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世人万千,唯你是我的情之所钟

A+A-

    蒙达朗被急报消息吵醒时,天还没亮,外面狂风怒吼,旌旗纷飞,树枝摇曳,他只着中衣外头罩了件大毡,细长的眼睛透出狠绝,扫视着跪在下方的几人,脸上的神色看不出喜怒,只是举起军案上开封的酒坛仰头饮了一大口,冰凉的酒液进入喉中激起了一股暖意。

    “咚”一声,酒坛放回桌面发出的声响让几人心中咯噔一下,纷纷将脑袋垂的更低。

    “吧,让你们守在骁骑营大营附近两日了,可看出不对劲的地方?”蒙达朗开了口。

    下方几人微微抬头互相量,随后左边的士兵应道:“骁骑营这两日都在练兵,校场的灯夜里也未熄过,末将还探查到,昨日晌午萧长聿亲自进了一趟喀什城,再回来时带回来不少粮草,那运粮草的队伍上印的是姚家的标识。”

    蒙达朗放松身体靠在铺着貂毛毯子的太师椅上,眼睛禁闭,右腿高高翘着,左手撑这下巴,右手手指轻点着右腿腿肚,也未出声,只是安安静静的听着。

    汇报情况的探子拿不定他是何用意,互相面面相觑,中间的那士兵接过话头继续道:“末将还瞧见骁骑营一支精锐趁夜去了趟白马峡,他们身上穿着特制的衣物,天色太暗瞧不太清楚,请将军恕罪!”

    两人都完后蒙达朗依旧没出声,几人心中不安越深,绞尽脑汁想着是否还有什么重要的点没有到,思绪翻涌着,最后一人连忙补充,“将军,末将探查到萧长聿让人寻了几百捆枯枝和不少的火油,派重兵看守着,虽不知何用但应是十分重要。”

    话音落下,蒙达朗手上停下了动作,缓缓开口,“怎么发现的?”

    “末将从军之前是名猎户,所处村落中百姓多用动物油脂提炼出来制作油灯,虽没蜡烛来的亮堂,但动物油脂而成的火油能燃烧时间长,省了不少钱,运火油的推车车辙沾了些,从地面碾过,泥土沾染了些油滴,那味道末将很熟悉,是火油没错。”

    闻言,蒙达朗眯了眯眼睛,身子往前倾,犀利的眼神如暗夜中的野兽,透着毒辣和捕捉猎物的势在必得,“萧长聿……”

    他缓缓吐出这个名字,“果然够狠,他想用一把火将青木林烧出个口来,逼得阿拿昂不得不出来应战,这人心思歹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也不怕这火灭不掉烧到喀什去!不过这样也好,我还得好好感谢着萧长聿,他们闹得越厉害,对咱们越有利,阿拿昂啊阿拿昂,如今你就像掉进坑里的短腿鸟,再让你蹦哒一会儿,我看你还能找到生路!”

    这声音中含着的杀气足以震慑几人,蒙达朗嘴角挂着抹冷笑,大手一挥,“传令下去,这几日都给我足了精神,时刻准备好,不出两日骁骑营那边必定有动作,咱们得送某人上路了,这达安的位置啊,也该换人坐坐了。”

    一旁的副将眼力劲极高,见状迈了一步跪地行礼高声呼道:“天佑我主,错了,天佑达安!”

    下面的探子紧跟其后,连连磕头,“天佑达安!”

    “哈哈哈哈哈。”蒙达朗的笑声透过营帐传出,活在风中被风声吹散一点点飘荡开来,最后只余下流水潺潺,鸟鸣阵阵,四周茂密的树林成为了一个得天独厚的藏身点,巡逻的士兵两人为一组,在周遭来回走动着,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咻”一声,士兵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了,盯着身后的参天大树皱着眉量着。

    “怎么了?”同伴问道。

    “你听见什么声音没?我怎么感觉刚刚有奇怪的声音?”士兵困惑的问。

    “许是什么鸟禽动物吧,这林间多的是,别看了快做事,朗主可是了,这段时间都做事麻利点。”

    同伴催促着,士兵又看了一眼,只当自己昨夜没休息好,摇了摇头驱散困意又继续往前走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隐在林间的黑影盯了片刻匆匆离开。

    萧长聿将视线从摇曳的树枝上收了回来,量着校场上训练的士兵,面上瞧不出情绪,盔甲上红色的斗篷被风吹的猎猎作响,他站在高台之上手握指挥标旗,凌然不动,周身气势凛凛,震慑众人。

    郑成在远处眺望着,见状从校场另一头走过来,神色慌忙凑近萧长聿耳边低语了几句,也不知两人耳语是何,却见萧长聿脸色凝重了几分,将手中标旗递给一旁将领,自己领着郑成回了中军帐。

    他坐在主位抬眸问道:“吧,情况如何了?”

    “将军料事如神,那蒙达朗果真派了探子监视营地四周,将军略施计那探子果然中计,咱们的人跟着他已经探查清楚这蒙达朗营地在何处,”郑成,“这群人果然狡猾,他们营地安在了白马峡左侧的一个山谷中,四周树枝茂密又有山脉遮挡,不仔细瞧压根看不出那有个山谷。”

    萧长聿倒了两杯递了一杯过去,等人接过自己仰头饮尽才又道:“这蒙达朗不是等闲之辈,野心勃勃却又心谨慎,不用点计谋哪能诱他上套,他一直坐山观虎斗安得是渔翁得利的算,至今按兵不动是不确定我们和边域军究竟能不能起来,唯恐这里头是个套,咱们就让他瞧瞧这份必战的决心,这把火借着风头还能旺不起来。”

    “将军真算把青木林烧出一条路来?”郑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问了句。

    青木林群山茂林连绵数十里,横跨大晋三道,附近多城镇村寨靠山吃山,若是起了山火,火势过旺得不到控制周遭所有飞鸟走禽无辜百姓都得遭殃,先不青木林中珍稀物资没有个几百年回不来,就大晋一向对外是仁爱贤良之名,虽两军对峙没有仁慈一,可至百姓生死于不顾强行烧山那是暴君所为,到时候的的流言四起民心不稳,既无法造福后辈子孙又失了民心民意,那是真正地得不偿失啊。

    这其中的道理和严重性郑成能明白,萧长聿也不会不清楚,他揉了揉眉心回想到昨日递过来的密函里,脸上神情有些复杂,身子往后靠着椅背,仰头望着帐顶,语气淡然地开口:“事到如今,只有这个法子了,更何况,我信他。”

    郑成不知道这个“他”是是谁,只是望着自家将军,瞧见他脸上浮起的笑意更加困惑不已,同样困惑的还有萧常陈,他量着四周的景象,时不时侧头看着身旁两人问出了今天第十次问题,“季思,你究竟干嘛?”

    山路崎岖,季思身上的伤还没好透彻,走了许久本就累的不行又被着萧常陈吵的头疼,只好停了下来,从兜里掏出个木雕的玩意儿高高举起抬头左右看了看,眉头微皱,嘴唇紧抿,将那玩意儿塞回兜里,抬眸看了眼望不见边的山路道:“这处不行,地形太低了风力不准,再往上走走。”

    完他抬腿便算往上被人拦了下来,有些茫然的抬头。

    “先歇一会儿吧。”祁然道,他看着季思额头的汗水,满眼的心疼。

    季思用余光看了一眼四周的南甸兵,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让他放心,刚欲继续往前,身后传来了萧常陈的声音,“就在此处歇息吧。”

    话音落下,南甸士兵纷纷散开在各个方位站立,各个足了精神,以防止突然有什么意外发生。

    祁然寻了块平滑的石头,心翼翼扶着季思坐下,两人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像是相熟多年一般,这番举动落在萧常陈眼中,使得他多看了一眼,装作不经意出声,“我听在大晋男人和男人在一起会被唾弃的,你俩不担心吗?”

    没想到这人会开口,季思愣了愣反问道:“谁给你的?”

    萧常陈垂着眸没出声,只是用枯枝在地上胡乱画着。

    “萧长笙?”季思不确定试探,瞧见那人停顿的动作便确定了自己猜测,丝毫不意外的:“有意思,他那样的人也能有人喜欢,我还以为只配孤独终老呢。”

    闻言,萧常陈脸色一变手中枯枝笔直朝着季思刺来,祁然身形一动揽住身旁人的腰身侧身躲开,侧头看着那刺进刚刚两人所坐位置土中三寸的枯枝,脸色已经可以用难看来形容,厉声道:“将军这是干嘛?”

    “管好你的人,”萧常陈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猛兽,眼神犀利面目暴怒,“再敢出言不逊我就割了他的舌头。”

    “他心中无你,你还将他每句话都放在心中,何必呢,还不如先发制人省得失了先机。”季思像是不限事大一般,从祁然身后探出个脑袋趣着,果不其然又把萧常陈气的不行,作势就要动手。

    其他人不懂季思,祁然却是对这人了解的很,这人摆明是在萧长笙手上吃了亏,逮着机会就想讨回来,师父不在逗逗徒弟也行,祁然知道这人脾性有些无奈的将人脑袋按了回去,声警告:“再下去你舌头可保不住了。”

    罢,冲着萧常陈抱了抱拳,“他并非这个意思,还望将军莫要记在心上。”

    萧常陈火气未消,冷哼一声拂袖离去,一众士兵见状也只能列队跟上,季思将脑袋搭在祁然肩膀上望着萧常陈的背影,轻声道:“这兔崽子还好是萧长笙的徒弟,这要是我徒弟我得一巴掌呼死他不可。”

    “你俩年岁相同。”祁然提醒道。

    李汜死时十八生辰未过,仔细算起来其实还比萧常陈还上一些。

    这话一季思不乐意了,一把环住祁然肩膀不依不饶,“我现在年岁比他大就成了,我还比你大呢,子珩弟弟,快,唤声哥哥来听听。”

    话时两人身子贴的很紧,祁然身子能感觉到季思话时在自己耳边的热气,若有似无不远不近,带着这一点酥麻感,透过薄薄的皮层一点一点渗入皮肉中,莫名让祁然有了些许不自在,只好侧头咳嗽了两声,“别闹。”

    他移开视线的模样有些急促,季思盯着人侧脸量 ,目光落在他微微泛红的耳尖上,勾了勾唇凑过去用牙齿轻轻磨着那坨软肉,似咬似吻,含糊不清道:“我不。”

    祁然被他逗的没了脾气,满眼的无奈和,握住人环住自己的双手捏了捏,“松手,先做正事要紧。”

    季思把所有的缺点,任性和不讲理在祁然面前展现的淋漓尽致,骨子里那个带着些痞气和满肚子坏心思的王爷又冒了出来,声音像是从鼻腔中发出来的一般,带着点软糯,“子珩哥哥,我伤口疼,你给我点甜头我就松开。”

    萧常陈他们并未走远,祁然望着前面这群人的背影,也未应下只是轻轻捏着季思的手腕。力度不重带着些暧昧的意味。

    见好就收的理季思还是明白的,就是逗逗祁然而已,未等人应答率先松开了手,几步越过祁然笑道:“不逗你了,先上山吧......”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一声叹气,紧接着便感觉手腕一紧,身子顺着这股力转身,眼前被手掌蒙住只余下一点光什么也瞧不见,未等季思出声唇上落下一吻,有些干燥却柔软温热,天地万物都归于黑暗,耳边所闻是风声,是鸟鸣声,是他与他一致的心跳声。

    这吻转瞬即逝,手腕上的束缚松开与此同时眼前的景物再次明亮,季思望着匆匆走开的背影,抬手碰了碰唇,上面好似还残留着某人温热的气息,他唇角止不住上扬,几步凑过去同人十指紧握,身旁之人愣了愣随后用力回握住了。

    刚刚发生的一切不过眨眼之间,萧常陈看到的仅仅是二人紧握的双手,也不知想到什么,脸上神色愈发不佳,冷哼道:“有伤风化。”

    季思也没动怒,只是笑眯着眼睛语气温和的:“总好过某人形单影只的好。”

    完拉着祁然大摇大摆从人跟前路过。

    萧常陈面色不佳,死死磨着后槽牙却拿季思没辙儿,在心中啐了两口不远不近跟了上去。

    青木林附近多山多林,没人带着很容易迷失在其中,在加上林中瘴气没有南甸人带路便是必死无疑,他其实不大明白这二人是何算,事事照着安排的进行只等蒙达朗入套中计,可季思却时候未到久久按兵不动,今日又非得出营,虽自己同他们结盟,可总归立场不同并非深信不疑,留了个心眼名为陪同实为探查跟了一路,这一路两人领着他们直往最高处走,越到山顶周遭平坦开阔风势越大,众人立在山巅,衣袂纷飞,发丝飘散,自上而下望去,入眼皆是郁郁葱葱的树冠,眺望远方群山绵绵天际无边,百鸟盘旋在半空鸣声阵阵余音不绝。

    风势有些大,众人视野被发丝吹的模糊不清,萧常陈眯了眯眼睛将发丝撩开往前走去,再次询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季思没回话,只是从兜里掏出那个木雕的玩意,这东西是祁然做的,废了挺长的时间,一只木头雕的百灵鸟,安在筷子粗细的铁棍子上,尾部插了红色的旗帜,因为做的匆忙看起来算不上多精致却胜在巧可爱,萧常陈也不知这玩意儿是做何用的,季思一路上把玩了许久,这会儿见他又掏出来更是不解。

    他往前走了几步将那玩意儿高高举起,风呼呼刮来铁棍上的木鸟吱呀呀连轴转,最后鸟头摇摇晃晃指向了一处方位。

    “震东之位。”祁然看着鸟头指的方位到。

    “云往兑西走,风从震东刮,东风送湿西风干,南风吹暖北风寒,好天气啊,”季思回头冲着萧常陈挑了挑眉,“将军,这时机现在合适了。”

    萧常陈听着两人哑谜,薄唇紧抿,任由狂风吹乱发丝,脸上神情瞧不出喜怒。

    喀什的天色暗的快,陆陆续续便有人点了烛火,南甸边域军军营中瞭望台的光亮的晚一些,营地中四处有巡逻的士兵,季思一行人回来时阿鲁曼蕾早早闻声赶来,扑到萧常陈跟前嘟着嘴巴开始抱怨。“常陈,你又不带我出去玩。”

    “山路崎岖,带你不便。”

    “我不管,我才不要和那个老男人在一块儿,他就知道欺负人,我又不敢罚他,我要是罚了他你肯定得生我的气。”

    “咳咳,”抱手依靠着旗杆的男人出了声,“你是一国公主,谁敢欺负你啊,我可没这胆量。”

    “就是你,你让我给你端茶送水,还让我给你捶腿按肩。”阿鲁曼蕾气得不行,回过头冲人大吼。

    萧长笙一脸无辜,“我逗逗你,谁知道你这么听话。”

    “你......”

    萧常陈没注意两人喋喋不休的争吵,只是越过阿鲁曼蕾走向前面那个有些懒散的男人,语气不容置喙道:“我想同你聊聊。”

    他话音落下,周遭争吵声安静了下来,阿鲁曼蕾眼神一暗,季思扒着祁然肩部看的兴致冲冲,而萧长笙则是笑容僵了僵,侧头躲开人视线,“哎呀,这时候不早了,早些睡有什么事明日再吧。”

    这几日萧长笙有意没意的在故意避着萧常陈,就是不想把那些个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翻出来,一别两宽互不扰便是最好,可面前这人总是不依不饶,非得在自己这儿讨个法,这事起来属实复杂,里头的弯弯绕绕着实麻烦,萧长笙是个鸵鸟性子,想着能躲便躲,怎奈何自己养的兔崽子半点没学到自己优点,倒是把萧长聿那事事要个法的性子学个十成十,也不知谁才是他师父。

    他想着同人周旋,萧常陈却不给这个面子,步步紧逼不给人一点退路,“你若是愿意那便在此处。”

    闻言,萧长笙知晓今日是躲不过了,左右量着看戏的几人,尤其是那个叫季思的,眼中戏谑不掩丝毫,心下一狠,一把拽过人手腕骂骂咧咧的往林间走去,“,快点完我好回去睡觉。”

    直到两人身影走远还能听见他的声音。

    季思摸了摸下巴一脸玩味,“这就走了啊,我还以为能有好戏看呢。”

    “该换药了。”祁然拉住人转身便算离开,才走两步季思回眸瞧见站在原地的阿鲁曼蕾,昏暗的光在她身上,将影子拉的细细长长,她低着头看不出脸上神情,季思沉思着,让祁然在原地稍等一会儿自己凑到姑娘边上闻声道:“夜里寒气重,公主还是回去吧。”

    阿鲁曼蕾仰头笑着回,好似同往常无二一般:“是有些凉,我得先回去了。”

    罢心情愉悦的哼着曲离开。

    周遭一下子安静下来,营地那处的所有声音没有一点能够传到萧常陈耳中,他看着走在自己面前的萧长笙,两人紧握的手传来一丝凉意驱散了他心里那股燥热,他六岁之前的记忆是没日没夜的挨挨饿,六岁之后的所有记忆都同面前这个男人有关。

    刚到骁骑营的时候自己语言不通怕得要死,生怕自己闭上眼睛就会像边域军那群人一样,被这个男人一刀毙命尸首分离,他很怕死,作为德古家的私生子是被所有人厌恶的存在,就像沼泽这个名字一般肮脏恶心,哪怕受尽欺辱也比任何人都想要活着,那段时间是这人陪着自己,即使手腕被咬出血也只是笑着咒骂两句继续给自己上药。

    萧常陈记得自己学的第一句大晋话便是师父,那日这人笑了许久冲到萧长聿跟前不停炫耀,他给自己取名常陈,常陈星是禁卫军是守护,他告诉自己只有变得强大了才能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所以自己得更加努力,因为想守护这个人。

    过去种种在眼前浮现,萧常陈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局面,喉咙酸涩忍了许久的话终于宣泄出来,“师父......”

    声音沙哑哽咽,虽只有两个字却让萧长笙的身子一僵,如避蛇蝎的松开身后之人的手依靠着树干语气淡然道:“要什么便吧,完就别来烦我了。”

    他没回头只是垂着眸沉思,半晌后也没听见声音,一抬头瞧见人前瞪一眼抖三抖的南甸将军在自己身后眼眶通红,双手握拳满脸的委屈和难过,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声来,顿时慌得不行凑到人跟前着急道:“不是,你干嘛,你是一军之将这模样若是让人瞧见威信都没了......”

    后面的话被突如其来的拥抱断,他身子僵在原地,脸色阴沉已然有了不悦,“萧常陈,放开。”

    萧常陈不但没有松开还收了收手,将人抱得更紧了些,声音沙哑带着哭腔,“师父,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唉,”萧长笙叹了口气,望着远处星星点点的天际,语气淡然,“你总归不姓萧啊。”

    “我是,”萧常陈执拗道:“阿拿昂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只有一个萧常陈,我不想当阿拿昂我只想当你的萧常陈,师父你别赶我走好不好。”

    听着这人的声音萧长笙的思绪飘得很远,好似又想到当初那做了噩梦躲在自己怀里哭的喘不上气的孩童,这一眨眼的功夫就同自己一般高了,他养了他十年,这十年间事事悉心教导亲力亲为,待人如弟如子,他以为自己这个徒弟只是个被抓去军营做苦力的喀什百姓,却不知是南甸大族之子,南甸王从头到尾都知晓,只要他略施计大肆宣扬一番,临安的那位君王就会知晓他们萧家同南甸大族关系匪浅,并将此事瞒着不报。

    君心难测最忌猜疑。

    萧家走在刀尖上举步维艰,周遭多是虎视眈眈之人,妇孺女眷均在临安,这个通敌的罪名一安下来等待萧家的只有一个死字,他怎能用将整个萧家置于危险之地,怎能让他大哥一朝心血毁于一旦。

    更何况后世的史书会怎么萧常陈,于南甸而言他是叛贼?卖国贼?南甸耻辱?于大晋而言便是刽子手,心机深沉阴谋家,为将者守的是盛世太平,为的是一世英名,自己放在心尖上疼的徒弟,哪能舍得后世之人提起阿拿昂三个字都要啐上两口唾沫,修葺石像日夜被人践踏,只能被奸贼这称呼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世世代代,他舍不得啊。

    南甸王算准了种种,德古家野心过大无法控制便统统除去,可没人能接手边域军,所以他把主意到了德古家丢失那个儿子身上,名正言顺又好掌控,用一个阿拿昂换的南甸边境安稳萧家太平,双方都没任何损失,这买卖细看起来着实划算,可千算万算没算到阿拿昂对自己师父,也就是骁骑营副将起了点异样的心思,这事就变得复杂起来了。

    萧长笙被人抱得紧紧的,觉得浑身不大自在,他是真没想到自己养大的徒弟对自己抱着的是这种想法,那日在账外听见他喊着自己名字自读时,心情怎一个复杂能言,一条通敌的罪名就够自己受得了,再来一条师徒相恋罔顾伦常,自己估计晚上睡觉得被萧家列祖列宗一人一口唾沫星子淹死,前前后后一合计心一狠索性把人逐出师门扔给南甸王了,以至于萧常陈至今都以为自己被逐出师门是因为那些腌臜心思的原因。

    他抱着萧长笙将脑袋埋在人脖颈间,用力汲取着那股熟悉的气息,恨不得将之揉进骨血中,有担心太过用力伤了心心控制住力度,语气委屈声认错,“师父,我错了,我以后自读一定躲着你点,你别生气了。”

    罢还像时候一样蹭了蹭自家师父的下巴。

    萧长笙简直被人气笑了,一把推开人脑袋没好气道:“所以你之前是故意对着我自读啊,萧常陈你要点脸不。”

    不要脸的某人耳尖不争气的红了起来,将脑袋埋了回去瓮声瓮气,“喜欢师父。”

    “常陈,”萧长笙还在笑,可出的话却没有一丝笑意,“我是不会喜欢你的。”

    两人久久没出声,夜里起了风将两人的发丝吹散交织在一块,萧常陈眼神暗了暗,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握紧,脸上神情有些冷绝,下一秒又恢复了笑容,轻声道:“只要能陪在师父身边做什么都可以,达安对我有知遇之恩,我答应他会好好护着公主,等明日过后事情结束公主继位,我便辞官亲自向师父请罪,只求能留在师父身旁,到时候要要骂定不敢有一句怨言......”

    “哪怕我让你娶妻生子?”萧长笙断他的话问。

    “是,”萧常陈犹豫许久松开手乖巧站在一旁咬着牙点头,“以往是我鬼迷心窍生了邪念,现在已然明白自己那些腌臜心思不妥,师父莫要同我计较,徒儿下次不敢了。”

    萧长笙理了理有些杂乱的衣衫,抬眸看着面前垂着脑袋一言不发的人,心绪乱成一团半点找不到头,张了张口叹气,“时候不早了,明日还得做事,改日再吧。”

    这话落入萧常陈耳中算是两人关系缓和的开始,他脸上扬起笑容匆匆追赶上去,语气自带笑意,“师父,我以后就当你手下的兵替你杂,达安答应过我公主继位后南甸避世不出,到时候咱们也不用仗了,我开一块地给你种果子酿酒如何......”

    话的声音渐渐消散,人影也瞧不见,微弱的月光在林间树影重叠,乌云蔽月能照亮的范围有限,隐在树干后的黑影站立了片刻悄悄转身离去,猫头鹰的声音在暗夜中响起,云消月显,山林寂静。

    祁然止步抬眸看了一眼悬挂在半空中的月亮,随后掀开帘子走进帐中,他将装满热水的盆放在桌上,回身时眼神暗了几分,季思趴在塌上看书,墨发泛着光泽披散着统统被放在了一侧,身上只着一件单裤,因为刚刚擦了药的缘故外衣松松垮垮的盖在身上,堪堪能遮住背上大片春光,帐中橘黄色的烛火很暗笼罩在季思身上,露在外的肌肤白的刺眼好似在发着光,像一块温润剔透的上好白玉,将四周照的比其他地方亮堂些。

    白衣墨发,衣衫半敞,烛火昏暗,像极了摄人心魄的鬼魅,就静静躺着那儿等着你上钩一般,不知为何祁然觉得心中燥的慌,喉结上下滑动咽下了几分荒唐心思,他移开视线走过去便欲抽出人手中书籍,谁料那人像是算准了一般并不放手,反而顺势抬眸身子也抬了起来,发丝和衣衫顺着他的动作向下滑落几分,将那刺眼的白光倾泻的更多。

    季思胸前的刀伤已经结痂开始长新肉,粉色的嫩肉衬着白色的胸膛似冬日腊梅图白雪红梅,教人移不开眼,腊梅之间藏着两颗茱萸,鲜艳如血惹人垂涎,再往下是被衣衫掩住的更多景色,祁然垂下眸烛光在眼睑上映射出一片阴影,睫毛轻颤泄露出些许慌乱,手指捏着书本无意识的用了用力。

    季思斜挑着眼,就这这个姿势抬了抬眉,“干嘛呢?”

    他话声音很轻,尾音上扬,慢悠悠传入人耳边似情人间的低语,祁然微微抬眸,便能瞧见这人含着春水一般的眼眸,张合间半截舌尖若隐若现,发丝有些悬在半空有些落在肩窝,因为抬头的姿势脖颈高高扬起,幅度极为好看,像只引颈的天鹅十分乖巧,这副光景瞧的祁然眼神又暗了几分,沉声道:“天色不早,你上了药还是早些歇着吧。”

    罢作势便要将他手中书本夺走,却未料到季思抢先一步抽出书,身子往后倒去,右脚抵在祁然胸前未用力便将两人距离隔开,动作幅度大了些,因此胸前衣襟大敞,这满园的春色让从账外吹来有些凉意的风,都带上了几分暖意,两人呼出的气都灼热起来。

    “是我自个儿歇着还是你同我一道歇着?”季思歪着脑袋嘴角挂着抹笑,话间笑意阵阵,眼中满是戏谑的趣。

    季大人这身皮相是用真金白银一点点养起来的,半分瞧不出少时瘦骨嶙峋的影子,全身上下肌肤都泛着如玉的光泽,没有什么过分的肌肉,纤细却不羸弱很适合让人把玩,抵在自己胸前的脚白皙中透着淡淡的粉,脚背隐约能瞧见青细的血管,在昏暗的烛光下带着点淫靡感,欲而不色。

    这脚同他的主人一般,隔着衣衫只是轻轻贴着却让人无法忽视这种温热触感,祁然自上而下,目光对上这人戏谑的眼神,叹了口气道:“你伤还没好,别闹。”

    季思痴痴地笑,伸直脚用脚趾在人胸前着转儿,微微抬了抬下巴,有些挑衅的开口,“我就闹你当如何?”

    他一边着脚尖一边下移,轻轻点点的力度每一下都不偏不倚落在祁然的心上,在快要碰到源头时脚踝被人紧紧扣住落在了掌中,堪堪能用手握住,掌心的温热贴着脚踝的凉意,冷与热交织,是冬雪和烈日,是理智和放纵,克己守礼维持着祁然摇摇欲坠的清醒。

    季思眉眼弯弯用了三分力踹了人一脚,嗔怒道:“我,你到底行不行啊,不行让我上了。”

    祁然有些无奈,心翼翼将人带着凉意的脚用内力焐热再放回去,再替人将凌乱的衣衫穿好,方才缓缓道:“在外头总归是不便,既无三书也无六聘,仅有木板和荒林,我不想委屈你。”

    这人的性子没人比季思了解,他歪了歪脑袋,勾唇笑笑,“你莫不是还算下了聘礼,明媒正娶拜了天地才与我同房花烛不成?”

    “咳咳咳。”祁然侧头咳嗽了两声,泛红的耳尖泄露了主人心底的想法。

    季思盯着人愣了愣,思绪翻涌想了许多,眼睛眨了眨,嘴角止不住上扬,身子直直朝着人扑去,被祁然稳当接住,后者收了收抱住人的手道:“慢点。”

    “祁子珩,”季思眼睛亮着光,双手紧紧扒住人臂弯,将眼前之人所有表情印在脑海中,“你想娶我吗?”

    “是,”祁然看着怀中人笑意妍妍的面容,想也没想点头,“我想娶你。”

    自始自终,想娶的都只有一个你。

    此生如若不是你,不愿与人共白头。

    世人万千,唯你是我的情之所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