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煽风点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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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听到李汜这个名字,季思感到有些陌生,心跳漏了一拍,整个人愣了愣。

    这是一个意料之外的问题,话音一落,季思眼神漂浮顿时慌了神,他拿不定祁然是个什么意思,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这人是不是瞧出什么所以故意试探他,可这念头刚冒出来便被他自己否决了。

    他知晓祁然性子,这人面上再装的如何儒雅端方,实则骨子里满是傲气,所言所行皆是思虑再三,未有十足把握便不会轻易出口,与其那番话是为了试探他是不是“李汜”,倒不如他是想从这个“季思”嘴中问出些东西来的更为准确。

    季思凝眸直直望着这人,稳住心神后将话头抛了回去,在纸张上写到:

    【何意?】

    祁然目光一直落在倚靠着门框的季思身上,将每一个表情和动作都看的清楚,神色淡然无喜,一会儿才出声,“下官还未入仕前同王爷有三载同窗情义,有段时间还能算得上熟络,王爷病逝时皇上替他行了大葬,朝中去了不少官员,独独少了季大人,听闻当时季大人身体抱恙在府中修养,茹素一年还往鸿福寺添了不少香油钱,鸿福寺中有人替王爷立了块长生牌,没留名姓仅有一字,言,下官若是没记错,大人表字可是不言,故而猜测,季大人同李汜王爷可是相熟。”

    他的这些都是李汜死后发生的,也是现在的“季思”所不知道的事,季思从醒过来便心翼翼战战兢兢,他对自己死后六年间发生的所有事都是茫然,索性原先那个季大人一无亲人,二无好友,三无挚爱,也没人同他谈论过去种种,祁然这突如其来的询问让季思有些紧张。

    季思攥紧了手中的狼毫,垂眸抿唇思索,若是祁然所皆是实情,那季大人同李汜便是关系匪浅,可他就是李汜啊,没人能比自个儿清楚,在他印象中同“季思”只是几面之缘,不过颔首点头,连话都未上几句,又谈何关系匪浅。

    气氛一时有些紧张,季思脑中思绪翻涌,将那短暂十八年的记忆匆匆过了一遍,刹那间,脑海中闪过一道亮光,他松开眉头抬眸对上祁然的眼睛,写到:

    【王爷与我有救命之恩】

    祁然盯着那几个字,眯了眯眼睛。

    季思又写到:

    【初入临安时因错被太子殿下重罚,幸得王爷求情才留了口气。】

    这番话并非是胡,这是承德三十二年的事,李弘炀和李弘烨赐封号出宫建府一年,皇上开始渐渐让他俩着手政事,不久后李弘炀便被派去视察民情,遇到西羌奸细偷袭险些被捕,得人拼死相救,本已送上黄金白银道谢,岂料这人尽数拒绝只有一求,他想去临安替齐王做事,后头李弘炀衡量再三,回京时便将这人带了回来。

    季大人无文无武,刚入京时是在齐王府当差,虽是救命之恩,但总归是个娼妓之子一身土气,再加上他待人不真,满腹算计,府中上下没人真把他当一回事,冷嘲热讽已是常态。

    记得这事发生那日下着暴雨,李弘炀不知从哪儿淘来些有趣的玩意儿,邀了不少人去他府中吃酒,李汜来的比较迟,到时便瞧见季大人满身血污趴在院中,发丝凌乱,衣衫破碎,一动不动趴在那儿,若不是胸腔还有微弱的起伏,远远望去和一具尸体无二,这人身上的伤口像是被什么动物撕咬的,血肉模糊还不停往外冒着血水,被雨水冲刷没一会儿就染红了周遭。

    雨下的极大,轰隆隆的声音像是要撕破苍穹,李汜驻足站立望了过去,脸上神色不悦。

    撑伞领路的下人瞧见,一个侧身挡了严实,讨好的笑道:“王爷别瞧了,那处没什么好看的可别脏了您的眼睛,王爷他们都在厅里候着呢,咱们快些过去吧,莫要让王爷等久了。”

    李汜眉头紧皱,也没搭理这下人冲那处扬了扬下巴道:“这是为何?”

    下人眼神漂浮不定,又知道面前这主得罪不起,哭丧着一张脸解释,“府中的下人,今早王爷养的霸王把绳给咬断跑了出来,正巧和这奴才撞上了,这奴才也真是的,让霸王咬几口也死不了,他胆子倒是大,操起一旁的柴刀几下把霸王给砍死了,奴才们赶到时这狗奴才凶神恶煞的,霸王倒在血泊中抽气,那模样别提多惨了,王爷大发雷霆把人的半死就给扔在院中,跪个两天两夜,是死是活就看他自个儿造化了。”

    李弘炀养的霸王是只西羌猎狗,是他底下的人送来讨好他的,刚入手就迫不及待叫了一堆人来逗乐观赏,自己当时也见过了,那狗一身棕色的长毛,龇牙咧嘴,瞪着血红的眼睛,四个蹄子又大又壮实,扬起头舒展四肢时足有半人之高,张嘴时口涏横飞,一嘴利牙很是吓人,面前这人还能出咬几下又不会死这般话语,到真是有些令人发笑了。

    院中那人身上满是被狗撕咬出的伤口,气息奄奄的趴在雨中,别两天两夜,能不能撑过今晚都是未知,他运气是真的差,活生生一个人天降一难,最终还落下个给一只畜牲偿命的结局,活到这般境界连只狗也不如。

    等这人完,李汜冷笑了几声,一把抢过油伞自顾自往雨中走去。

    齐王府下人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发展,呆愣在原处,反应过来也顾不上暴雨连忙迎了上去,着急道:“王爷是要做甚吩咐奴才便是,可别淋了雨伤了身子啊!”

    他在旁边叽叽喳喳个没完李汜一句也没听进去,只是走到那人跟前,将递了过去,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砸了下来,没一会儿就湿透了衣衫和发梢。

    那人下人见状更是慌了神连声道:“王爷这是干嘛,这狗奴才贱命一条王爷别为了他淋雨受寒,不值当啊,雨下的这么大,万一染了病可就不好了。”

    “所言甚是,为了一只敌国的畜牲赔了我大晋儿郎的性命的确是不值当了些,他以一己之力将西羌疯狗击毙,是为勇,若是众人都有这份硬气,我大晋铁骑早就横过逐鹿原了,那还想今日这般进退两难,在我看来这人非但无罪反而应赏!”

    “这……”齐王府这下人支吾了半天也不知该回些什么好,他若是应下这话,不就是摆明了自个儿主子的脸,若是不应下那面前这个祖宗又不是好敷衍的,这无论是进还是退都是麻烦事,顿时有些为难,额前出不少汗混着雨水哗哗顺着脸颊滑落。

    李汜盯着他瞧了一会儿,嘴角噙着冷笑道:“那狗再精贵总归是个养不熟的畜牲,它扑过来还不许别人反抗吗?若咬的是你,你还能站着任它咬不成?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死了便是死了,怎还让人偿命?齐王那头我去道,你也不用带路了,我自个儿过去便是,快些去找个大夫替这人瞧瞧,可别死了。”

    “是,王爷慢走。”

    一直等人走远,那下人才蹲在地上,凶神恶煞将趴在雨中这瞧不清面容的人的头发拽紧提了起来,恶狠狠道:“你个狗奴才倒是好命,王爷替你求情留你条狗命,往后给我心些!再有下次扒了你皮,呸!”

    完还往他脸上啐了口唾沫,才又骂骂咧咧的走开。

    季大人双眼闭只是悬着一口气,浑身提不起一丝力气,那唾沫被雨水冲刷着从他额前滑落,耳中嗡嗡的响,眼睑轻颤微微开了条缝隙,能瞧见的只有雨珠四溅的漫天雨雾,他嘴唇微动,无声无息。

    后头李汜出头保了这人,一众世家公子都在,李弘炀也乐意卖他个人情,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以至于他压根没放在心上,若不是祁然今天这个问题,他完全不会绞尽脑汁回忆,也不会想起来季大人密室里那把被细心珍藏的油伞,更不会想起和那日齐王府中的种种。

    祁然到底是想知道什么,季思不知道,那句话写完后也没出声,季思拿不定这人信了几分,半晌后才听他道:“是太子殿下府中的时候吗?”

    季思点了点头。

    “倒是有缘,”祁然轻声,随后望了望四周,“时候不早,季大人还是早些歇息的好,下官就不叨扰了。”

    他点头颔首,转身便回了屋,季思心中事事没底一堆问题寻不到人解决,想问祁然这是何意思,可也知道现在不是这事的时候,皱了皱眉叹了口气只好回屋。

    这一夜格外漫长,太多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熄了灯的湘州城陷入沉睡后显得尤其宁静,只听得见更夫的喊声和风声。

    夜半时分,薄薄的云层被吹散开来,露出那轮光芒微弱的圆月,孤零零的悬在半空。

    那月光洒在地面上,照亮了穿梭在城中的更夫身上,他拿着梆锣举着灯笼睡意朦胧的晃荡,咚——咚!咚!咚!咚!的声音一下接着一下。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咻一下闪过,更夫猛地一下回头,将灯笼举在眼前探着身子却什么也没瞧见,只看见被风吹的左右摇曳的树枝,他用手背揉了揉眼睛,有些疑惑的挠了挠发痒的头皮,随后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去,拖的长长的声音响了起来,“天干物燥!心火烛!”

    声音渐渐消散,人影越走越远,枯枝张牙舞爪,树影重重,一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树枝中跃过,还未瞧清楚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人借着树枝起势,避着巡逻的守城士兵一路跃出城外,在一片树林中落了下来,单膝跪地对着一处恭敬行礼,“仲先生。”

    顺着他行礼的地方望去,才发现那处站了一群浑身被黑布包的严实的人,只留下一双眼睛,这群人站在树影处,若不出声压根瞧不出有人,领头那个冷声询问道:“里头如何了?”

    跪着这人抬了抬头如实:“季不言和祁子珩来了快半月,同先生猜想的一般他们果然察觉到窦元亮的不对劲,窦元亮沉不住气露了马脚,远良粮号被设了套赔了夫人又折兵,他处处落了下方,于是便抓了季算孤注一掷,本来事事都按照先生的进行妥当,可不知是何处出了差错,季思没死。”

    “季不言没死?”仲先生皱了皱眉,语气中有些难以置信,“我倒是低估他了,一次次都能逢凶化吉,命大啊!窦元亮这个废物,一个季不言都解决不了。”

    他完后眯着眼沉思了片刻又道:“他们如今有何算,可是要回京了。”

    “属下不知,”这人,“不过瞧起来不像是要回京的样子,季思受了伤还得修养几天,况且属下觉得有一事有些古怪。”

    “何事?”

    “祁然让人把城中几个大夫关了起来。”

    “大夫?”仲先生来回踱着步目光一凛,站在了原地垂眸盯着这人道:“他今日去了何处?”

    “属下不知。”这人摇了摇头。

    仲先生有些烦躁的摆了摆手,“你好好跟着他们,有情况以暗号联系,回去时心些别被人瞧见。”

    “是,”话这人缓缓起身刚欲告退又突然想到一件事跪回原地道:“还有一事属下未禀报。”

    “嗯?”

    “王之贵今早死了。”

    “死了?”

    “消息被压了下去具体不清楚,是突然暴毙而亡,官兵里都传是染了病。”

    闻言,仲先生勾唇笑了笑,微眯的眼睛透出一丝精光,“大水,关押大夫,染病,若是没猜错,湘州要有大事发生了。”

    “先生可是有了算。”

    仲先生没回答他,只是眺望远方道:“火烧赤壁需得巧借东风,这东风来的刚好,火势不够旺,咱们替他们加把火便是了。”

    林间的乌鸦扑腾的翅膀往四处飞散开来,破了山中宁静。

    *

    作者有话要:

    剧场:

    祁然:你是不是暗恋我对象?

    季大人:喵喵喵???

    祁然:你为啥替他立长生牌位,为啥收藏那把伞,为啥死了还得让他重生在你身上,你心机很重,你是不是想这样得到他的**!想和他合二为一,我已经都看明白了!

    季大人:???!!!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一个npc!

    祁然:【抱住季思凶狠脸】我的,我的,我的!

    季思:【望天】

    ps:善良的人果然有好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