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上柚不见了。

    最先发现这点的是森鸥外，因为好学生川上柚没有按时上学的缘故，认真负责的班主任担忧地了电话给还挂着监护人名头的某人，而森鸥外则表示孩子今早醒来发高烧了没法去学校，淡定地向班主任请了三天假。

    “我的错，忘了跟老师请假。”

    如同每一个学生家长那样，森鸥外客气而热情地向老师道歉，全无黑手党boss的感觉。

    电话挂断。

    爱丽丝从早餐蛋糕中抬起头：“川上君不会逃学的。”

    森鸥外十指交握，“是啊。”

    他的面容仿佛隐没在雾里。

    港黑的首领召见了他忠诚的部下。

    川上柚名义上是中原中也的直属部下，自然应归于中原中也负责。

    “失踪？！”

    橘发干部惊诧极了，他知道首领肯定是用常规方法都没找到川上才会给自己下派任务，于是急匆匆地离开首领办公室后，就调动了情报组，查起川上柚失踪前的动向来。可惜红叶大姐不在……

    想起远在北美的尾崎红叶，中原中也突然意识到什么。

    中原中也给川上柚电话没有接通后，又去了白兰的，而白兰的回复——

    “诶？柚君逃学了？”

    意大利少年的声音听起来轻松活泼，充满大事化事化了的无所谓，“可能柚君是心情不好消失个几天吧，过段时间就会自己回来的。”他感叹，“这个世界太无聊了，真不想见到那些人……我也有时候会这样。”

    中原中也皱眉：“那是你。”

    他感觉问不出什么想挂电话：“你不知道就算了。”

    白兰冷不丁道：“中也君，你为什么会找我呢？无论怎么想，远在北美的我都不会和在横滨的柚君的失踪有关吧。”没等中原中也回答，白兰换了副担忧的语气道：“如果柚君真的失踪了，中也君，还是快点报警吧！”

    中原中也：“…………”

    黑手党报警？！

    这就是意大利同行的日常操作吗。

    “中也先生。”

    情报组长走进了办公室，汇报了川上柚可查的行踪，包括何时去租车行提车又何时归还，情报组长擦着额头的冷汗，道：“还有一件事。川上大人昨天在信息部调阅了关于涩泽龙彦的案卷。”

    中原中也猛地抬头：“涩泽龙彦？”

    情报组长压力山大：“是的。”他陈述道，“川上大人还调阅了龙头战争的记录，但属下认为她重点看的是涩泽龙彦。”

    中原中也看着眼前时常跟在尾崎红叶身后，算是脸熟的情报组长，思考道：“找。沿着租车行到这个位置的路线，查看监控摄像头，询问附近昨晚和今早有没有起雾。”中原中也拽出一张横滨地图，圈起川上宅的位置，“另外……”

    他的语气有些沉，“再查一下这段时间的警情。”

    如果川上柚遇上的是涩泽龙彦——

    中原中也眼前浮现出三年前死在龙头战争里、形似“自杀”的异能者，深深吐了口气。

    可千万不要有事啊，川上。

    时间指向八点。

    正是上班高峰，如果道路上有遇难者警察早该接到报案出发，从某种渠道得知从川上柚还车到现在横滨警察没有接到命案警情时，情报组长心头一松。他是当年龙头战争时期就在港黑的老人了，很清楚涩泽龙彦对于异能者来是怎样的克制，而中原先生的反应，清晰明了地展现出一个情报：

    川上姐是异能者。

    只要不遇到涩泽龙彦，应该不会有事……吧？

    港黑埋在警务系统里的钉子道：“不过倒是有个奇怪的报警，搜查一课的同事都被骗过去了，结果现场什么多余的痕迹都没有。”

    情报组长悚然一惊：“你详细一下。”

    那是个来又挂断的报警电话，电话后同一个号码发来了邮件，似乎是遇到了很不方便的紧急情况：“他来找我了……救我。”紧接着是一串夹杂乱码的地址，跟着句“我看不见了快来”就没了下文。

    情报组长：！！！

    地址刚好处于推测的合理位置……

    “他=涩泽龙彦”“看不见=雾气太浓”，这样代入真的没毛病！可真的是川上姐吗？

    情报组长只有一个疑问：假如是的话，在那种危急情况，作为港黑准干部为什么要报警啊？！这不是普通市民的操作吗？！

    想不通。

    但往上报总是没错的。

    中原中也带着部下赶到这个可疑地点的时候，恰好和异能特务科的人马撞上。

    领头的坂口安吾文质彬彬地招呼，“中也君，日安。”

    中原中也的神情一瞬间锐利如刀锋：“特务科知道涩泽龙彦回来了。”

    陈述的口吻。

    坂口安吾没有话，这时的沉默无疑代表默认。

    政府统筹全局，下辖诸多机构，消息当然比港黑灵通，何况涩泽龙彦是个高傲的人，沿途制造了许多“异能者连续自杀事件”，到了横滨也完全没有收敛的意思。几日前，警方遇到无解的命案，按流程委托了武装侦探社，而有着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的侦探社将消息分享给了特务科……

    特务科这几天都在紧急加班，坂口安吾忙得又用了一盒耗费他不少工资才买到的生发剂，他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涩泽龙彦的回归和书页的丢失有联系。

    凡是出现了雾气的地方，都被特别关注，另外，有内鬼嫌疑的政府雇员也被严密监视着。——许多人都认为书页的丢失明政府部门里有钉子。——传递消息给港黑的钉子就是这么暴露的，虽然对方还不知道自己暴露了，也不知道之前和情报组长联系的内容被窃听。

    于是有了现在的情况。

    中原中也暴戾地看着坂口安吾，湛蓝色的眼瞳里仿佛装着微缩的大海，微缩的、狂怒的海洋。

    “川上在哪里？”

    坂口安吾瞬间想起了中原中也荒神载体的身份，想起了擂钵街的成型，他借着推眼镜的动作掩饰动荡的内心，沉稳道：“特务科正在追捕涩泽龙彦。”作为一个合格的参事官，坂口安吾在中原中也的问句中补齐了前因后果：“我也很想找到川上君。”

    虽然川上柚平时但凡和他接触就要挤兑他，节假日祝福邮件明显是群发的，但也算是个熟人了。

    到他这个地步，熟人已经很少。

    坂口安吾这话得倒是真心。

    港黑和特务科泾渭分明地找起线索，可现场实在很干净，即使从早起的市民口中知道这片地方的确有过浓雾，也干净地让人怀疑是不是找错了地方。何况，这个时间，哪怕有细微的痕迹，也已被路过这里的众多学生党和上班族覆盖。

    坂口安吾回想起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出警记录——同样没有收获。

    “试试看吧。”

    坂口安吾叹了口气，吩咐部下们守在周围阻拦市民，没有避讳黑手党——反正他也没办法让中原中也离开，闭上眼睛，触碰着路面发动了异能。

    「堕落论」——

    路面上残留的记忆纷沓而来。

    兜帽少年在橘黄的路灯下抚摸着黄绒绒的雏鸟，画面温馨而动人，四周泛起了淡淡的雾。

    雾气深处，走出了一个白发白衣的人。

    涩泽龙彦！

    坂口安吾头皮发麻，时隔三年，他见到这位收藏家时仍然无法淡然处之。

    涩泽龙彦的红眸里闪动着奇异的光，“我终于找到你了。”他看起来有点激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坂口安吾注意到川上柚的眼眸似乎微微亮了亮。

    ——异能发动的标志。

    通过对川上柚的情报收集和分析，特务科猜测对方的能力是加强版的催眠，介质是双眼，异能发动时动静很……那么，涩泽龙彦被催眠了吗？在雾气不太浓厚，异能者的异能未被剥离时，仍是受到自身操控的。

    ……没有。

    涩泽龙彦表现如常。

    川上柚的神色，肉眼可见地黯淡了。

    没有间隔和过渡，雾气迅速浓郁，正当坂口安吾感同身受地心往下沉时，他听到——

    “原来如此，你根本不是人类。”黑发金眸的少年捧着雏鸟，兴趣缺缺，仿佛好的宝藏变成了废铁，提不起精神的样子，低喃道，“是‘书’的权能仍然有限制吗？还是跟「爱与死」的判定产生了冲突？”

    后两句声音太，坂口安吾没听清。

    他的思维高速运转：什么叫不是人类？

    川上柚抬眼问：“这位先生，你有深爱的人吗？”

    涩泽龙彦的答案是否定。

    川上柚看起来更颓丧了。

    坂口安吾：？？？

    雾气已浓到看不清道路，少年的异能被分离——

    坂口安吾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睁大。

    那是一位何其美丽、美丽而妩媚的少女。

    她的容色简直是诱惑的实体化，美得毫无瑕疵，黑发白肤，左眼下一颗泪痣叩动心扉，她的神情是种不出的漫不经心，好似对世间一切厌倦已久，她眉眼轻佻，甫一现身，就似笑非笑地看向在场两位男性，随即定在白发的男人身上。

    她的神情高傲宛如女王，侧脸的线条柔和，睫毛是惑人的细密与卷翘，她眨了眨纯黑的眸子，语调慵懒：“你就是我的仆人吗？”

    涩泽龙彦点头。

    坂口安吾：？！！！

    坂口安吾看着涩泽龙彦脸上写满爱慕，仿佛失了智般恭敬地引着要求洗浴和新衣服的少女离开，川上柚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的画面，“…………”

    坂口安吾慢慢地收回手，睁开眼睛。

    他想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