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夏季，横滨海岸的景色格外宜人。

    尤其这一块，蔚蓝而清透的水波缓缓荡漾着轻柔的弧度，干净地仿佛是人类未诞生时地球原初的色泽，柔柔的浪与细软的沙滩缠绵又离去，一只海鸥在青白色的天空下、蔚蓝色的海洋上盘旋，偶尔发出几声长长的鸣叫。

    川上柚前后左右变换位置，又蹲下换了几个角度——

    咔擦。

    抓拍成功。

    川上柚欣赏了一下照片。

    海风将太宰治半干的风衣吹起，沙色的下摆仿佛要延展到不知名的彼方，半干的蓬松头发也被吹得凌乱，鸢色的眸子在柔软的发丝下若隐若现，闪烁着冰冷而锐利，恍惚间却又觉温暖的光。

    感觉参加摄影大赛都可以。

    校园版的。

    川上柚满意地想着，就要将照片发送到芥川龙之介的手机上……对了，手机！

    芥川君的手机还好吗？

    ——泡水了。

    芥川龙之介跳下去的时候，除了购物袋，什么也没扔下。

    算了，照片先存着吧。

    川上柚的思维开始发散：既然都拍了太宰君，要不顺便也拍下中也君？

    咔擦。

    单人的拍过了，要不要再来张双人的？

    咔擦。

    近景的虽然看得清楚些，但论意境果然还是远景更胜一筹……

    咔擦。

    咦，这个角度不错！

    咔擦。

    给芥川君也来一张？

    咔擦。

    对了，差点忘了自拍，怎么可以没有自己呢？

    咔擦。

    太宰治&中原中也：“…………”

    在川上柚这突如其来的神奇操作下，之前隐隐凝重的对抗气氛再也维持不住，武力本就不占优·太宰治笑出了声，神情瞬间变得活泼又轻快：“啊，我就先答应吧，反正中也拦不住，富江姐，再见啦~”

    中原中也：“你——”

    太宰治摇了摇手指：“这是两件事，工资的事可以一笔勾销，另一件……等下次有机会吧。”不会给你机会的。

    沙色风衣的身影消失在蔚蓝的海边。

    中原中也看起来想追上去人，又在太宰治全无防备般的坦然态度下放弃，等那道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才有些懊恼地蹲在川上柚身边，烦躁地抱怨：“真是搞不懂那条青花鱼……川上？”

    沉迷自拍·川上柚：“稍等。”给自己又拍了一张后，川上柚意犹未尽地收起手机，四周看了看，“哦，太宰君走了。”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忍不住问，“你完全没注意到？”

    “注意到了啊，怎么呢，就是视网膜存下了这个影像，大脑也知道有这个信息，但先放着了没有处理。”川上柚组织着语言，“我自拍起来比较……旁若无人？周围没有重要的事情发生就比较迟钝。”可惜这次是女装自拍，没法放到遗书那个邮件里去。

    中原中也突然高兴：“得好！”太宰走了的确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川上柚：“？”

    难道他已经连中也君都看不懂了吗？

    哦，懂了。

    “森先生下达的命令，应该是不全力追杀太宰君，意思意思做个样子，不折损港黑的威严吧？”川上柚有点好奇，“我还以为中也君和太宰君关系会比较好，毕竟搭档了三年，没想到你们一见面就起来，都没有叙旧的环节。”

    “你怎么知……啊。”记起川上醉酒时展现出来的推理能力，中原中也及时住口。

    川上柚眨眨眼。

    很简单不是吗，以太宰君表现出来的智谋和对港黑各个方面的参与程度，谁能相信他没有后手？情感的羁绊虽然也是原因，但川上柚相信这种东西在森先生心中的比重不太大。森先生是那种即使杀死你会非常伤心，但还是会杀的人——假如有必要的话。

    当然，事后他会缅怀你，在你的墓碑旁放上纯洁的花束。

    很合理。

    死去的人没有威胁，也不会和自己产生冲突，可以不用顾忌地释放眷恋，不再隐藏。

    所以，果然还是因为太宰君的后手和……

    异能力。

    「人间失格」。

    将一切异能无效化的异能力。

    不夸张地，简直是战略级别的异能力。

    从理论上，唯有太宰君才能战胜的敌人应该多得不计其数。无论是多么诡异、精巧亦或盛大的异能力，即使这些异能力的持有者在他人眼中如神明般令人敬畏，但只要被太宰君触碰，就会重新变回凡人。

    ——日本为什么还没把这只大熊猫养起来呢？

    ——该不会在已经有什么限制太宰君出境的政策在悄悄实施了吧。

    “太宰那家伙，脑子特别好用，但……”中原中也的表情非常憋屈，吭哧了半天才出一句，“太讨厌了！”似乎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中原中也开始滔滔不绝，“我只要遇到他就会倒霉！盗我的卡，偷喝我珍藏的红酒，把我好不容易买到的限量版新车开到悬崖底下，天天玩自杀就是不死，还要我收拾烂摊子！游戏作弊，工作偷懒，不听我的意见，不想做的事情全都推给我！你知道吗，有一次他竟然……bbbbb……”

    川上柚：“……”

    听起来真的是被玩弄地相当惨烈啊，中也君。

    而且他用你的名字在外招摇撞骗这点你忘了，据此推测你应该还有不少忘了的内容……

    不能深想，这是什么人间惨剧。

    忍不住掬一把同情的泪水。

    “而且那家伙擅长操控人心，不知不觉就会让你‘自愿’顺着他的意思做事，如果他对你有恶意——”湛蓝色的眸子里闪烁着灼灼光芒，中原中也认真道，“总之，千万别靠近他，他的危险超乎想象。”

    “如果遇到太宰，立即联系我。”中原中也叮嘱，“就像这次一样。”

    “……”川上柚迟疑道，“可按照中也君你的描述，太宰君这么可怕的人，真要做什么的话，我应该没机会联系你？”

    “……”

    中原中也长长呼出一口气，“你得对。”

    橘发的干部深受击的样子，愁眉苦脸地沉默了，就在川上柚以为他要放弃时，中原中也道：“你的实战演练已经合格，这几天就待在港黑里吧，如果出门……我跟你出门好了，然后你就该开学了……”

    上学又怎么办？安排接送？可青花鱼要是在上课的时间摸过去呢？

    中原中也陷入暴躁：“不行，根本防不住啊！”

    “没事的。”川上柚眼见中原中也快要自闭，连忙安慰，“我不会去没人的地方的，再遇到太宰君，我可以用异能力来逃脱。”「爱与死」对太宰治虽然不起作用，制造其他工具人却是一把好手，可……有必要吗？

    太宰君和森先生还是挺像的。

    没有冲突的时候，乐意展现温和无害的一面。

    不过——

    好像的确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川上柚能够感觉到，太宰治对他似乎有种特殊的看重，可又似乎不是对他本人……在他的记忆里，这个春假才是初次见到太宰治，那么以前的交集到底在哪里？果然还是工资的事情吧，情报上那位干部太宰，可不像是被诚心求恳就会放过无辜者的类型。

    当时发生了什么？

    或者，太宰治重视的是什么？

    他的习惯、喜好、性格、弱点、行为模式……

    川上柚看向芥川龙之介。

    这些东西，也许可以在芥川君身上得到线索。

    眼前又浮现出那栋两层的、曾让太宰治露出奇异表情的旅馆，川上柚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如果太宰君真的成为敌人……

    希望不要。

    会相当麻烦的。

    夕阳的余晖将海面染成浅淡的红，粼粼的波光泛着碎金般的光，川上柚和中原中也并肩坐在沙滩上，观赏着横滨每日景观之夕阳沉海。这就是住所/公司在海边的优势，别人期待的美景是你的日常。

    降温了。

    川上柚拢了拢半干的外套，下意识缩了缩。

    “冷？”

    中原中也这样着，脱下自己的外套，“换我这件吧，你那件还没干。”

    川上柚从善如流地换了。

    果然暖和很多。

    中原中也看着被换下的外套，突然感觉不对：“这不是boss给你的？”

    “这件是芥川君的，芥川君身上那件才是我的。”在中原中也“你们搞什么”的目光中，川上柚刚想解释，中原中也便恍然道，“我懂了，交换外套是吧？”认为这是情侣互动·橘发的干部站起来，“芥川是你救上来的吧，下次记得脱掉外套再下水。”

    当时脱下来太费时间。

    暗扣别针卡得相当紧。

    川上柚吞下了即将出口的话语，顺着中原中也的意思点了点头，还故意让表情带上点女生的羞涩，好像‘她’下水之前穿的就是芥川龙之介的外套。

    计划似乎进展地相当顺利。

    中原中也又道：“外套作为「罗生门」的发动条件，很受芥川的重视……对了，这件还是太宰送的——能跟你交换，明他挺看重你的。”

    川上柚：“…………”

    难怪太宰君之前是那种表情。

    这天傍晚，新晋准干部川上富江，披着中原中也的外套，和精神奕奕的中原中也，以及昏迷不醒的芥川龙之介三人一道回到港黑大楼的事实，瞬间引爆了舆论。

    某知名不具黑西装泪流满面：“不愧是中原大人！真男人！”

    而实际上呢？

    港黑医疗部门。

    白衣护士翻着病历，弱弱道：“那个，芥川大人现在还没有醒，是因为过度劳累、营养不良、今天又下了水，身体透支地比较严重，需要挂水静养一段时间……”

    中原中也扶额：“我知道了。”芥川也太拼了。

    橘发的干部看向他心目中拿着芥川女友剧本的川上柚：“你……”

    川上柚立即懂事地表示：“中也前辈去忙吧，我留在这里照顾芥川君。”

    中原中也离开了。

    川上柚叫了餐，吃过后和白兰聊了会儿，在网络上消磨了一段时间，忽然想起宿舍里还有买了没看的书。

    等到他拿了书回到病房——

    芥川龙之介已经醒了，非但如此，房间里还有两个来探病的人，黑蜥蜴的立原和银。

    立原道造的声音爽朗而跳脱：“真有你的啊芥川，中原干部的女朋友也敢抢？被揍进医院算轻的。”

    只听了前半句·芥川否认：“不，川上大人不是……”

    立原立即接道：“不是中原干部的女朋友？”

    芥川龙之介点头。

    立原又问：“也不是你的？”

    芥川龙之介再点头。

    “原来你们都没成功啊，我就，川上大人刚回港黑，又长得那么漂亮，哪能这么短时间就有男朋友。”立原道造笑着道，“我听护士，川上大人在这边照顾了你很久，你的希望还是很大的！加油！”

    芥川龙之介：“……”无法对立原出真相的芥川，只得保持了高品质的沉默。

    港黑的祸犬紧皱着眉，模样看起来更凶恶，立原忍不住在心中感叹：除了身高，无论怎么想都是干部中原大人更有优势啊。

    银：“……”

    暗杀者的职业素养，让银感觉到了某种气息的靠近，不由紧张起来。

    这个时候来这里的应该是——

    咦，走了？

    川上柚默默离开，给流言发酵的时间和环境。立原做得不错，港黑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

    三日后。

    终于从病床上下来的芥川龙之介，被上司放了假，回到了和妹妹芥川银一同住着的，港黑大楼外的家。

    得知哥哥终于有空回家，芥川银也找了空闲，返回家中。

    银迫不及待地问：“哥哥，你和川上大人……？”她很担心。这几天中原大人和川上大人几乎是形影不离，银怕自己的哥哥伤心。

    芥川龙之介自然不会隐瞒妹妹：“川上大人是太宰先生的女朋友。”

    “……诶？”

    过于出乎意料的发展让银呆立当场。

    芥川龙之介的声音透着深深的懊恼和悔恨：“在下竟然在太宰先生面前昏倒了，在下果然是个弱者……”

    银：“……”还是老样子。

    芥川龙之介看着新手机里的川上大人发来的、太宰治的照片，话语掷地有声：“在下会努力先得到川上大人的认可。”他问自己的妹妹，“银，附近哪里有照相馆吗？不是黑手党名下的那种。”

    “啊，我记得在……”

    芥川银跟着哥哥，见到他洗出了太宰治的照片，如获至宝地放进钱夹，之后，带着照片前往中华街关帝庙，虔诚地上香还愿。

    “……”银艰难地道，“哥哥，这张照片是？”

    “川上大人给我的。”芥川龙之介将事情一股脑地了出来，仰望着威严的关羽像道，“关帝很灵，那天我许愿以后就见到了太宰先生，川上大人必须来还愿才行，还给了我这张照片。”

    “那为什么要洗出来呢？”虽然电子版照片和庙宇的确不怎么搭，但……

    “这样才足够虔诚。”

    “也是川上大人的吗？”

    “不错。”芥川龙之介道，“在下也这样认为。”

    芥川银：……这真的不是在祭奠吗？哥哥你确定那是太宰先生的女朋友？前女友还差不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