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季思,你凭什么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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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年临近正旦节的都是六部最忙的时候,各种大事务都得一一安排妥当了,有时候忙起来衙门都离不得人,夜晚也得留人,总之一点纰漏就得花老大的精力去弥补。

    可今年却有些特殊,不过才一年的时间过去却发生了不少的事,更别京中还少了一位王爷,而且承德帝自病愈后脾性越发古怪,有时候开着开着朝会一言不合便会大发雷霆,更是罚了不少宫女太监,连好几个官员都被贬谪,朝中众人人心浮动做事越发战战兢兢,本就气氛凝重的朝会更是变得落针可闻。

    也正是因为这一桩桩糟心事,今年的正旦节并一切从简并未大肆操办,皇上更是下旨免了今年地方官员进京贺岁,各部也就得了几分清闲。

    大晋正旦的休沐日前前后后足有十日之久,季思在户部连着忙了几日,拢共就睡了几个时辰,终于赶在休沐的时候将公务处理完,好不容易能歇口气更是一觉睡到了晌午。

    他这一觉睡的舒坦,醒来时浑身那种酸软和疲惫消散了不少,听见院中传来吵闹声,便揉着眉心下床趿拉着鞋推开门,刚睡醒的眼睛还没适应突如其来的亮光,使得他偏了偏头,待不适感消失后才睁眼望去。

    听雪正吩咐这府中下人清扫院子挂红灯笼贴福字,甚至连门框上都挂着红色的飘带用来装饰,随着风来回飘荡上面坠着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这一眼望过去除了红色还是红色,映在身上和脸上,连人看起来都多了几分福气。

    季思脸上带着笑意穿着白色的中衣依靠着门框,神情柔和的望着提着个兔子样式花灯,围着听雪来回转悠的初一,也被初一的笑颜感染笑出声来。

    听见笑声初一回眸望过来,又提着灯笼哒哒哒跑了过来,兴奋道:“大人你醒了啊。”

    “嗯,”季思弯下身捻起袖子替人擦了擦鼻尖的灰,好笑的问:“你这是去哪儿沾的一身灰?”

    初一嘿嘿一笑没接话,

    听雪走过来捂着唇偷笑,一脸趣的:“还能去哪儿,刚在马厩喂马然后走神了自个儿扑了个大马哈,险些一跟斗摔到马粪里去。”

    “听雪姐姐......”初一红着一张脸嘟囔,“不是好不的嘛,多丢人啊。”

    那匹马驹是季思送的,初一十分欢喜闲来无事就得亲自去喂点草料,恨不得抱着被褥枕头睡到那儿去。

    闻言,季思笑意更深,眉眼弯弯,看起来像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一般。

    这时丫鬟也送上铜盆,听雪一边伺候着季思洗漱一边絮叨着,“给各福的贺礼都备好了,等明日便安排人送过去,礼单带着呢大人可要先过过目?”

    这话音还未落听雪就将礼单从怀中抽了出来递过去,季思没接只是推了回来,一边给初一擦着脸一边轻声道:“你安排总归是出不了错的。”

    听雪愣了愣眼神一动,随后笑了笑,也不在推脱将册子放了回去,“各府和各省地方官员托人送来的拜礼,奴婢按照大人的,太过贵重的太过便宜的还有有事相求的,奴婢统统没收退了回去。”

    “你辛苦些,这些礼都给整理好了,往后都得一份一份还回去的。”季思漱了漱口道。

    “奴婢记下了,”听雪福了福身,“大人今日有什么安排吗?”

    季思垂着眸想了想,又看了一眼边上仰着头睁大眼睛望着自己的初一,想到自己这段日子实在太忙,心头一软道:“难得今日天气不错,我带初一出去走走吧。”

    听见这句话初一眼睛一亮,却又想到季思好几日没休息好,如今眼底都还是一片青色,索性摇了摇头,“大人,我在府中也可以自己玩的。”

    “这样啊,”季思挑了挑眉,“那就当成是我想出去走走,你陪陪我成不,换衣服去吧。”

    初一正是爱玩的年纪,顿时兴致高昂的跑了出去,还险些被门槛绊倒,踉跄了几步才稳住身子,季思没好气笑了笑,又看了看面前的人,放轻了声音,“你也一起吧。”

    “大人,府中这么多事儿,奴婢就不去了吧。”

    “也不是什么要事,明日在做也是一样,莫不是你这管事比我这户部侍郎还忙,连这点时间都抽不出来?”季思趣道。

    他把话到这份上,听雪也不好再推脱,这出出游的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临安玩乐的地方不少,季思以前当纨绔的时候没少在这上面下功夫,同样的地方在他手上都能玩出花儿来,但那些地方无论怎么都不太适合带姑娘和孩子去,思来想去便去游船。

    户部侍郎自然不是缺钱的主儿,大手一挥包了一艘游船,季府的侍卫加上三人任显得船上空荡荡的,倒是初一难得的兴奋从船头跑到船尾,又钻进船舱中,手舞足蹈的问:“大人我看到水里有鱼,咱们能钓一些回去吗?”

    听雪在一旁替季思斟酒,听见这话掩唇笑出声来,“这钓鱼可费功夫了,你哪是能坐的住的性子啊。”

    初一挠了挠头觉得自个儿好像耐不住性子,索性也只是一时兴起,便一屁股坐下,双手撑着下巴道:“那我陪大人话吧。”

    “陪我做甚,”季思挑了挑眉,“去钓吧,实在钓不上来这不还有你家大人我吗。”

    这下子初一又来了兴趣,哒哒哒的跑了出去,季府护院就跟在边上季思倒也不怕出什么意外,他抿了一口酒冲身旁的听雪抬了抬下巴,“又不是让你来伺候的,坐吧。”

    “奴婢站着就好。”

    “让你坐便坐吧,莫不是还早请你不成?”季思佯装温怒。

    果不其然听雪咬着唇犹豫了会儿,心翼翼入了座。

    季思将杯子翻起来,替人斟了杯酒递过去,温声道:“这段时日府中上下多亏了你,倒让我省了不少心。”

    他这番动作让听雪受宠若惊,下意识就是起身抬眸瞧了眼才坐稳身子,双手毕恭毕敬的将酒杯接过,“大人严重了,倒是大人不但不嫌弃奴婢不是男子,还放心将府中事务交给奴婢,提拔奴婢当管事,奴婢不过贱命一条,是大人让奴婢有了别样的意义,这些都是奴婢应当做的。”

    她的很是真诚,话里话外的感激不假,大晋虽不似北燕难般女子地位低下,但终归是以男子为尊,像季思这种把府中大事务都交给女子负责在大晋倒是头一个,这季府出了一个女管事的消息不胫而走,众人都在传别是这女人上了季思的床才得了这么个位置,身子私底下都在季思终有一天要要在女人身上栽跟斗,不信走着瞧。

    对于这种话季思总是笑一笑不当一回事,他心中自有自己的算,就像此刻撑着下巴眉眼带笑的望着人,含情目弯弯瞧不出眼底情绪,“虽你现在是季府的人,但是一直忘了问你是哪儿的人?家中可还有亲人?”

    听雪动作一顿,神情微动,愣了愣道:“奴婢是蜀州人士,承德xx年时大晋同西羌交战,奴婢跟随家人逃难到临安,一路颠沛流离家人熬不过便没了,到了临安就剩祖母相依为命,可前年祖母身子渐渐不行也病逝了,奴婢没处去了恰逢季府收丫鬟便卖身入府好歹能保证三餐温饱不至于教人辱了去。”

    “蜀州啊,”季思陷入回忆,声音带着眷恋,“的确是个好地方。”

    他到这儿轻笑了几声,又缓缓道:“外头都在传户部季思淫邪好色心狠手辣,别人想跑都来不及你还倒赶着往前凑,你这丫头是真傻还是在编谎话逗大人我呢。”

    这番话的很慢,到最后尾音上扬不难看出心情不错,可落在听雪耳中却是让她脸色一变,猛的一下抬头,双眼睁大嘴唇开合,大脑还未想清楚明白便已经开口,“大人,奴婢......”

    “砰!”

    一声惊响断了听雪的话,突如其来的撞击船身猛烈的摇晃起来,桌上的点心酒杯顺着桌布滑落下去,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瓷片,季思皱了皱眉头连忙将人拉过来让她待在此处莫要乱动,随后慌慌忙忙起身朝着船舱外走去,一边走的摇晃踉跄,一边着急喊道:“初一,初一。”

    “大人......我......我在这儿......”船头传来微弱的声音。

    顺着声走过去,再三检查无事后季思悬着的心才落了下去,船身的摇晃没一会儿就稳定了下来,船夫这才急急忙忙扑了过来,擦了擦满头的汗水,有些害怕的颤声:“大人......这处河道窄了些,的转弯时没注意,刚刚不心......碰到别的船,让大人受惊了。”

    季思有些烦躁,眉头紧锁着一直没松开,出来游玩的好心情顿时去了一大半,刚想让船夫掉头上岸,就听见初一语调轻快的冲着对面挥手,“祁大人。”

    于是这份不悦在看到从对面船舱中出来的几人时,立马消失的一干二净,甚至还咧开嘴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颜,“真是凑巧,居然在这儿碰见了,祁大人也出来游湖啊。”

    隔着河祁然望着季思时,也是有些意外,尤其当那人笑嘻嘻冲自己招呼时更是险些没忍住回应,嘴角都上扬了些,余光瞥见身旁的祁煦又将唇角压了回去,冷着一张脸咳嗽了两声,先是朝着初一点了点头,紧接着不冷不热的回了句,“季大人。”

    话时季思自然看到了同祁然并肩站在一块的祁煦,顿时抬头挺胸站的笔直,那些个笑意统统收起,不过眨眼的功夫周身气质立马有了不同,端庄有礼,稳重儒雅,好似刚刚那个笑的轻浮不正经的人不是他一般。

    季思是认识祁煦的,在他还是李汜的时候,他同祁家这位大少爷是见过面的,他才情卓绝更是许多儒家学子的榜样,祁煦为官时一直忠心为国兢兢业业,不同于祁然冷淡,他性子温和待人处事都十分得体,知交满天下五湖四海的朋友都有,无论是谁提起祁子瞻都是赞不绝口,祁然更是十分钦佩自己兄长,连带着听多了季思闭着眼都能夸上几句,都不带重复的。

    他由衷钦佩祁煦不假,但更多的是对祁家人的亲近和敬重,他心悦祁然自然将祁然的家人当成自己的家人一般,尤其现在两人关系不一样了,更是恨不得一举一动能给祁煦留下好印象,整个人话声都了起来,显得有些局促和紧张。

    祁煦被这个大礼吓了一跳,也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连忙作揖回了礼,“祁煦可受不起季大人这个礼。”

    季思偷偷量了祁然一眼,张了张嘴还欲再些什么时,船舱里的听雪闻声走了出来,看了看眼前局面站到季思身旁一头雾水的问:“大人,可是发生了何事?”

    从听雪一露面祁然脸色就冷了三分,倒是一旁的祁煦露出了然的神情,户部季不言的风流轶事他也是略有耳闻,见状笑道:“季大人佳人有约,我等便不扰了。”

    “啊!误会误会!”季思慌忙解释,眼睛却是看着祁然,“这是我府上管事。”

    祁煦笑了笑也并未当一回事,倒是起了别的,“刚刚是我们撞到季大人的船,在这儿赔个不是,还望莫要介意,今日茶凉酒尽,等改日好生请季大人吃酒。”

    他为官多年,这种场面上的客套话的滴水不漏,丝毫让人挑不出毛病。

    “无妨无妨,”季思笑着摆了摆手,“我这儿有酒,正愁没人同饮呢。”

    等几人进到了了祁府那艘船的船舱后,祁煦都还没弄明白自己的一句客套话,这人怎么就当真了呢,这怎么看几人也不是能坐下来喝酒的关系,一时之间没人出声,倒是祁念瞧见季思挺开心的,虽然面上还是一副不苟言笑和平常无二的大人模样,可熟悉他性子的人就是能看出他心情极好。

    “咳咳咳,”祁煦看着季思夹的第三个核桃,一半给了初一另一半给了祁念,在看了看将第四个核桃递过去的祁然,莫名觉得怪异,不由得咳嗽了两声,“念儿平日里害羞内敛,倒是和季大人关系不错。”

    “可能因为上次救了公子,所以对我难免亲近了些。”季思嘿嘿一笑,可不敢是因为自己隔三差五爬祁府院墙爬出来的情谊,他要是真想讨好谁,那便是轻而易举的事,更别祁念这种年岁尚的孩子了,对症下药这一来二去的便也亲近了不少。

    祁煦听着他这番话,猛的一下想起来这事,再次道:“季大人先前救了念儿,祁府还未好生道谢,今日这杯酒敬季大人。”

    季思连忙端起杯子同人碰杯,却也未喝只是语气淡然地:“大少爷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再了......”

    他到这儿停了下来,抬眸看了坐在身旁的祁然一眼,脸上笑意加深,方才继续道:“祁大人已经道过谢了,还送了一份“好大的礼”,祁大人你是吧。”

    一言未发的祁然端着酒杯没好气的瞪了人一眼,眼中让人收敛点的含义十分明显,不紧不慢的问:“那份礼季大人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的很,”季思咧开嘴乐呵,“恨不得天天抱着我的宝贝儿睡觉。”

    这话里话外所指祁煦不清楚,但是两人心里都明白,尤其是季思那笑脸十分惹眼,祁然被他这一副不正经的模样弄的没脾气了,又瞪了两眼。

    季思见好就收,冲人讨好的笑了笑,端着酒杯口口的抿着。

    祁煦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量,心中怪异感更重,若有所指的:“无论如何还是多亏了季大人,往后用得着祁府的地方,季大人一声便是,能做的定当不会推脱。”

    季思勾了勾唇没什么,他明白祁煦这话是算同自己划清界限,不想祁家一直承这份情,估摸着是担心自己蔫坏怕因为借着这事在背后算计祁家,季思也不介意,连连点头应下。

    祁煦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可又不上来,这

    殊不知在自个儿没瞧见的地方,这传闻中不好相与的户部侍郎抬脚踹了自家弟弟腿一下,面上却是神情淡定,端的是一派稳重的模样。

    倒是祁然被他这一脚踹的慌了心神,险些从椅子上弹跳起来,眉头微微皱了皱,连忙稳住情绪,

    季思这脾性他再熟悉不过了,满肚子坏水,就是仗着自个儿现在没法收拾他,越发得寸进尺,祁然只好在心中叹了口气,随后等季思再次将脚尖蹭过来时,双腿一收将人紧紧夹住,季思试着往后抽没抽出来,维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脸色也变的不好看起来。

    祁煦瞧见他面色不佳开口问:“季大人这是怎么了?”

    季思哪敢实话,只好勉强笑了笑道:“无事,酒喝多了闷得慌,一会儿就好了。”

    “既然如此,这酒也吃了,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季大人早些回去休息吧,”祁煦完还不能两人反应,又道:“季大人酒量不佳,就由阿珩送送季大人吧。”

    这下子两人更是懵了,一直等上了岸也没明白怎么就成了这么一个局面,季思慢慢望着祁府的马车渐行渐远,他瞅了瞅身后隔了一段距离的听雪和初一,慢慢挪到祁然身旁,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压低声音问:“我,你哥是不是瞧出什么了?早知道刚刚我就消停些。”

    祁然没回话,他兄长一向聪明,虽然他同季思没有什么逾越的举动,但是依旧无法保证是不是被瞧出什么,抿了抿唇侧头看了一眼身旁一脸懊恼的季思,没忍住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季思没好气的瞪了人一眼,“祁相要是知道你断袖了,还是跟我断袖,估摸着觉得是我厚颜无耻引诱你的,祁相好面子,我会不会被捆了扔河里啊,完了完了,这天寒地冻的没淹死我也得冻死啊。”

    “你又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本,”祁然扬了扬唇角,沉闷的心情一下舒展开来,“有我护着他们不敢扔你。”

    季思眼中笑意更深,不动声色的往人那边又挪了几步,语气委屈的讨好:“那我这条命可就交给子珩哥哥了,你可要保护好我哦~”

    罢还用指勾了勾祁然的掌心,其调戏意味不言而喻。

    “季思。”

    “嗯哼?”

    “你最好把你房里话本都藏好别被我找到,要不然我一本也不会给你留。”

    “……”

    两人笑着好似这件事对他俩而言没有预想的那么让人担忧,可当祁然从季府回来后,推开房门看见坐在屋里饮茶的祁煦时,依旧有了几分紧张。

    屋里没点灯四周显得黑漆漆的,檐下的烛火透过门框照亮了一块地方,仅仅能看清些许,祁煦就这么静静坐在哪儿,没出声也没动作,安静的几乎没有一点存在感。

    祁然站在门前愣了愣,抿了抿唇皱眉,神情淡然的并无异常的走近去,自顾自点了烛火才关上门问道:“兄长来寻我可是有要事?”

    闻言,祁煦缓缓睁眼,目光落在面前这人脸上,语气听不出情绪的开口,“来问你几个问题。”

    “兄长请问。”

    “你……”祁煦张了张口,随后又将话咽了回去重新换了个法,“你是否许久未去看看王爷了?”

    这句话的云里雾里没头没尾,可的人明白听的人也清楚,祁然自然明白自家兄长是何用意,定是瞧出了些什么才在房中等着,祁然这一刻又思考要不就把实情出来,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此等怪力乱神之事过于匪夷所思,若不是他身在其中那也是一万个不信的,而且这事过于复杂,并非三言两语能的明白,空口而谈只能让局面陷入复杂中去。

    思及至此,他只是摇了摇头,“没这个必要了。”

    皇家子孙是有陵寝的,他当时心中难过便以未亡人的身份替李汜立了一个衣冠冢,用来以寄相思而已,可如今李汜人就在自己眼前,那这衣冠冢自然就没有去的必要了。

    理是这么个理,可落在祁煦耳中却让他大惊失色,他有些着急道:“你知道自己在什么吗?那季思是何等品行你莫不是不清楚,他......”

    “兄长,”祁然开口将话断,“季思品行如何我自是比旁人清楚,这里头的事过于复杂,并非三言两语就能的明白,等有机会我会尽数与你听,你信我,我知晓自己在做什么。”

    他望过来的眼神有些慌张和担忧,那两个字光是从嘴中吐出都带着丝丝眷恋,面上看起来同往常无二,可祁煦却看的心头一惊,祁然当初对待王爷就是如此,仅仅提及这人都会不自觉的将语气放的轻柔起来,那是一种本能和下意识的反应,如同现在一般。

    像是波澜不惊的水面突然泛起了道道涟漪,破开云层露出了余晖,很微弱,但让这个人看起来有了些人气,不知在何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般局面了,祁煦知晓所有事,也明白那个叫李汜的王爷对祁然来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所以无比期盼自己幺弟能放下看开,可千想万想也没有想到,那个人会是季思。

    祁煦脸色十分难看,他早脑海中列举了季思这人所做的一桩桩一件件,那些腌臜事压根是罄竹难书,可张了张嘴依旧没出口,只是哑着声问了句:“你私自出京,是去了喀什吗?”

    “是。”

    “是因为季思吗?”

    “是。”祁然没有想隐瞒的算。

    “你,你这是胡来!”祁煦一拍桌子,已然有些动怒,“你将祁府将父亲置于何地?阿珩你一向顾全大局怎会做出这等糊涂事来,就为了一个季思,就为了一个季思!”

    祁然垂着眸不话,自从知道季思就是李汜后,他看了不少鬼怪杂忆的书籍,少时李汜对这等神鬼精魅的民间故事十分热衷,时常拉着他一起,更是受永安王妃影响信奉诸天神佛,祁然是不信的,他认为与其祈求上苍不如祈求自己,可现在由不得他不信。

    天机不可泄露,季思就是他的天机。

    祁煦见自家幺弟没出声,只是静静坐在那儿,昏暗的烛光在脸上模糊了面容,他揉了揉眉心有些烦躁,叹了口气:“阿珩,季思并非良人。”

    “兄长,”祁然沉吟片刻方才出了声,“我知晓自己在做什么,季思,他是不一样的。”

    至此祁煦明白,即使他还有诸多的话语也劝不动祁然了,这人就是这么个性子,认定的事便是撞的头破血流也不会回头,又倔强又坚定,他端起茶杯仰头将凉茶饮尽,沉声道:“天色不早了,你早些歇下吧。”

    罢起身准备离开,手指刚碰触到门框时却突然停了下来,微微侧了侧头。“季思也心悦你吗?”

    这问题祁然没有回答,索性祁煦也没追问推开门走了出去,院中吹着寒风有些冷,祁煦回头望了一眼屋中的人,一言不发离开。

    直到脚步声渐行渐远隐在暗处的人才缓缓露出脸了,昏暗的灯光在暗处,才看清了端着铜盆和帕子站在窗外的平安,他脸色阴沉像是在这儿站了许久,目光死死地盯着亮着烛光的屋子,显得有些渗人

    平安咬了咬唇,双手用力捏着铜盆两侧变的泛白,躬着身止不住的颤抖,忍着满腔怒火和不解地在心中询问: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祁少爷会喜欢季思啊,他不是喜欢少爷吗?他难道忘了少爷吗?季思算什么东西,他凭什么和少爷争,是季思害得少爷,是季思还得永安王府无后,是季思害得他爹娘,全都是季思害的!如果没有季思,如果没有季思,那是不是所有都不会发生。

    各种念头在平安心头浮现,他的脸隐在暗处越发阴沉,周身的气质丝毫看不出当年那个白白嫩嫩心思单纯的胖子一丝一毫的影子,只是咬着牙额头青筋暴起,嘴上干燥死皮被撕扯留下一条条细的伤口,半晌后才转身离开没留下一点痕迹。

    “阿嚏。”喷嚏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显得十分明显。

    “大人别是受凉了。”初一仰着脑袋皱着脸有些担忧,作势便伸手去探人额头温度,再三确认并未太烫方才收回手。

    “无事,八成是有人在念叨我呢,”季思揉了揉鼻子,挑着眉咧开嘴乐,“毕竟你家大人我样貌俊俏有几个红粉知己惦记也实属正常,等你年岁大些就明白了。”

    “大人就嘚瑟吧,这话你若是敢当着祁大人面,那才叫本事。”初一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季思也不生气,只是噙着笑撑着下巴伸手捏了捏初一脸颊,轻声道:“这话得像我多怕祁子珩一样,改明儿我就让你瞧瞧什么叫风骨。”

    初一一把拍开捏着自己的手,从椅子跳了起来冲人做了个鬼脸,“大人你就继续装吧,等祁大人收拾你几次你就明白什么叫风骨了。”

    他完急急忙忙就跑了,生怕晚了一步被逮到,眨眼的功夫就跑出老远,季思盯着那背影没忍住笑出声来,等人影离开视线他脸上的笑意才渐渐消散,皱了皱眉头。

    不知为何总觉得心绪不宁,像是有何事要发生一样。

    季思抿了抿唇只当自己多虑了。

    这事本也没让季思放在心中,等翌日真出事后才懊悔。

    身下传来摇摇晃晃的晕眩感,季思缓缓睁开眼脑袋有些沉闷,被敲了一棍子的后脑勺传来刺痛感,稍稍一动都疼的他龇牙咧嘴,他睁开眼后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眼睛上蒙了黑布,试着动了动手脚发现被绳索绑的紧紧的,许是用了不的力绑的他周身酸软难受。

    车轮碾过碎石传来颠簸感,耳边听见的是时不时响起马鸣声,其中夹杂着轻声喘息,声音不大听不清切却知晓是个男子。

    也不知是季大人的问题还是自个儿的问题,自己好像总是容易被绑啊,这段日子过于快活,都有些懈怠了,季思有些心累。

    季大人树敌无数想要他命的人数不清,这一时半会还真不清楚是谁,想来想去也没有个思绪,索性既来之则安之,开始回忆自己被敲晕前的种种。

    季思轻轻挪动了一下身子寻了个舒适的位置,抿着唇开始回忆,今早的时候祁府递了拜帖过来,还是祁家大少爷的名义,这可是头一份啊,季思当时心里明白祁煦这是要背着祁然和自己谈谈了,不准都给自定了个狐狸精的名头。

    他有意讨好自己这个大舅子,起十二万分精神收拾妥当就去赴约,谁料这才上了马车就被一棒敲晕了,再之后就一点印象也没有。

    合着这是被人截胡了?

    还是祁大少爷另有算,准备棒鸳鸯,好逼的自己让祁然死了这条心。

    胡思乱想时马车停了下来,随后传来脚步声帘子唰一声被人掀开,一丝亮光透进,季思耳尖轻颤寻找着声音来源,下一秒便感觉有人凑近连扯带拽的将自己扔下车去,地面上的沙土扑了一脸,手腕更是被利石摩出了伤痕。

    “辛苦了,去守着吧。”一道略显沙哑的男声传来。

    话音落下驾车的那人像是得到了指令点了点头走开了,这里仅容下季思和面前这不明身份的人,他对着声音很陌生但却又感到一丝熟悉,在脑海中回想许久依旧一头雾水。

    突然,脚步声响起,那人慢慢凑近一把拽紧季思的头发逼得他高高仰起头,眼尾也因为头皮的牵扯力被吊了起来,没一会儿就开始泛红看的人头皮发麻。

    季思脖颈高扬着,疼的眉头一皱,被束缚着的四肢连后退这种动作都无法完成,随后他感觉眼前一亮,蒙住眼睛的黑布被人掀开,许久没见光的眼睛受不住突如其来的亮光,可又无法偏头避开,只能微眯着眼留下泪来。

    他用余光量着四周,这是一处人烟罕见的山谷,依山傍水绿树成荫,连吹佛的风都带着丝丝寒气,而面前这个人年岁不大,穿着一身黑衣也未束发,瞧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双瞳含着怒火狞笑的面容倒映在季思眼眸中,他盯着这张脸,看着笑容越发狰狞,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中挤出来,带着恨意道:“季大人,多年未见,我从地狱里爬回来了。”

    山中群鸟纷飞,惊扰了一片宁静。

    祁然将视线从祁煦悬挂在房中那副百鸟图上收了回来,再次问道:“大少爷去哪儿了?”

    伺候祁煦的丫鬟哭丧着一张脸柔声柔气的:“二少爷,您就别问奴婢了,大少爷出去的时候了,您要是问起咱们一律不知道。”

    闻言,祁然叹了口气,他今早来寻祁煦没寻到人,等了许久后便也猜出来兄长这是去找季思了,他知晓那人性子虽然跳脱了些还口无遮拦,但真出了事定会处理妥当便也不担心,由着季思去做大不了还有自己兜住便是。

    回到自己院落时便瞧见祁念在门前踟蹰犹豫,顿感困惑走过去问:“你在房中看书来此处作甚?安平呢?”

    祁念皱着圆圆的脸,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奶声奶气道:“安平昨晚出去了,今日都未回来。”

    闻言,祁然皱了皱眉头,这些年除非自己派他出去外,大多数时候安平都在待着祁念那处院落里,他同少时容貌变化大,但为了不节外生枝被人发现,是极少出祁府的,更何况还得守着祁念,这个节骨眼出去祁然心里头不安又问:“他有去何处吗?”

    “没,”祁念摇摇了头,随后又补充道:“不过昨晚他有等明日过了,一切都能结束,父亲,安平以前从未这样过,他是不是走了啊。”

    心里的不安感越发重了,祁然揉了揉面前先圆团子的脑袋,放低了声音,“无事,你先回房我去帮你找。”

    祁念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安平不喜欢临安,若是他回蜀州了,父亲就别去寻他了,由着他去吧。”

    “好,依你。”

    等把人哄好祁然神情一下变得凝重起来,也顾不上其他转身便要出府,才刚到前院就碰见了苍白着一张脸回府的祁煦,这询问的话还没开口,祁煦先出声了:“派去接季思的人不见了。”

    仅仅这么一句话却让祁然万年不变的冷静自持轰然崩塌,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而被人绑着手脚的季思此时也一片冷静,不慌张不也着急,耷拉着肩膀席地而坐,仿佛此处不是荒郊野外而是他的高床暖枕。

    他眯着眼睛量眼前这满脸怒火的少年,心中觉得怪异又熟悉,却也没想出是个什么身份,发愣时又被这人拎了起来,还没等站稳便被扯着头发往前拖拽了一段距离,这少年力气不季思觉得自个儿头皮都要都扯了下来,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处山谷景色宜人,远处群山连绵,半山腰围绕着层层叠叠的雾气,瞧起来倒是仙境一般,也不知这少年同季大人是何恩怨,来此处又是为何,不过这般咬牙切齿的模样,八成是血海深仇,自己这是当了替罪羊。

    季思叹了口气,随后头皮的牵扯感一松还未等喘口气腰窝被人用力一脚踹扑倒在地,紧接着背上被重重踩在了脊骨上,整个人便陷在了湿润的泥土中,弄脏了衣襟和发丝。

    “季大人,”少年开了口,脚上更是用死了力,脚尖才在凸起的骨头上碾压,声音带着狠辣,恨意不掩丝毫,“你这是不是叫天道轮回啊,你手上沾了这么多人的鲜血,可会想到有朝一日会落到这个地步吗?”

    他用足了力气,季思四肢百骸都传来疼痛,连张口想反驳询问解释都做不到,疼到极致也只能发出呜咽声,又凄惨又可怜。

    这副无能为力任人宰割的模样取乐了背后这个少年,只听他发出了几声冷笑,咬牙切齿道:“如今的大晋君主昏庸用人多疑,朝中盾是你这种奸臣当道,君不君臣不臣,这样的国家这样的朝堂对得起那些忠心为国的臣民吗?对得起镇守疆土青山裹尸的将领吗?我呸!”

    少年越越激动,声音中甚至带了些哭腔,“季思,你为什么还活着!你凭什么还活着!我爹我娘做错了什么,少爷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他们连活着都不配!”

    听到这儿季思心头的不安感越发明显,像是突然猜到了什么,他使劲的挣扎着呜咽声变大,拼劲浑身力气想要话可依旧没有成功。

    “你看清楚你眼前是何人,等下去了阎王爷问起来,别忘记是替谁偿命!”少年扯着季思头发逼迫他抬头。

    后者抬眸,待看清面前东西后瞳孔猛地一下瞪大,心下万分慌张,眼中顿感震惊,身子如雷击般僵在原地。

    眼前是一块石碑,扫的很干净明明在山谷中却未沾染一点泥土,干净像是刚立的一般,石碑上面写了几个字:挚爱李汜之墓。

    这是,他的墓?

    *

    作者有话要:

    剧场:

    当季思没有主角光环后:

    陈平安:季思,你凭什么还活着!

    季思:我是……

    然后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全文完!

    季思:【口吐鲜血出后面的话】李汜啊……

    陈平安:你怎么不早!!!

    季思:你的刀爱我的嘴快!

    全文完!

    ps:其他重生文里的主角有各种光环,咱们季大人也必须有,所以我给他安排了,百分百被绑架成功光环,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