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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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十九

    当那形态恐怖的蜘蛛之子在墙壁上露出一角时, 惊恐的惨叫声在屋内此起彼伏,他们慌张的逃到卖药郎和梦鸠他们后面,唯一还能镇定的留在原处的只有津岛修治。

    梦鸠看着这个五官变得黑漆漆, 用手挡住脸孔的少年,沉声质问。

    “你都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

    少年自言自语的完, 在阴影之中露出一抹疯狂嗜血的笑容。

    “我杀了她/他。”

    ……

    母亲要回老家,带着弟弟, 穿着象征父亲期许的衣服,只有他,被一个人丢弃在这里。

    凭什么?

    不甘心的少年追了上去,悄悄跟在车队后面,因为车队一路都很招摇的缘故, 带足了钱的少年途中并没有遇上什么危险, 野兽也被车队的火光驱逐了。

    本来挺开心这种摆脱了所有人的生活,并稍微了解到父亲口中的广阔天地是什么样子的少年,忽然发现自己的母亲从车驾上离开了。

    留下所有人, 独自一人的走进森林中。

    少年好奇自己的母亲要去干什么, 悄悄跟在她身后,一直跟着她到一处可以清晰的看见远方城池风景的地方。

    在他为那扑面而来的壮丽美景吃惊不已的时候, 他听见温柔的抚摸着肚子的母亲对着还没有出生的孩子。

    “多漂亮的景色啊,这些未来都是你的。”

    少年:“……”

    记忆在那个时候模糊了, 但是回过神来少年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目露惊恐的尸体曾是他的母亲,就在刚刚他用这双手用力的死了她……

    啊……

    不可思议。

    少年没有觉得恐惧, 反而举起那双沾满了鲜血的手, 干了一件更丧心病狂的事情。

    他把那团还在母亲肚子里的肉,这个夺走他所有未来的“弟弟”挖了出来,不屑的丢进蜘蛛窝里。

    他要这团还没有生出灵魂的肉块, 被恶心的蜘蛛分食干净!

    ……

    回想起所有内容的少年此时已经露出异形的相貌,虽然还是人,但他已经变成了非人之物。

    少年睁开包括额头在内的六双眼睛,血红的眼珠在眼眶里滴溜溜的旋转,最后停留到卖药郎身上,发出的声音层层叠叠,不分男女。

    “我有罪吗?”

    卖药郎在这么恐怖的怪物的注视中不为所动。

    “你有罪。”

    “杀害自己的母亲,杀害自己尚未出生的血亲,只因为一时的妒忌,造成这无可挽回的一幕,你有罪,有大罪!”

    少年哈哈大笑,完全不为这一声声质问心虚,反而大胆的张开正逐渐转化为蜘蛛步足的手臂。

    “如你所言,弑母是我的罪过,但是我不承认!”

    “先杀害我的人,明明是她!”

    风声呼啸,猛地把屋那扇铺满了符咒的门撞开了!

    一头下半身为蜘蛛,上半身为人的美丽女妖站在门口,阴冷的眼神死死定格在蜘蛛之子的身上。

    津岛修治本来正高兴的看着,但他马上就被梦鸠拖着后衣领拽到角落,给这对母子留出可操作的空间。

    退魔剑此时已经被卖药郎拿在手中,拔出退魔剑的必要条件“形,真,理”似乎已经俱全,接下来只差斩除的这一步。

    然而就算被梦鸠抓在手里,津岛修治想要浪的心也是禁不住的。

    这一刻所有人都听见他颇为戏谑的声音在屋里回荡。

    “到底是怎样的母亲会教出面不改色杀死自己的孩子?为什么这个亲手弑母的孩子会愤怒的指出杀人的其实是自己的母亲呢?”

    “可不可以……稍稍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两位关系复杂的……母……与子?”

    在众多复杂的视线中,津岛修治在他们心中已经是不输给卖药郎的怪人。

    放弃络新妇形态的女郎蜘蛛缓缓张口,发出残破不全的声音。

    “……真……云你……”

    ……

    “你一定要出人头地!”

    “女人最好的归宿就是嫁给有权有势的男人,你长的这么漂亮,绝对不能浪费自己的本钱!”

    桡就是在这种环境下被送给当地的贵族,做他的外室,还怀有一子生下了个儿子。

    仗着年轻漂亮,她颇受宠爱,没少装作贤惠的样子给男人的正室上眼药,因为她从怀孕的那天起就知道这个男人的妻子只有一个儿子,只要那个孩子死了,已经人老珠黄的正室就会顺理成章的被厌弃。

    一直这么期待的桡在第二次怀孕的时候,突然生出一个疯狂的念头。

    本来就期待死去的人如果真的死了,那么自己这个孩子会不会被带回去,理所当然的继承贵族家世带来的一切?

    越是想象,越觉得有可能的桡买通男人身边的厮,让对方找到机会就动手!

    因为是父亲身边的人,那个被保护的很好的孩子想必连怀疑都不会。

    所以当事成的消息传来时,桡欣喜若狂,但还要在男人面前表露出悲伤同情的模样,之后用一次次的枕边风让男人答应把肚子里的孩子带到正室那里,给她做儿子来抚慰她失去亲子的痛苦。

    想当然的,男人被她长年累月表现出的贤淑温婉瞒骗了,允许了她的提议不,还帮助她服了正室。

    好消息在那个夏天一个接一个传来,她实在是太高兴了,不免忽略了已经养大的孩子——真云。

    当发现真云时她没想过自己纵容着长大的孩子会突然动手,在被一拳一拳,神态疯狂的真云活活死之际,桡是恨的。

    我还没有出人头地!

    我还没有见过更广阔的天地!

    我还没有把这孩子生下,换取更好的未来……!

    我怎么能……就这样死了?

    “救救……救救我……谁来救下我……和……”

    “……孩子……”

    她一边祈求,一边在绝望中咽下最后一口气。

    灵魂脱离身体的期间,她看见自己被丢弃在山间,被蜘蛛爬满身体,再被发现,被埋葬。

    桡以为自己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却不想那个杀死自己的人又一次出现,这个恶鬼挖出自己的身体,脱下自己的衣服,把她重新埋了回去。

    只不过这次桡不会放过他!

    憎恨的怨灵在死亡的“箱子”里和一同被埋入地底的蜘蛛结合,变成名为女郎蜘蛛的妖怪爬了出来。

    狠毒的蜘蛛之子在不知情的时候缠上了母亲的蛛丝,之后不管离开多远都会被自己惨死的母亲顺着蛛丝找到……

    ……

    听完这一整个故事的卖药郎拔出退魔剑。

    伴随清空所有怨恨的强大力量,清澈的灵力充斥在空气中。

    在被斩除的那刻,女郎蜘蛛和蜘蛛之子仍然眼里只有对方的互相厮杀。

    相信世界上所有的母子看到这一幕都会心有余悸,因为真实而恐惧,因为惨烈而心怀畏惧。

    这一夜的幽暗随着太阳的升起而渐渐退去。

    天亮了。

    津岛修治问身边的同伴。

    “你今天好像没什么出场的机会?不觉得遗憾吗?”

    梦鸠看眼他,淡然指出他话语中的错误。

    “母子间的事,我一个外人掺和什么?”

    “唉——”津岛修治翘起嘴角,笑意吟吟的道:“你知道吗?蜘蛛从出生起就在互相厮杀,蜘蛛刚从母蜘蛛的肚子里出来时,食物就是力竭的母亲的尸体。有些母蜘蛛不会特别有母爱,她们会把刚出生的孩子当做活下去的养分食用,毕竟分娩在生物界是件非常残酷的事情。还有一部分种类的蜘蛛则会咬破母亲的肚子诞生……”

    “你觉得那个咬破母亲肚子的蜘蛛之子在哪里?”

    梦鸠在他完之后,轻声回道:“那……应该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不过在此之前,看见天际出现的万千光束,目睹到清的太阳缓缓升起的众人无不是露出此生最为庆幸的模样。

    “活、活下来啦!”

    柴人软倒在地。

    农夫和商人从屋子里走出去,接触到代表一天开始的光芒,感觉自己好像在这一刻重获了新生。

    “昨晚发生的那些事我不会忘记的。”商人直勾勾的盯着远方,坚定的道,即使眼神还因残留的恐惧而微微涣散,但他此刻的心情绝对是认真的!

    农夫和柴人闻言也不由的点点头。

    忘不掉的,所以就不去忘记了。

    这个时候,从被按倒后就昏迷过去的仆人三三子还没有清醒,卖药郎越过他的身体抬起那箱子分量不轻的药物背在身后。

    农夫看见后下意识招呼道:“要走了吗?卖药的!”

    卖药郎轻轻点头,淡而平稳的目光渐渐转移到梦鸠身上。

    梦鸠无言的和他对视,两人之间仿佛笼罩上一层外人无法插嘴的特殊氛围。

    卖药郎道:“听,您刚才在讨论另一位蜘蛛之子的事情?”

    梦鸠颔首:“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卖药郎微微一笑。

    “那确实是另外一个故事,一个在林间把玩着蜘蛛的美丽女人。”

    梦鸠一愣,进而恍然。

    “另一位蜘蛛之子是个女人?”

    卖药郎轻声纠正:“按年龄来计算,她还是个孩子,不到被叫做女人的年纪。”

    梦鸠:“你要去祛除她吗?”

    “不定某天就会遇上呢,毕竟,物怪就该被斩除,”卖药郎静静的看着,忽然对旁边一脸好奇的津岛修治道:“你呢?需要我帮您斩除掉吗?”

    津岛修治不解的指着自己,问道:“我?”

    “唉,因为有妖怪缠上您了。”

    “妖怪和物怪是不同的吧?”

    “妖怪是斩也斩不尽的存在,物怪是在下想要斩尽的存在。”

    “那就算了,”津岛修治两手一摊,大大方方的道:“爱缠着就缠着吧,不如这样危险的家伙会来缠着我也是他想不开。”

    “……”

    卖药郎的眼神分外深邃,凝视他很久,总算在某个瞬间把视线从他虚伪翘起的嘴角上移开,淡淡出声警告。

    “不属于这个世界之物终是要离开这个世界,不管是被斩去,还是缘分已尽。”

    “拥有复杂心灵的人,还是不要接近为好。不管是妖,还是人……”

    卖药郎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只有他的话语还在耳旁回响。

    其他人在短暂的安静后,也纷纷踏上不同的旅程。

    梦鸠品味着这番话语时,忽然被津岛修治拉住手,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想什么呢?呆呆的立在那里?”津岛修治头也不回的问他。

    梦鸠看着自己原本正好的外套穿在津岛身上就变宽松了,不由的生出改善伙食的念头。

    不过在此之前他有个问题要问。

    “被妖怪缠上了你就不害怕吗?”

    津岛修治一拽,没拉动,不由回过身去问突然不走动的人。

    “为什么要害怕?”

    他漆黑的眼睛,幽深如无光的海面,什么情绪都没有,正因为没有情绪,那又怎么会害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