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谣言,实话,真假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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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间的时候湘州起了雾,吹不散,扯不断,丝丝缕缕的白色轻纱笼罩着城镇青瓦,入眼皆是山林叠翠,莽莽苍苍,耳中鸟鸣啁啾,百转千鸣。

    季思用叉杆支起窗户,迎面吹来的风带着水汽,扑在脸上激起湿润的凉意,他倚靠着窗框望了出去,瞧见院子后头得几棵花树开的极好,姹紫嫣红粉白娇嫩,昨夜下了场雨,花苞上含着的露珠摇摇欲坠。

    他定睛瞧着,眼神格外认真,像是许久未瞧过春日花开的景色一般,一直到刮了阵风,险些迷了眼,才猛地一下清醒过来匆匆合上窗唤来丫鬟洗漱更衣推门出去。

    还未到前厅,却瞧见杜衡身后跟着王之贵,身后还领着窦府一群护卫脚步匆匆往外走,季思稍稍一合计几步赶了上去,轻声询问道:“杜大人和王判司这是要去何处啊?”

    听见声音,杜衡和王之贵停下脚步回首,瞧见身后立着都侍郎大人,一群人纷纷附身行礼。

    季思摆了摆手,又询问道:“杜大人行色匆匆,可是发生了何事?”

    “并无什么大事,”杜衡答了句,“不过是窦刺史带着崔大人和祁大人去视察沟渠进度了,陇西布政使司去了不少人,这不西郊发粮的人手不够,昨日又下了暴雨,好几处棚子漏水,窦大人忧心百姓,故而让下官同王判司带了些护卫去帮衬一二。”

    “祁大人也去了?”季思有些惊讶。

    “嗯,天未亮便出府了,那时季大人估计还在休息,因而不清楚也是正常。”杜衡点点头。

    难怪今早起来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季思在心中这般想到。

    “刺史大人走前吩咐下官好生招待季侍郎,清粥菜,瓜果点心都备好了,大人若有什么需要给府中下人一声便是,这种琐事就不让大人闹心了。”王之贵躬身赔着笑。

    “窦大人费心了,”季思笑了笑,“不过皇上派本官来湘州视察水患一事,本官若是终日待在屋里未有作为,那不就是欺君吗,这若是让有心之人参了一本,本官这户部侍郎的位置,许是得换个人来坐,王判司觉得,谁合适些?”

    闻言,王之贵脸上笑容突然僵住,哭丧着脸急忙改口,“下官未有这个意思,只是……”

    “王判司不用慌张,本官随口而已,再了,这不还有杜大人吗,”季思将目光从王之贵身上投到杜衡身上,温声道:“有杜大人在这儿,本官又岂敢玩忽职守耽于享乐呢!杜大人你是这个理不。”

    杜衡自然不接他的话,只是垂这脑袋。

    季思我不介意,自顾自:“先前到何事来着……”

    他皱着眉,一副陷入沉思的样子,少顷后眉目舒展开来,朗声道:“到发粮对吧,凑巧本官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跟着去凑个数,慰问慰问百姓,王判司觉得如何?”

    “这……”

    王之贵有些为难,毕竟季思这人难伺候众人也都瞧出来了,就拿前日陇西布政使司的人来了湘州,一行人去了趟西郊发粮这事来,当时他们未到跟前,还只是远远瞟了一眼而已,这位侍郎大人便以手掩鼻黑着一张脸,瞧着那群百姓像是瞧见什么脏东西的神情,后头,连多一刻都待不下去,皱着眉回了府,第一件事便是沐浴更衣。

    湘州这地儿离临安远了些,京中的事知道的不多,幸而王之贵身为湘州判司,平日里也是从窦刺史口中听过几次这位侍郎大人的名号,起初还只当是夸大其词,直到见到真人才知晓是个什么性子,当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细细来也就是个生的好些的草包而已,半分没点出息。

    他来这段时间,未有丝毫作为,倒是整日作威作福专横跋扈,架子摆的极高,好似他们都是下等之人一般。

    昨日湘州官员私下吃酒时,都把他拿出来当个笑资聊上几句,酒过三巡脑子就不太清楚,各种荤段子的不少,男人间的恶趣味提现的淋漓尽致。

    钱长史是从漳州调值过来的,仗着辈分大平日里话没个把门的,当时着酒嗝微醺着:“你们都不知道吧,这季侍郎生母可是漳州名妓啊,当初多少人想一亲芳泽都没成,她自恃清高,看人时都是用鼻孔瞧着你,白白便宜了季康这斯,可这后头还不是成了人人皆可骑的娼妇,被玩烂的贱货,老子当时在漳州当差,立了功还睡了那娘儿们一次,那滋味销魂蚀骨啊,淦!的老子都起来了。”

    一堆人哈哈大笑起来。

    “老钱吃菜吃菜,别光喝酒啊,这都醉糊涂开始胡话了。”

    “哈哈哈,照你这般,那季侍郎还得喊你一声爹了。”

    “那老钱得祖上冒青烟才能出个侍郎。”

    “不过还别,这季侍郎虽是个酒囊饭袋,但也不是一无所长啊,至少那张脸生的极好,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那腰,那脸,那身段,啧啧啧,咱们湘州坊里都挑不出一个能比的。”这人摇头晃脑道。

    “他这侍郎该不是让人走旱路得的吧。”

    “美人美人,素手芊芊,绫罗锦衣落翩翩,玲琅环配语喧喧,玉体横陈卧堂前,换的高官厚禄爵……”另一人用箸击碗碟,拖长嗓子哼唱起来。

    一群酒气熏天的色胚心照不宣的大笑出声。

    虽暗里有再多的不屑轻视,可这明面上还是得好生伺候。

    王之贵不知怎就鬼迷心窍想到那次吃酒一群人的醉话,将满脑子的东西抛出去,抬头瞥了一眼季思又急急忙忙垂下脑袋,哑着声音道:“侍郎大人请。”

    季思已然不知这人心里头想了些什么,只是勾了勾唇角率先走了出去。

    一行人就这么到了难民所,那处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百姓脸上的疲惫和憔悴比前日更甚,麻木的排着队,麻木的往嘴里塞着食物,一下一下的咀嚼。

    四周很吵,各种呼声哭声咒骂声揉在一块儿,变成了另一种穿破人耳朵的尖刺声。

    王之贵开始指挥着窦府的护卫分粥修补漏水的棚子,季思就寻了个干净的地儿,刚走过去就有下人识趣懂事的端过来椅子,他也不客气舒舒服服的坐下,撑着下巴盯着一群人走来走去,瞧的无聊了就还耷拉着眼睛了哈欠,整个人看起来比众人还要累上几分。

    杜衡走过来时,这人坐在椅子上脑袋一点一点,跟鸡啄米一般,一副要睡不睡的模样,“季大人是来这处儿睡觉的吗?”

    听见声音,季思猛地一下惊醒过来,呆愣了一会儿,揉着发酸的肩膀抬头望着他,轻声道:“也不知是何原因,来了湘州以后就没休息好,这会儿听着声音倒有了困意,存孝再不过来,我怕是真就得睡着了。”

    “侍郎大人倒也不嫌吵。”

    “人若是累到极致,站着都能睡着,更何况吵一些。”

    “下官怎不知整日能坐就不站,能躺就不坐,不出力不用动有何累的。”杜衡语气不变。

    季思笑出声来,放松身子靠着椅子趣道:“存孝这人何处都好,就是过于耿直,与你话无趣了些。”

    他一边着一边伸了个懒腰,余光瞥向前方,突然瞧见个有趣的东西,随后伸手指了指那处冲杜衡:“你瞧。”

    后者听着他这语气虽不解其意,却还是耐着性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回首望去,季思指的那处是难民所的一个不起眼角落,在一座棚子后头,二人这个方向恰巧能瞧的清楚。

    那处有两个垂髫孩童在争吵,离得远了也听不见他们在什么,只见其中个子稍高的孩童伸手一推,他面前那个被这一推孩子,重心没稳住往后踉跄了几步,最后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手中捧着的瓷碗也应声落地而碎,里头的米粥散了一地,就连那块硬邦邦也在泥土中骨碌碌滚了几圈。

    推人的那孩子有些惊慌,骂骂咧咧的跑远,徒留下坐在地上的那孩子,一身泥土,满地狼籍,除了两人也有旁人瞧见,不过只是瞥了一眼,便神色漠然收回目光,继续做着手上的事。

    杜衡皱了眉头,从头看到尾,脸上隐约带了些火气。

    季思就仰着脑袋端详着他,见状托着下巴勾唇笑道:“这瞧也瞧了,看也看了,杜大人有何想法?”

    闻言,杜衡骤然回首,语气中带了些疏远:“侍郎大人觉得下官应该有何想法?”

    “怎变成你问我了,”季思啧了一声,“存孝性子朴实无华,不求名不求利,求的是一份俯仰无愧,比起我这等俗人来,不知何等君子端方,定是觉得那孩子可怜,想出手帮他,我的可对?”

    “并不。”杜衡道。

    季思有些诧异,他未出声,静静等着杜衡后头所言。

    “为弱则食,为强则刚,这道理穷苦人家孩子知道,那孩子是可怜,我能救他今日,却救不了他今后每一日,求人不如求己,若是他不懂反抗,任由旁人一次次欺辱,那这可怜也就成了可悲,”他到这儿停顿片刻问道:“这回答季大人可满意?”

    “凑活吧。”季思点了点头,“我若没猜错,存孝这性子定是无友为伴。”

    “下官自然比不上季大人,知交遍天下,临安香罗街处处皆留香,风流美名下官也略有耳闻。”

    “……”

    这天聊不下去了,季思尴尬笑了笑。

    杜衡看了他一眼,也不废话直言道:“季大人兜兜转转寻话题,顾左右而言其他,到底是想问下官什么?”

    “的确是有个疑惑想请存孝解答,”季思,“前几日你同子……祁大人视察时,可有听到什么消息,亦或者湘州百姓有何不对劲?”

    “不对劲?季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季思叹了口气,轻声道:“初到湘州翌日,遇见位大夫,他湘州大水过境,恐有疫病,让刺史府防范于未然,被护卫赶了出去,可大水之后必有大疫,是有依据可循的。”

    杜衡皱了皱眉,“疫病之不是事,年年都有半吊子大夫借着灾害牟取钱财,未有十足把握这话便当不得真,若是谣言,到时候一旦消息散布出去,便会造成百姓恐慌,如今湘州四处塌方洪水肆意蔓延,百姓一旦信了这辞,便会蜂蛹朝着城外奔去,到时候会是何局面,季大人可有想过?”

    “正是清楚这才问问存孝可有发现何处不对劲的地方。”季思正色。

    “容下官想想,”杜衡思索片刻,“倒是听守城的士兵死了个人,就在我们到湘州前不久。”

    “死了个人?”

    “嗯,是个老乞丐,不过并不是病死的,好像是他鬼鬼祟祟围着一户人家女儿,争执时磕到石头当场毙命,尸身也被葬好了,还是官府出的银子。”

    听着他的话,季思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季大人,”杜衡出声断了他的思绪,“水患一出,多的是想从中牟利的人,诸多谣言,切勿当真。”

    “存孝所言极是,许真是我多虑,”季思笑了笑,“不知不觉出来了许久,也不知咱们何时启程回京?”

    “若无意外,过了明日行清节便可回去。”

    行清节?

    季思有些震惊,他这几日日里夜里不是在想水患的事,便是在想祁然的事,到是忘记了行清节。

    以前的行清节季思都是一人独过,抱着火盆偷摸寻个地方给他爹娘烧纸片,后头还多了一个宛妃娘娘,今年多了个自己。

    自己给自己烧纸钱倒是独一份的。

    季思笑出声来,猛地一下想到件事,有些好奇温声询问道:“存孝和祁大人同年登科及第,那想必知道祁大人夫人是何奇女子吧?”

    杜衡垂眸看着他,沉声道:“下官没记错的话……”

    他停了片刻回答,“应该未曾见过。”

    *

    作者有话要:

    剧场:

    今天卡文卡太久了,刚码完就发,没空想剧场。

    知识: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诗·卫风·硕人》

    释义:十指尖尖像白嫩的茅草芽,皮肤白润像脂膏,颈项颀长像天牛的幼虫儿,牙齿排列像葫芦子。螓儿(似蝉而)一样的方额、蚕蛾触须一样的细眉。

    ps:季大人生的好看,但是一定不女气,那群人用这样形容他,很大一部分是为了侮辱,不代表季大人就是娘儿们兮兮的,他是个真男人,和祁大人一样的真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