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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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喀什回来几日,这几日是季思过的最舒坦的时候,宫里没人传唤他,太子那边也安静无声,像是忘记他这号人了一般,户部衙门也不着急去,毕竟他回京这事还没传出去,也没多少人知晓,终日在府中太极吃吃茶,时不时和初一听雪插科诨几句,日子简直不要太舒坦。

    听雪抱着东西进来时他正窝在软塌上指导初一练字,外头天凉但屋里点了炭火也不显得冷,他只穿了件春衣头发用同色布带系着,一笑一抬眸颇有些风流无双的韵味,也不怪烟花楼里的姑娘们天天惦记。

    自季思受伤以来,听雪觉得他好像同以前不一样了,但是具体是哪儿不一样却又不上来,人还是那个人,样子也没怎么变,言行举止更没什么不同,可气质却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都原来的季大人不好相与,府中没几个人同他过话,更不知晓私下是何模样,唯一熟悉的赵管事也没了,更是无法追寻以前种种。

    所以若真要问起季大人以前是个什么性子,众人也是你一言我一句也不清楚,好像大家都知道一些,却又知道的不全,七零八凑都是些做不得数的,听雪只是府上一个丫鬟自然也不了解,但眼前这个季大人对她好,所以她也愿意喜欢眼前这个季大人,便不再去钻那些牛角尖。

    听见开门声,季思抬起头开了一眼,冲着她怀里抱着的东西点了点下巴,“那是什么?”

    “杨大人送给大人的玩意儿,”听雪一边将东西放下一边道:“大人去了这么久不知道,这段时日杨大人收罗到什么有趣物件都连带捎一份过来,是等大人回来逗乐。”

    “杨钦?”季思挑了挑眉,“算他有这份心,没白帮他的忙,拿来让我瞧瞧。”

    闻言,听雪连忙将那些东西递到季思面前,后者盘腿坐在塌上拿起那些东西端详,瞧见好玩的就丢给初一时不时和听雪聊几句,这时屋外响起了敲门声,“大人,太子殿下派人来唤你过去。”

    就这么一句话,季思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他低头看着手中这个木头雕刻的机关鸟,沉思半晌自言自语道:“真是一刻也不消停啊。”

    从轿子里出来时,季思不动声色抬头看了一眼四周,这处不是东宫也不是晏家那处别院,他印象中应该是第一次来,垂了垂眸开始在心中盘算李弘炀这次的又是什么算盘。

    “季大人,这边请。”

    季思点了点头,跟在人身后七拐八绕。东宫的侍从将四周围得严严实实,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阵仗摆的很足,一直到院门口,带路的公公才停下脚步躬着身道:“殿下就在前头,季大人自行进去便是。”

    “有劳公公。”季思抬头看了看院周围着的侍卫,舔了舔嘴唇回,随后抬腿走了进去。

    守在门前的侍卫替他开了门,里头估计点了炭火一股热气拂面而来,季思心翼翼看了一眼听见里面传来的咳嗽声才走了进去,随后“砰”一声,身后的房门重重合上,他站在原地有沉思着,里屋传来了李弘炀虚弱无力的声音,“还不滚进来。”

    听见声音季思急急忙忙走了进去躬身行礼,“见过殿下。”

    他完话后头顶没传来动静,季思也没抬头看,倒是听到汤匙和瓷碗碰撞发出的声响,足足等了一会儿,才听李弘炀咳嗽道:“起来吧。”

    “谢殿下。”季思站起身抬头才瞧见屋里站了不少宫女太监,还有晏怀铮和李弘炀身边那个兰先生,他视线在两人身上扫过,落在晏怀铮身上时和人对上视线,后者戏谑的冲着他笑了笑,做了个摇头的动作,季思心中了然,急忙将视线移开。

    屋里炭火点的很足,季思额头出了一点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苦涩的药味,混合着熏香,有些不出来的奇怪,他抬头心翼翼看了一眼,见李弘炀坐在软榻上,身上披着厚厚狐狸毛做的大毡,整个人像是被包裹在一床暖和的毛毯之中,脸上带着病态,白的不见一点血色,像是刚喝完药,用太监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随后放在桌上,一旁候着的宫女连忙将沏好的热茶递过来,他接过后暖了暖手,低头咳嗽了两声,有气无力闻道:“听下头的人。你回京有几日了。”

    “两三日了,”季思恭敬的回话,“知道殿下中毒一事后,下官这心里头万分担忧心绪不宁,整宿整宿睡不着,恨不得亲自来东宫照料,但又怕自作主张惹得殿下不悦,这不一直在等殿下召见。”

    “行了,你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李弘炀冷笑了两声,“你这是担心本太子若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这户部侍郎的位置也保不住了。”

    “下官不敢。”

    “不敢?你季思有什么不敢的,”李弘炀盯着他,神情看不出喜怒,咳嗽了两声又道:“吧,在喀什都发生了什么事。”

    季思动了动眼睛,一时之间不太确定李弘炀是想从自己这儿了解到什么,他垂着眸想了想,将在喀什发生的事都了一遍,毕竟这些事动静不,知道的人也不少,只需要派人往喀什走一趟就能知道真假,没必要作假谎,只是瞒下了祁然去喀什的事,再把明明是自己和祁然布的局变成了萧长聿布的局,自己只是这局中的一部分,成了枚棋子被他们耍的团团转。

    一番话的有理有据绘声绘色,就连话中那份气恼和憎恨都同往常无二,李弘炀掀起眼帘斜瞅着他,有些拿不定这人话里几分真几分假,若季思以前是条泥鳅,看起来没有攻击性实则滑不溜秋的,那他现在就是只装猫的虎崽,乖巧听话,只有时不时露出的爪子才能泄露野兽的天性。

    李弘炀并不觉得奇怪,因为自他认识季思以来,就知道这人比看起来心机更重更有野心,再加上他现在也不全算自己人,身后还有个皇上,所以这些改变显得那么的情理之中。

    “所以,那南甸朗主为何要杀你,本太子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么大的能耐能让他恨不得将你除之而后快,除非……”他到这儿停顿了一会儿,才又不急不慢的将后面的话完,“有什么秘密不能让本太子知道的,季思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本太子?”

    季思心下一慌,脸色顿时变得不好看,急急忙忙跪下着急道:“殿下,给下官十个胆子下官也不敢瞒着您啊,这真真是冤枉,下官待殿下那是一片赤忱从未有二心,是不是有人在殿下跟前嚼舌根子,待下官去拔了它的舌头丢去喂狗!”

    “那你待好好,这里头是何缘故?”

    真话是铁定不能,这事复杂不还牵扯到自己,他自己都不知晓里头的弯弯绕绕,真要出来又是一团乱,季思脑中思绪翻涌,各种法子想的飞快,脸色一沉索性豁了出去,猛地一下嚎出声来,“殿下可要替下官做主啊!那萧长聿……他……他有……有……”

    “有什么?你是不会话了吗?”李弘炀看着季思支吾的模样,有些不太耐烦。

    季思一副气得不行,话声都带着抑制不住的怒火,“他有龙阳之好,用言语折辱下官,也不知怎么落到了南甸贼子口中,竟以为下官同那厮有什么腌臜的干系,这才发生这些个事,萧长聿这人目中无人,实在该死!”

    “哦,”李弘炀挑了挑眉,来了兴趣,“你怎么知道他有龙阳之好?”

    “他下官……”季思停顿下来,咬牙切齿带着恨意道:“下官貌若好女,可惜生为男子,若是女子,定要……定要娶……殿下这厮实在欺人太甚!”

    他话时一旁的晏怀铮在量着,瞧见这人气的颤抖的身子,握拳的双手,和恨不得将萧长聿碎尸万段的语气,一时之间分不出真假,他倒是听过萧长聿这人,是个硬茬儿,武将大多都瞧不上文官,尤其是季思这种空有皮相,趋炎附势的弄臣,那些个话真假不一定,但故意折辱季思倒是肯定,也的确像是萧长聿能干的事,故而真真假假就不太好区分了。

    眯眼沉思,晏怀铮抬眸望向李弘炀摇了摇头,后者皱了皱眉咳嗽两声,出声道:“季思。抬起头来。”

    季思心下一沉,双手下意识握紧缓缓抬头。

    李弘炀垂眸量着跪在面前这人,也不知是不是过于生气,眼尾都泛着红,眉眼间带着煞气,有些狠绝又有些艳丽,这两种奇怪的感觉在这人身上组合成了种独特的气质,绕是李弘炀见过不少美人儿,也不得不承认季思生了副好皮相,不似女子娇弱,也不似男子粗矿,介乎于二者之间,尤其当他抬眸望向你时,眼中盛满春水,不笑自含情,令人心头一震。

    季思以前有这般好看吗?

    在心中问着自己,李弘炀也不大记得清,印象中都是季思卑躬屈膝溜须拍马的模样,到真没好生看过这人长什么样,不过记得那时候救他那个少年应是长的好看的,但谁能知道内里居然是这么一个玩意儿,也就把他当个徒有其表的草包,李弘炀收回视线,咳嗽了两声轻蔑道:“萧长聿的倒也没错,你也只有这张脸能入眼了。”

    闻言,季思僵住,脸色有些尴尬,垂下头喃喃道:“殿下的是。”

    李弘炀嗤笑了一声,将身上狐裘裹紧了些,才一皱眉候在边上的太监立马识趣的将往红炉里添了些炭,火星四射,屋里的温度又热了几分,季思额头出了薄汗也不敢抬手去擦,只好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

    “你回来这几日都清楚发生何事了吗?”李弘炀问。

    季思有些拿不定他这言外之意,是问他中毒还是问梁王,亦或者是问皇上病情好转这事,思索着心回答,“殿下指的是梁王意欲加害于您这事吗?”

    “你觉得呢?”李弘炀没有应话,而是将这个问题原封不动抛了回去。

    这几个字用意颇深,季思在心中重复了一遍,抬眸扫视了一圈发现往日跟个狗皮膏药粘着李弘炀的曹为远不在,这里头有些奇怪,他开始盘算,若李弘炀知晓是李弘烨派人下的毒,按照他的性子不会这般淡定,早就闹起来了,那今日这局便会变成筹谋如何除掉李弘烨,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平静,李弘炀从来不是什么良善讲究兄友弟恭的主儿,他眦睚必报半点不会吃亏,若在李弘烨身上吃了亏身子现在坏成这样,即使能养的起来也得费一番功夫,所以哪能不讨回来的理。

    唯一能明反常的仅有一点,那就是他已经知道下毒这人是谁,但这人是让他连恨都恨不起来更别动手了,若之前种种都是季思和祁然的猜测,那李弘炀今日种种行为便是印证了两人当时的那个猜测,给李弘炀下毒之人,正是当今皇后!

    皇后曹玉菡是曹为远亲妹妹,一向是以德才兼备、温良娴舒的形象示人,同曹为远那奸诈人的某样相差甚远,将后宫管理的井井有条,任谁提起她都赞叹一句皇后贤良,在此之前季思也不会想到她会对自己亲生儿子下手,目的只是为了除掉李弘烨逼迫皇上,一环扣一环一步接一步,可谓心思深沉。

    思及至此,季思有些明白李弘炀今日唤他来的目的,皇上将梁王传进宫,摆明是起了袒护的心思,所以今日这一局为的不是李弘炀而是皇上,季思心中涌起不安,沉声道:“下官并未寻到九节雪芝,听闻那不过当地人为了吸引外来之人而传出的谣言罢了,从来便不存在什么药死人肉白骨的神丹妙药,都是糊弄人的。”

    “不,你寻到了。”李弘炀的声音传来,听在人耳中有些悠远。

    季思抬眸望过去,只见这人眼中带着寒意,冷冷看着有些渗人,只好明知故问道:“殿下......是何意思,请恕下官愚钝不大明白。”

    李弘炀没话只是冷冷地笑了笑,冲着一旁的晏怀铮抬了抬下巴,后者得到示意点头回应,起身朝着季思走来,随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精致木盒,“季侍郎请看。”

    那盒子不大,里面装了一支白色的草,是草却也不像,底部有根须,顶端有花苞,季思低头看了几眼觉得有些眼熟,但是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薄唇紧抿,神情有些复杂。

    “这是西羌一种花叫无根,因为生长条件苛刻,数量稀少所以大多人不认识,”晏怀铮解释道,“季侍郎有听过吗?”

    季思没出声,他在从在天启八营长大,跟着营里的士兵耳濡目染对西羌的东西算不上十分熟悉那也能算了解一二,这东西却是真的没听过,掀起眼帘看向晏怀铮,脸上的表情带着询问。

    后者冲他笑了笑客气道:“季侍郎,这就是九节雪芝。”

    仅仅几个字,但季思却能明白话外之意,脸色顿时一变,心跳骤然加速,着急道:“殿下是从哪儿得的,这……这这万万不可,这事若是出了点差错,下官这脑袋铁定保不住,下官丢了命是,若叫旁人知晓殿下弑……”

    “季大人,”从头到尾没出声的兰先生这时候开了口,断季思的话警醒:“慎言。”

    季思将视线望过去,瞧见他眼中的狠绝,没完的话就这么咽了回去,眉头紧锁,神情凝重,抬手擦了擦汗水连连点头附和:“是是是,下官口不择言,还望殿下恕罪。”

    李弘炀握拳抵在嘴边咳嗽,整个人身子都颤抖起来,喉中像是含着浓痰,吐不出吞不进,就这么卡着,咳嗽的声响牵扯着五脏六肺,落在众人耳中喑哑难听。

    东宫的大太监方青连忙凑近替李弘炀拍背顺气,半晌后咳嗽声才渐渐了起来,他端起桌上的茶水递过去,李弘炀接过饮了几口,待气息平稳些轻声道:“怕什么,让你把东西送上去又不是让人去死。”

    季思在心中冷笑两声,对这人不要脸的性子嗤之以鼻,这东西是他送他的,好处被李弘炀占了,坏事全得自己背锅,真要出点什么事,第一个受责的就是自己,那时候李弘炀不仅不会替自己话,不准还会倒一耙,到时候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半分好处没讨到落了一身臊。

    他不知道李弘炀安了个什么算,却晓得这人生得是什么心思,这盒子里的东西是个烫手山芋,他拿了不行,不拿也不行,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到法子拒绝,这时候季思有些慌了。

    看着季思唯唯诺诺又惜命的模样,晏怀铮笑出声来,“季侍郎,你误会殿下的一番苦心了,这无根并不是毒药,就是味普通药材,吃下去也对人体无碍,殿下只是担心你此去喀什本就是奉了皇上旨意为了这九节雪芝,若是这一趟一无所获,你猜皇上会不会怪罪于你?”

    他到这儿停顿下来,量着季思表情,见没有什么不对劲儿继续道:“这次殿下受奸贼所害,幸亏福大命大才转危为安,这个节骨眼上各方虎视眈眈,殿下正是惜才用人之际,季侍郎跟着殿下没有十年也有八载,殿下还能害你不成,这东西不是催命符而是殿下给季大人的保命符,季大人莫不是不想承这份好意,就是不知是有了保命的法子,还是,想寒殿下的心?”

    晏怀铮能耐一直不低,生就一颗八面玲珑心,揣摩人心玩的实在高超,这番话的滴水不漏,三言两语便把季思顶上风口,再下去就显得季思不知好歹已有二心,直接将人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季思在心中把晏怀铮骂的狗血淋头,面上还要装作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恍然大悟道:“是下官愚昧了,未曾想到这般复杂,若是没有殿下,下官脖子上的脑袋这次怕是真保不住了。”

    李弘炀抬眸和晏怀铮对上视线,露出心照不宣的眼神,后者将盒子往前凑了凑,“季侍郎,收下吧。”

    “下官谢过殿下。”季思垂着脑袋道。

    “行了,”李弘炀揉了揉眉心,“有些乏了,你先回去,后头的事该怎么做不用多吧。”

    “是,下官告退。”

    等季思捧着盒子退了出去,李弘炀又开始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晏怀铮和兰先生脸色一变见状便要上前,被他摆了摆手拒绝,半晌后才平稳下气息。

    “殿下这身子还未养好不应该出宫的。”兰先生语重心长道。

    “这段时间宫里头乱的很,看得心烦,更何况有些事还是得我亲自瞧过才稳妥。”

    晏怀铮示意苏青去添了热茶,随后想想还是没忍住张口问道:“殿下还在同娘娘置气吗?”

    听见这个问题,李弘炀抿了抿唇没出声。

    “娘娘这么做也是为了殿下大业着想,”晏怀铮犹豫着,还是劝了一句,“娘娘用心良苦,每一步筹划都是替殿下清除异己将路给铺好,成大事者应该更狠一些,有舍有得方能顾全大业,这个节骨眼殿下不应该同娘娘生气。”

    “怀铮,”李弘炀盯着前方的香炉量,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语气淡淡地问:“你世上所有的父母都是疼爱孩子的吗?”

    晏怀铮张了张嘴想回答,可脑中浮现这几日发生的种种,那句“是的”却出不了口,最终只是闭口不言。

    “殿下,”兰先生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成大事者总归无情些,优柔寡断那是弱者所为,殿下与其思考这些不如想想如何借着这次机会得到最大的好处,莫要错过良机。”

    闻言,李弘炀盯着香炉的眼神一暗,心中思绪翻涌,季思这步棋走了出去,是死是活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香炉轻烟袅袅飘散在屋里每一个角落,烟雾从窗棂中散出去,融进风中,糅进云中,季思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缓缓抬头望着天上散了又聚的云层,云层不似洁白而带着一点乌黑,乌压压的堆积在一起有些压迫,让天与地的距离拉近了许多,仿佛伸手就能碰到。

    “季侍郎怎么了?”带路的太监见他停下脚步也停了下来,仰头看了看,没瞧出什么有意思的地方,只好一脸困惑的问。

    季思看了一会儿便收回视线,没有回太监的话,自顾自的抬脚往前走去,李弘炀选的这处别院有些远,来时还是亮堂的,等回到城中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外头街道传来热闹的吆喝声,季思本在闭目沉思,听见动静掀开轿帘量着外面,余光瞥见一个人的身影,眉头一皱连忙唤道:“停轿。”

    轿夫面面相觑将目光看向那太监,后者知晓轿中这人性子喜怒无常也不敢拒绝,连忙将轿子停稳当了,随后季思便躬身走了出来理了理衣衫。

    “侍郎大人有何吩咐?”那太监问。

    “哦,有些私事,”季思指了指一旁的花街,笑的有些意味深长,“这处离我府上不远,我待会儿自行回去便是,有劳公公跑这趟了,还望回去后莫要同太子起,省得他怪我荒唐。”

    他一边着一边解下腰间玉佩递过去。

    那太监推迟一番见他盛情难却索性接了下来,在心中盘算着玉佩值多少钱,面上笑得合不拢嘴客气道:“侍郎大人自便,那奴才就回去复命了。”

    “公公慢走。”

    季思脸上的笑意一直维持到东宫这群人离开,等人一走远他脸上的笑意便消散,冷着一张脸转身望着身后的花楼沉思,他刚刚瞧见了一个人,那日在钱多身边的一个手下,虽然当时场面混乱,但季思脑袋好用依旧把人样貌给记了下来,所以才会这般震惊。

    那群人在临安?

    他们在临安做什么?

    莫不是那背后之人也在临安?

    一个个问题浮现出来,季思抿紧薄唇,眯了眯眼睛,抬脚走了进去。

    这花楼叫听风轩在临安名气不算,倒不是因为姑娘品质有多好,而是因为这是临安唯一一家既有姑娘又有倌的花楼,和其他花楼比起来更显得鱼龙混杂,倒也算得上有些名气,季思一走进就能瞧见门口穿的花枝招展的姑娘,脸上扑着香粉挥舞着手绢,隔得远远的都能味道那香味。

    季思走近时那群姑娘眼睛都看直了,他样貌生得好,穿着扮也是非富即贵,楼里的姑娘都是人精一般的人物,见状连忙扑了过来,玲珑有致的身子贴着季思手臂,娇滴滴道:“公子好生眼熟,奴家都未曾见过。”

    手臂上传来的触感让季思有些尴尬,眉头微微皱了皱,随后拍着人姑娘侧脸挑眉轻笑,“今晚伺候好爷,好处少不了你的。”

    他低头浅笑,整个人更加鲜活起来,那姑娘愣了愣随后只当自己今日捡到大便宜,笑得合不拢嘴一脸娇羞贴着季思走了进去,惹得其他的姑娘好生眼红。

    和外面相比屋里更热闹了些,台上身着薄纱的舞姬在跳舞,靡靡之音欢声笑语,大厅里时不时传出来淫词艳语听的人羞红了脸,

    季思搂着姑娘走进大厅环顾四周,没瞧见那人,面上不动声色被怀里的姑娘催促着上了二楼包厢,房门一关,姑娘有些性急将薄薄的外衫脱掉露出白皙丰腴的身子,媚眼如丝吐气如兰,莲步轻移从后面抱着季思娇嗔道:“公子,良宵苦短不如早些歇下,奴家让人做了一套角先生,公子难道不想同奴家试试吗。”

    她话时下巴搭在季思肩窝贴着人吐气,**来回轻蹭手指点在后背,这是花楼常用的调情法子,按那个部位用多少力度这都是有讲究的,不消片刻饶是再正直的人都会起了欲望。

    等了好一会儿见季思依旧在吃酒,姑娘心下一横索性掀开季思衣衫下摆作势就要滑下身去,被季思伸手拦住,她有些不解的抬头,就见面前这容貌俊美的男子冲自己微微笑一笑,轻启薄唇道:“姑娘,我好男风。”

    “......”

    这话一出季思笑的眉眼弯弯,余光看见面前这姑娘嘴角抽了抽,眼神充满嫌弃,兴许在心中将自己骂的狗血淋头,面上却不敢得罪自己,勉强笑了笑:“公子奴家去帮你换人。”

    “不用,”季思撑着下巴歪头笑道:“想问你些事。”

    闻言姑娘回过身来,捡起地上衣衫随意裹在身上坐了下来,像是对这种事见怪不怪一般,越过桌面凑近了季思,脸上挂着抹娇媚的笑,眨了眨眼道:“公子想从奴家这儿问些东西也不是不可,这每日啊,多的像公子这般来听消息的人,寻仇也好捉奸也罢,都同奴家没什么关系,公子想问也很简单,就看……”

    她到这儿停了下来,染着丹凤的手指轻点着季思胸膛,后者顺着手抬头,便见面前这姑娘冲自己抛了个媚眼,“公子心不心诚了。”

    话外之意不言而喻,季思笑意未减,伸手拍开了胸前的手指聪兜里掏出一锭银子拍在桌上,挑了挑眉问:“够心诚吗?”

    “够了够了,”姑娘眼睛一亮担心他反悔,急忙将银子揣进兜里,笑的花枝乱颤,“公子想问什么尽管问,只要奴家知晓一定告诉你。”

    季思三言两语将那人样貌穿着描述了一番,那姑娘听完虽有些疑惑却知晓好奇害死猫的道理没有多问,而是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季思。

    那人是楼里的老客了,叫赵老武,好像是个武夫,每次都点花名叫秋月的姑娘,距离上次过了几月。

    听着她话,季思手指无意识敲着桌面,沉着脸在心中盘算些什么,等人完起身告辞,临出门时微微侧头勾唇笑道:“多谢姑娘,今日之事还望保密,在下告辞。”

    从屋里出来后季思站在二楼走廊上,下面大厅传来阵阵淫词秽语,有些左右两旁的屋里更是传来姑娘的**声,其中还夹杂着少年低喘,他眯着眼睛量,在屋里喝的酒有些上脸,在如玉的脸颊上染上两抹红霞,但好在意识清醒,装作微醺的模样开始闲逛起来。

    这楼里布局有些绕,后头天井那处还修葺了一座湖中凉亭,晚风在他带着热气的脸上带来了丝丝凉爽,这些姑娘闺房外都挂着块牌子,季思挨个看了一遍没瞅见叫秋月的,这明了两点,要嘛是那姑娘骗了自己,要嘛是这个秋月不用挂牌,无论是哪一点都恰恰明这里头不简单。

    这事算是季思的意外收获,他本就没算直面对上赵老武,没有胜算不,反倒会草惊蛇,得到秋月这个线索已经难得,人总归不会跑也不急这一时,这般想着便算离开,刚一转身却和来人撞了个正着,肩膀隐隐作痛眉头一皱起了火气。

    来人也被撞得不轻一屁股摔坐在地上,边上的清秀的少年慌得不行连忙扑过去将人扶起来,惊慌失措的脸苍白,“啊,董公子,您没事吧。”

    这个董公子摔得头晕眼花,再加上喝了不少酒醉醺醺的缘故,缓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满脸怒火的抬头,厉声吼道:“你他娘的眼瞎吗,看不见本公子......”

    后头的话在对上季思有些冷冷的眼神和泛着醉意的脸时戛然而止,暴怒的表情顿时被淫邪取代,一把推开搀扶着自己的倌冲到季思跟前,眼睛落在人身上半分挪不开,笑的很是下流的问:“美人儿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这急急忙忙的是知道本公子在身后,想对本公子投怀送抱吗?”

    季思冷着脸看了酒鬼一眼却并不算惹事上身,四周有些黑,这醉鬼估计酒气上了头分不清南北,他转身便想离开,谁料这人张开双手将路堵死,“美人儿着什么急,本公子怎么没在楼里见过你,叫什么名儿,公子替你赎身往后荣华富贵享受不尽。”

    边上的倌抬头看了一眼季思,瞧他这身扮便知晓不是楼里的人,扯着董公子的袖摆提醒,“公子,错了,这不是......”

    却不曾想这董公子色胆包天醉的糊涂,愣是把季思当成楼里人,将那个倌一把推开,凶狠狠道:“滚开,你算个什么东西,再废话一句爷弄不死你。”

    他变脸极快,前一秒还在发火,对上季思时立马扬起笑意,了个酒嗝,难闻的酒气扑了季思一脸,惹得他不得不偏头避开。

    这人眼睛都发了光,连连咽了几口唾沫,伸手搭在季思肩膀,后者也未生气,余光瞥了一眼肩上的手,冷笑道:“松开,如果你这只手还想要的话。”

    “哟,美人还有脾气呢,本公子喜欢。”董公子笑的不怀好意。

    季思脸色一沉,眯了眯眼睛将右手搭在腰间匕首上,只是这匕首还未出鞘身后传来了道笑声,“董大人要是知道董公子在外是这般性子,估计得气死吧。”

    这声音有些耳熟,季思在脑中回想了一下,一回头便对上了身后之人戏谑的眼神。

    身后之人不是旁人,正是秦王李弘煜,季思望过去时同他对上了视线,后者穿着一身黑色锦衣上面用金线绣着云纹,头上束了鎏金冠,端的是一派风流,他身后跟了两个侍卫扮的人,一出现就让局面有了些紧张。

    李弘煜背着手款款走到季思面前,在离人一步的地方停了下来,垂眸轻声道:“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语气温柔,好似情人间的耳语。

    那董公子目光落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最终停在李弘煜脸上,一脸不悦的低吼:“你是何人,从哪儿冒出来的,胆敢扰本公子好事,知道本公子是谁吗!”

    听见吠吠之声,李弘煜不得不抬起头来点点头,一脸的好脾气,半分没有被挑衅的气恼,“知道,礼部董尚书家的二公子。”

    闻言,那个董公子脸色变得不大好看,就连季思都回头多看了他两眼。

    礼部董尚书的儿子?

    那就是董兴良的儿子了。

    季思挑了挑眉,有些坏的想到,董兴良要是知道他儿子想将自个儿带回府,估计得当场去世。

    他想到那个画面没忍住勾了勾唇,惹得李弘煜看了一眼。

    听到李弘煜搬出了自己老爹的名号,董公子有些怂了,他虽然色胆包天酒气上头,但总归没有醉的太过糊涂,临安是天子脚下多的是身份尊贵之人,一时之间拿不定面前这人是何身份。

    转念一想权衡利弊,索性呵呵乐道:“这等事还是莫要惊动我爹了,不过一个倌而已,也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这位兄台若是喜欢,让与你便是。”

    “倌?”李弘煜重复了一遍,眼睛却是盯着季思,眼中的笑意尽数倾泄出来,瞧的季思张口便想出声否认,谁料李弘煜没给他这个机会,截过话头继续道:“那就多谢董公子割爱了。”

    “好好,春宵苦短,兄台自便,我不扰了。”董公子完,揽着先前那个倌急匆匆走了,临走时还多看了一眼季思,满脸的可惜。

    等人走远,季思才躬身行了礼,“下官见过秦王。”

    “这些个虚礼就免了吧,”李弘煜笑道:“季大人怎么在这儿?”

    “消遣而已,倒是王爷怎么在这儿?”

    “自然是同季大人一般。”

    季思并不算逗留,行礼道:“如此便不扰王爷了,下官告辞。”

    他走的快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李弘煜,皱了皱眉。

    秦王来的,未免太巧了些吧。

    季思在心中这般想到。

    *

    作者有话要:

    文里有一个超级大超级大超级大的bug,所以会一章一章捉bug,除了周日有更新都是在捉bug,最后谢谢大家喜欢。

    ps:那个角先生是青楼里的行话,也就是假的jij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