女子,家中也无姊妹,而且生下念儿便因身体原因离世了。”

    离世了?

    那自个儿不就不算拆人姻缘了吗!

    果然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一扫刚刚郁闷的心情,季思语调上扬,话音中满是情难自控的喜悦,“这真是……”

    话还没完,祁然抬眸抿唇看了过来,季思急忙收了笑意,皱着眉头,满是惋惜的改口,“太可惜了,有情人不能长相厮守,让人可歌可泣可叹啊!”

    言毕,他走过去蹲下身看向缩在祁然身后的祁念,温声道:“念儿没了娘亲疼爱真是可怜,从今往后若不嫌弃不如多来我府上走动走动。”

    祁然面色未改:“不必麻烦季大人了。”

    “不麻烦不麻烦,”季思自下往上朝着祁然丝毫不介意笑道:“一点都不麻烦,我与子珩关系亲厚,你儿子那以后也就是我儿子了,咱俩一块儿好好将他扶养成才!”

    闻言,祁然眉头一皱,不知为何觉得这话怪异。

    *

    作者有话要:

    剧场:

    今日剧场君请假了。

    ps:不知道什么,谢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