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是喜是悲,他人难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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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下半晌,骤然起了狂风,树枝旗帜被吹的呼呼作响,在黑夜里像极了张牙舞爪的精怪,令人生怖。

    城楼前头走过来一群人,行色匆匆却格外安静,队伍中没有一人话,除了哒哒的马蹄声以外就是暴雨拍地面的声音,马匹迈的大步,片刻后便以到了城门楼,纷纷勒马停下。

    其中一人驱马往前踱了两步,掀起斗笠赫然就是先前那个山羊胡子王之贵,他掏出随身腰牌仰头冲着城楼上大喊:“快快开城门。”

    楼上士兵面面相觑,双手扒着围墙往外探出大半个身子,待细细瞧清楚后才惊呼出声:“王判司。”

    王之贵侧头看了一眼身后不能轻易得罪的三人,随手抹了一把脸上雨水,着急吩咐:“外头是京中派来视察的三位大人,你们快些开城门,莫要耽误大事。”

    闻言,几位士兵脸色一白,急急忙忙跑下楼去慌里慌张开始拉栓开门。

    季思三人从刚刚开始出了刚开始的几句寒暄,之后就一言不发,斗笠压的很低,端坐在马上任由王之贵安排。

    随着咯吱一声,面前的城门缓缓往两边开了一个缝隙,缝隙越来越大,紧接着从里面冲出来两人,未走两步已然跪倒在地,“的见过几位大人。”

    “行了行了,快些让开,”王之贵连多余的话都懒得同他们,只是摆了摆手,驱马挪到一旁谄媚笑道:“刺史正在府中等候,三位大人请。”

    “有劳王判司了。”季思点头笑了笑,率先驾马,身后众人陆陆续续进了城。

    一直等到这群人走远,守城门的士兵才搓着僵硬的十指哆哆嗦嗦的再次把城门关上,将脑袋往里缩了缩,佝偻着身子上城楼。

    “这几日怎么这么多京中来的人?”个子稍矮的那个士兵往掌心了哈了两口气问道。

    “不知道,兴许是皇上终于想起来要治治水患了,”另一个士兵叹了口气,随口左右瞧了瞧,凑进了些,神神秘秘:“我听我在东郊当差的兄弟,东郊死人了。”

    “死人了?”

    “你点儿声。”话这士兵急急忙忙把他嘴巴捂住,往四周看了好一会儿,确定没其他人注意到这边才松开手压低了嗓子,“就前日的事。”

    被他语气感染,矮一些这个士兵也放轻了声音,“东郊不是分出来给周围村民暂避的地儿吗,怎死人了?”

    “不知道,不过死的是个乞丐,竹席一卷直接扔山上了。”

    “嗐,我还当什么大事呢,一个乞丐而已,湘洲城里这么多乞丐,死就死了吧,这天怪冷的,咱们进去吧。”

    剩下的话语消融在风中,只留下呼呼的风声。

    季思抬了抬手,将被风吹起的斗笠往下按了按,这才偏头望向主道两旁。

    湘州许是地势较高些,受灾情况最,除了地面积潦街道上行人少了许多,几乎看不出什么问题,家家户户门口挖了沟渠,房檐滴落下来的雨水就顺着沟渠流入城里护城河中,哗啦啦的声音像是急促的溪。

    他们进城的时候已是亥时,街上更是安静,远处偶尔响起更夫的声音,一盏盏悬挂在檐角的灯笼,在雨雾下带着层光晕,瞧的人有些发晕。

    刺史府邸距离城门没有多远,没一会儿就到了,他们前脚刚一翻身下马,后脚就有下人举着油伞迎了上来,领着他们进去。

    窦府不算大,却处处透露着读书人的雅致,檐亭菡萏,竹林璀错,涓浍碛砾,东桃西李,无一不秀美。

    正厅旁种了棵槐树,枝繁叶茂树身足以三人环抱,行至此,季思停下了脚步,身后的王之贵皱了皱眉头正欲迎了上来,却见这人抬腿又继续往前走去,仿佛只是停下来歇口气而已。

    进到厅里便有丫鬟替他们褪下湿透的蓑衣斗笠,随后奉上热茶。

    王之贵弓了弓身,冲几人笑道:“三位大人稍等片刻,先喝口热茶,下官这就去告知刺史大人。”

    “辛苦王判司了。”季思客套着。

    “下官职责所在,职责所在。”王之贵擦了擦额上雨水,轻声吩咐下人候在厅里便转身跑出去。

    一口热茶下去,在寒风暴雨中冻的刺骨的身子渐渐回了些暖意,季思不是祁然和杜衡那种能乖乖坐着的性子,放下茶杯后左右张望起来。

    这屋中摆设极为简约,入目最惹眼之物竟然是悬挂在主座顶上的一副山水画,占了大半面墙壁,细细瞧来却即非名家大作,也非鬼斧神工,总而言之不过尔尔。

    “来人了。”祁然垂着眸轻声。

    闻言,季思收了四处量的心思慢慢坐了过去,身子刚接触到椅子,门外走廊便响起了急匆匆的脚步声,几声过后两个身影便出现在门口,走在后头那人正是王之贵,前头便是窦元亮。

    他鬓角有些凌乱,胡须夹杂着白丝,喘着大气,像是一路狂跑而来,身上的官服有些紊乱,衣角下摆被溅起的雨水染上了污渍,站在门口有些急促,看清屋里三人后,急忙整理发冠扶平衣襟跨步迈入,行至三人跟前,颤声道:“下官,湘州罪人窦元亮见过侍郎大人少卿大人。”

    音未落,双膝便已咚的一声跪倒在地,身后的王判司也跟着咚一声跪下。

    这突如其来的得发展让人有些意外,祁然抬眸扫了一眼,杜衡依旧是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倒是季思皱了皱眉头,起身虚扶了一下窦元亮轻声:“窦刺史这是在做什么,快快请起,有什么话咱们起来。”

    窦元亮摇了摇头,扒掉季思搭在自己两侧的手,弯下腰额头点地语气悲怆,“湘州水患一事,下官其罪有三,其罪一,初春雨水过盈,湘州地势低洼,山林濯濯湖泊湍濑,下官明知却未有防护,才造成这般局面;其罪二,水患一发未能及时寻到解决策略,造就湘州百姓流离失所妻离子散,良田被淹,房屋被损,自认无颜以对;其罪三,身为湘州父母官,当因以百姓忧苦为主,百姓遭此苦难,下官却无法感同身受替其受罪,寝难安食难咽,自觉妄受圣贤教导,妄为百姓之官,妄做大晋之臣啊,侍郎大人,下官有罪,有罪啊!”

    一番话完,已然带了哭腔,字字泣血,令人动容。

    季思叹了口气,再次弯腰将人扶了起来,“窦大人事事替湘州着想,时时为百姓操心,句句不离自身之职,何来的罪何来的错,这天灾非我常人之力可扭转,这般局面非是你我所想看到,事已至此窦大人莫要在自责了。”

    “侍郎大人,”窦元亮红着眼眶抬头,反手紧紧抓住季思双手,好似抓住了救命得浮木,“下官这条烂命是死是活已然不重要了,只求大人,救救湘州救救湘州百姓啊!”

    “这……”季思皱着眉,有些为难。

    他身后的王之贵同样眼眶同红,见状连忙上前扶住窦元亮,“刺史大人,几位大人长途跋涉已然挺累了,不如先让几位大人先休息休息,水患的事等明日再不迟啊。”

    “是下官疏忽了,”窦元亮站直了身子,稳住了心绪歉意道:“几位大人奔波了一路,想必异常劳累,下官已吩咐下人备好热水干衣,菜点心,几位大人先好生休息,至于其他的,明日再便是。”

    “有劳窦刺史了。”祁然微微颔首。

    “祁大人言重了,倒是因为湘州这事劳祁大人此行了,王判司领几位大人回房休息。”

    “是。”

    从窦府大厅里出来王之贵就带着三人往客房走去,客房在窦府西面,沿路种了一排李树,季思看了一眼笑着趣道:“刺史大人府中倒是像开了个果林,这又是桃树又是李树的。”

    王之贵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过去也跟着笑了笑,“刺史大人平日里爱摆弄花草树木,可以陶冶心性培养耐心。”

    “原来是这么回事,”季思眯着眼睛继续道,“不知还要走多久?”

    “就在前头,”王之贵的前头果然不假,拐了个弯也就到了。

    他站在一旁语气恭敬,“时候不早了,下官就不扰几位大人休息了,丫鬟就在外头,大人们所有需要告知她们便行,几位大人好生休息,下官先行告退。”

    等祁然沐浴洗漱完时又过了半个多时辰,这几日为了早些赶到湘州没日没夜的赶路,饶是他也有些吃不消,绷着一根弦时没发现,等整个人泡在热水中时才发现浑身肌肉酸痛,四肢百骸提不起点力气,稍微用点力就是筋骨扯着皮肉疼。

    他墨发散肩,发梢湿透弯曲,思来想去便坐在桌前到了杯热茶拿在手中。

    茶液滚烫,白瓷杯的温度灼热了手指,驱散了他一身的凉意,索性拿起自己佩剑一下一下细细擦拭起来。

    屋外雨势渐,只剩淅沥沥的声音,这时,窗外响起了一些悉悉索索的动静,动静不大但胜在祁然内力不浅,自然而然能够听到。

    祁然皱了皱眉有些疑惑,却还是起身不紧不慢的走到窗前,猛地一下一拉窗棂,果不其然瞧见了鬼鬼祟祟蹲在自己窗台的季不言。

    季大人缓缓起身立在祁然眼前,也是一副正欲就寝的模样,就穿了白色中衣,外头罩了件同色的棉质秋衣,平时整齐束好的头发随意披散在身后,长度及腰,夜风拂过四处飞扬,带着股淡淡的香气。

    白衣墨发,雨夜相会,季思容貌本就有些邪气,称着这副景象多了一些魅意少了几分正经,像极了话本里半夜私会书生以身相许共赴巫山云雨的山间精魅。

    精魅歪着脑袋露齿一笑,“子珩还未歇下啊。”

    可惜这书生是个不知情识趣的,上下瞟了他一眼,只是冷冷的问了句:“有事?”

    “嗯。”季思点了点头。

    祁然没接话,只是转身回了屋继续擦拭剑身。

    季思笑了笑,双手撑着窗台翻身跳进了屋里,末了还顺势关好了窗,理了理身上外衣自顾自坐下倒了杯热茶一口饮尽,暖意从喉咙一直延伸到胃里,让人一下就舒服了起来,他裹紧了外套侧头看向身旁这人轻声道:“睡不着随便走走,真巧遇见子珩也未就寝。”

    见祁然没搭理他,季思也不介意倒了杯热茶继续:“这是我第一次来湘州,未曾想这地儿竟如此冷,明明初春倒似初冬一般刺骨。”

    祁然依然没出声,季思索性又换了一个话题,“可惜无酒也无月,不然还可同子珩酌两杯,听闻陇西邳州千日春味道极佳,也不知湘州有没有卖的,这千日春不得了了,用的初春十种带露花酿成,酒封开封的时候十里飘香醇馥幽郁……”

    听着他絮絮叨叨的声音,祁然手上动作停了下来,忽然之间想起有那么一个人,也是这般在自己耳旁念叨着邳州的千日春,话没完他自个儿倒是先咽了口水馋的不行。

    “季大人,”祁然垂眸将剑塞回剑鞘断了他的话,“这时候也不早了,大人若无重要事情同下官商讨,不如早些回房休息。”

    “啊?”季思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请了出去。

    他站在走廊外听着屋里的动静逐渐消失,明明灭灭的烛火跳动了几下最终归于黑暗,季思侧头看了一眼勾起唇角笑了笑,才搓着有些僵硬的身子回屋。

    季思走的很慢,脚步有些颠簸,脸上的表情却难得的愉悦,他觉得自己实在算不上一个好人,用厚颜无耻处心积虑来形容都不为过,方太傅得好:王爷许是在蜀州养大的缘故,斯文的皮相下是一身的反骨,想要什么那就拼死都得要。

    自己就是这么个东西,他要祁子珩,那就想方设法都得得到。

    执念也好,贪恋也罢。

    祁子珩之于他,便如冬走的及时,春来的及早,世事不决,他人难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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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存稿,每天努力码到四千就更新,码不到四千就隔日,三儿子太难写了,不是我太慢,我检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