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康熙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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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九功老实交代自己也从他人手上得了一块鸦片试用以后, 康熙也立即派人追查鸦片的来路。

    很快就发现京城中有商行以提神醒脑、福寿|膏和神仙梦等噱头在贩卖鸦片一事。

    最知名的竟然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皇商夏氏!

    皇商夏氏, 这些年可是颇为出名, 尤其是那上百亩种满桂花田的土地,更是让人啧啧称赞!

    数年以来, 宫里一应陈设盆景都是夏氏贡奉,来来往往和不少管事太监有了交情也属正常。只是身为京城附近的商户,怎么会勾搭上鸦片的门路?

    康熙仔细看着暗卫调查的结果:皇商夏氏,只有一寡母和一女儿, 女儿性情跋扈,虽是巨富人家却是到了岁数也没人上门提亲,现在正和荣国府寄住的金陵薛家交换庚帖, 眼见着就要办婚事。

    “他们的鸦片是从哪里来的?”康熙细细盘问。

    “根据奴才的调查,只怕一开始,这皇商夏家并不是从洋人手里拿到这些鸦片。”

    玉衡单膝跪地仔细回道, “奴才查验, 皇商夏氏去年年底开始与金陵薛家的公子交换庚帖。但薛氏公子的父亲早逝, 家中无长辈, 一应均由在外的几位叔父理,这谈婚论嫁,自然有人从外头赶到京城来处理事务。

    其中一位薛氏的老爷乃是在广州府做海运活计的,许是当时送来的礼物。到了今年三月初, 这夏家才有船只发往广州府, 运回上百箱鸦片回京贩卖, 这内务府与夏家有不少生意来往, 所以也很快有人将鸦片带入宫中。”

    “上百箱鸦片,好一个上百箱子!”康熙冷笑一声,倒是比梁九功想的要好,没当场发火。

    “确定好数量,还有确定京城里到底有多少人在购买鸦片!”康熙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叮嘱一句。

    宫中被抓的大部分是太监,侍卫中寥寥无几,但在阿哥们的身边竟然抓出了个年幼的伴读纳兰仁清!

    才十岁不到,他就曾在家里兄长带领下接触过,这事儿给康熙一个警示:只怕在宫外,能够反反复复长期吸食的只有富裕的宗室八旗子弟和官宦人家的公子哥!

    也不知道多少人被鸦片这玩意卷进去,越发要心处置才是!

    他垂首,又是快速写下一封密信,详细描述了京城里测试的结果,要求纳兰性德要深入广州府,将抽吸鸦片者人数和官员、军队的情况一一调查清楚后再与台湾岛的康亲王联手处置,务必注意安全,心行事。

    另一边,康熙紧急联络戴梓,要求联合工部加快对军舰船只和新式火炮火|枪的研究!

    纳兰性德收到康熙寄来的信时,已经率先调查了不少地方。

    鸦片在这里可不叫鸦片这么通俗的名字,当地的商行为了推销鸦片,所以给它取了个有寓意的名字,即为‘福寿|膏’。

    在广州府东条大街旁,有个高高的牌匾,走进去就是广州府的妓院胡同。

    这胡同等夜幕降临,按道理年轻漂亮的姑娘们就应该在路上拉客,而和其他地方不同这里的姑娘拉客的极少,纳兰性德坐在可以瞧到那边的酒楼中,和几名同僚时不时朝那边望上两眼。

    “纳兰大人。”一名侍卫面色尤为紧张,“这胡同感觉太诡异了!”

    是啊,不是奇怪,而是诡异。

    一个以妓院为主的胡同,到了晚上居然没有几位姑娘出门!明明路上的行人匆匆,可几户门口立着姑娘拉客的妓院却是连进去的人都没有一个!反倒是几户灯光明明灭灭,瞧着破旧不堪的馆子人来人往,这情形可是诡异的很!

    “二,你们这里的人都不逛窑子?”纳兰性德拿着扇子捂住嘴,一副浪漫天真不知事的公子哥模样,好奇的啪嗒收起扇子指着远远那胡同。

    倒茶的二脸上带着笑:“这位大爷!这窑子自然都要老爷们去逛的地方,的这种可没这个钱去!”

    “本公子瞧着你们这里的妓院只怕是连个花魁都没,瞧瞧,都没人进出的!”

    “大爷们是外乡人吧?”二连连摆手,随后神秘兮兮的东张西望一番偷偷道,“不提慕梅姑娘,韶华姑娘都是一等一才情美貌都有的,咱们广州府数一数二的花魁美人!”

    “只是现在城里的大爷们都有别的乐趣,对花魁们就没了以前的兴趣!以前见慕梅姑娘得这个数。”二笑嘻嘻的手上比了比,然后又接着:“现在可是折了一半,依的看若是再这样下去,只怕这胡同里大半的妓院都得倒了!”

    “哦?”纳兰性德眼睛瞪得溜圆,“你给本公子,到底是有什么别的乐趣?”

    二眼睛滴溜溜的转,纳兰性德注意到他正在观察自己,顿时眉梢微挑,手腕微动从袖口里掏出两碎银子递给他:“本公子有的是钱,你和我,到底是什么来着?”

    “嘿!谢大爷赏!这位爷,的就不瞒您了!请问您听过福寿|膏没?”

    纳兰性德瞳孔微微一缩,下意识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没听过,这是什么东西?”

    “大爷您等会,”二熟络的喊着,眼底闪过一丝兴奋,神秘兮兮的弯下腰低声对着一群人,“这可是神仙用的玩意,一吸简直飘飘欲仙,比神仙还要快活!这快活过了,妓院馆子里的姑娘再漂亮,大爷们也就不乐意去了!”

    “哎——?”纳兰性德歪了歪头,眼底闪过一丝不信,“这么好的东西,我怎么会没听过?”

    “大爷!咱们这广州府可是海运的口子,多的是洋大人,这福寿|膏就是洋大人们带来的西洋玩意了!”二只恨不得拍着胸膛,口吐飞沫的着福寿|膏的好处,“大爷,大爷的看您不信对不对?”

    纳兰性德没吭声。

    这二匆匆离开,半响就走回来,手里还心翼翼捧着个红布包裹。走到一行人的桌前,他抖着手将包裹开,露出里面一只精细的木盒,里面摆着方方正正的两块鸦片。

    “大爷,这就是福寿|膏,您若是喜欢就拿去试试,下一回再到我们酒楼来买就成了。”二带着笑脸,细细的着话。

    “哦?这东西在你们酒楼里就有的买?”纳兰性德翻来覆去的观察着福寿|膏,一面随口问道。

    “是啊!这福寿|膏是咱们薛氏商行的货物,只要有我们薛氏商行标记的店铺,大爷都能买的到!”

    这样的调查是刺痛人心的。

    更何况,如同薛氏商行一样的商行在广州府多的是。洋人售卖给商行的福寿|膏价格低廉,即使心知肚明福寿|膏也许有什么众人所不知道的问题,可是在利益的诱惑下,商行们前扑后拥的挤上了这条金子做的大船,全然不顾等待他们的是万丈悬崖!

    收到康熙来信的纳兰性德更是心情沉重。

    这件事非但要处理,而且得处理得十分漂亮!

    纳兰性德先是发信给福建总督姚启圣统辖福建全省兵马,和福建水师提督施琅从水路出发,携军舰枪炮等一同前往广州府接应。随后才联络广东廉州府知府佟国勷,请他准备人手,代广州府一事解决后,立刻安排人在广州府上任。

    至于广东提督、广州府知府等人,纳兰性德现在已是无法相信。就连刚到广州府不久的佛伦都能察觉到‘福寿|膏’的不对劲,那他们这些在这里浸淫这么多年的老油条怎么会没有发现呢?正常来,西洋人的行径早应该已经被人捅到康熙的面前!

    只怕他们或是收受贿赂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不就是已经踩上了这‘福寿|膏’的贼船无法下岸了!

    烂到根子里了!

    与此同时,京城中康熙也锁定了数人。

    皇商夏家、薛家都涉入其中,被康熙宣入宫中的王子腾简直肚子里要把他那只知道坏事的妹妹骂个狗血喷头!即便现在事情都不是薛夫人母子负责,但毕竟他们是主枝嫡系,再想脱身也是难了。

    王子腾眼帘遮住眼底情绪:只是可惜他的好侄女,长得花容月貌原本还能入宫搏一搏前程,现在只怕只能找个商户或是包衣世家的子弟了。

    “王子腾,这剩下的事情朕就交付给你,七日以后就是查抄所有涉嫌商户的日子,你懂了吗?”

    “臣明白!”

    为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康熙叮嘱王子腾不要把这事宣扬出去,另一边则是吩咐太医院对第二批前往台湾的学子进行检查。

    凡是有涉嫌吸食福寿|膏的学子都被统一送入撷芳殿管理,剩余的人则前往天津乘船向台湾出发。

    贾琏早有准备,知道这一回会时间极紧,早早的就包行李,又带上王熙凤和平儿以及两名仆役跟随,甚至没和老太太告别,和贾赦了一句后就匆匆跟上大部队离京。

    等他们一走,贾母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贾赦就依着计划找到了宁国府要求分家!

    分家的理由,当然就是王夫人擅自贩卖族地、贪污受贿、中饱私囊的事儿了!

    这事情可一下子在京城里闹腾开了,王子腾回到家还没来得及把薛夫人抓来一顿骂,反倒是被自己的夫人指着鼻子骂了一通,哭喊着要带着两个女儿和侄女回娘家去!

    王子腾彻底傻眼了:“夫人,你在什么胡话,咱们都过了这几十年,我何曾亏待你过?”

    “你是不曾亏待我过!可是,再这样下去你让我们家的姑娘如何做人?今日这事情都已经闹遍了整个京城!我在亲家这里喝茶,只恨不得捂住脸逃回来,二姑娘的亲事我看也玩完了!”王子腾夫人哭喊着,她与王子腾成婚十数年,连个蛋都没生下来过!

    这两年来后院抬进来的两名侍妾有了两个姑娘,她虽是性情跋扈了些,有了姑娘也都巴巴的领到膝下抚养,视为掌上明珠。

    更不用提王子腾去世的长兄王子胜的两个女儿,熙凤和熙云都是她亲手带大的!现在可好,熙凤嫁入贾府,好好的未来当家主妇,却被她那姑子折腾得连家财都快没了!

    还有熙云谈的婚事……偏偏今日去喝茶做客的时候这事闹出来!

    万一悔婚……那熙云还要不要活了?

    想到那府上夫人似笑非笑的表情和仆役丫鬟们鄙夷的眼神,王子腾夫人越想越是委屈,越想越是恼怒,捂住脸坐在地上大哭着。

    后院还有丫鬟连滚带爬的来呼喊:“老爷!夫人!姐,姐上吊了!”

    王子腾夫人惊叫一声,疯魔了一般朝后院狂奔而去,幸好丫鬟发现得早,把王二姑娘抬了下来。她搂着不断哭嚎着喊着心肝宝贝之类的话语,让后脚跟进来的王子腾只觉得焦头烂额,面色越发阴沉难看。

    他转身就出了屋子,带着恼怒想要去荣国府质问一个究竟!

    可此刻,一名厮急匆匆的从外头进来:“老爷,荣国府的贾大爷送来一封信,是务必得请老爷亲自看一看!”

    “什么信?”王子腾心中有怒火,接过来只看了两眼,面色顿时大变,下一刻怒喝道,“赶快去准备车马,立刻前去荣国府!!”

    ……

    荣国府里,更是乱成了一团。

    宁国府贾珍和贾氏其他的族人在正院内吵吵闹闹着,宁国府贾珍素来胆怕事,自然不愿意黏上荣国府分家这种事。

    可架不住贩卖族地的事儿闹出来,贾氏这么多分支都快疯了!一个两个,到了下午已是大半的族人或是涌入荣国府或是守在大街上静坐示威,要求二房贾政和王夫人给个交代!

    就连顺天府尹都带着衙役赶到现在管理秩序,事情闹这么大自然也难以收场。当天就传遍了京城大大的宗室王爵府邸里,荣国府的脸这一回可是丢大发了!

    荣国府的丫鬟仆役们,头一回想起,原来一直被安排住在马厩边的大老爷才是荣国府的主子!而二房的二老爷和太太只是寄住在这里的……

    “可怎么先前一直都是二太太管的事?”

    “怪不得私底下卖了族地,觉得和他们一家无关呢!”

    贾氏诸人的话语落入了荣国府众人的耳中,让原本依附在二房身边的丫鬟仆役一个个吓得面色苍白,想来想去这两年也没对大房有过什么好态度,这万一秋后算账……

    不提院子里的丫鬟仆役心中担忧,正房屋子里的气氛也是十分凝滞。

    贾母再偏向二子,也没有想到王夫人居然有如此大的胆量,胆敢将族地给贩卖了!这,这让她死后如何见地底下的列祖列宗?如何见老太爷……

    林之孝面无表情的拿着一摞账本念着上面的内容,越听贾母越是指着王夫人哆哆嗦嗦的,眼看就要晕过去。

    贾赦坐在下首的椅子上,面色冷淡如水,邢夫人拿着扇子遮住嘴,遮住了嘴角的笑容却是盖不住她眼里的幸灾乐祸。

    这单子还没轮到大头,仅仅是贾赦的原配——贾琏的生母当年的嫁妆。这一年两年下来,里面贵重的书画玉器就开始因为各种原因而损毁在库房中消失,而后还有贾赦或是贾琏从当铺赎买回来的票子以及当铺给予售卖人的记录。

    贾赦心绪复杂,若是贾琏没有提及,只怕是整个荣国府被搬空了他都不知道。

    贾政面无人色,立在旁边,双目喷火的盯着跪在地上呆滞的王夫人。

    “母亲,大哥!我要休了这妇人!”贾政厉声喊道。

    王夫人心沉到谷底,尤其是看着贾母一副理当如此的模样更是满心绝望。

    她抬起头,一双毫无人气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贾政,阴惨惨的冷笑一声:“我做了什么?我做了那么多还不是为了你!”

    “你——胡八道!”贾政大骂,“我何曾让你贩卖族田了?”

    “呵呵。”王夫人凄楚的望着他,“你难道不知道你养清客的钱是哪里来?难道不知道你买书画的钱是哪里来了?难道不知道你请上峰喝茶吃饭喝酒的钱哪里来的?难道不知道一年要送进宫中多少银钱?我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你?”

    “哦,不论为不为了二弟。”贾赦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只是我好奇的很,为何你不卖自己的嫁妆,倒是手伸得这么长,非得伸到张氏的嫁妆,伸到公中的账户?”

    他抬头示意林之孝:“把我们二房夫人的嫁妆比给大家看一看。”

    “是。老爷。”林之孝顺从应是,从下方拿出另一册单子大声念了起来。这下子王夫人的面色终于变得惨白惨白的,她的嫁妆可是半点不少,反倒在其中不少东西被换得更好了许多。

    显然,王夫人早就做足了准备,就算万一离了荣国府,也足以捞到一大把别人不会发现的好处!

    “你这毒妇!”贾政恨不得离开王夫人三米远,仿佛头一回认识她一样,“我今日就要给你写下休书!”

    “来啊!”至此,王夫人倒是不怕了!

    她气势汹汹的起身,逼近了贾政恶声恶气的道:“你想过后宫的元春了吗?想过宝玉了吗?”

    “你——!”

    “住口!”贾母厉声斥了一句,然后又侧首瞧着贾赦,脸上带着一丝哀切,“赦儿,政儿乃是你的亲弟弟,这兄弟之间要互帮互助才能让咱们贾府兴旺!这件事,波及太大了,不提你弟弟的官职,就连宫里的贤嫔也……”

    “母亲,你到如今还要帮着老二一家吗?”贾赦盯着贾母许久,才垂下眼帘平静的开口。

    “我……”

    “贤嫔……她进宫已有多少年了?别是有子,就连受宠两字都搭不上边。”贾赦嘲讽的冷笑,他忽视了贾政握紧的拳头和王夫人僵在面上的表情,只是冷漠的出了一个事实,“我们贾府每年要给她多少银钱?”

    “公中,被您的好媳妇管了这些年,已经是没钱了。”贾赦慢悠悠的开口,“这钱去哪里了?”

    贾母张口欲话,却被贾赦拦了下来:“母亲别急,我自然是知道去谁家中了。”

    赖大不安的挪动了下脚步,与周瑞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心中有些惶惶不安。

    “所以,我请了顺天府的衙役帮忙。”

    “什么——?”贾母面色狂变,“你,你这糊涂蛋,怎么能叫那些个衙役来做这等事?这,这出去我们家还哪里来的脸面!”

    “脸面?脸面有何用处?”贾赦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一般哈哈大笑数声,随后慢吞吞的摆了摆手,“得了得了,母亲,皇上都处置了内务府,难不成咱们家的这些仆役丫鬟,要比内务府世家们来的高贵?你呢?赖大家的?”

    贾赦的眼底幽幽的,显得很是冷清逼人,赖大家的双腿一软,面色苍白只得弱弱的了两句:“奴婢,奴婢不知道大爷在什么。”

    贾赦笑了笑:“最迟等到明天你就知道了。”

    从贾赦的行为来看,贾母已经知道,只怕这个儿子早就做了决定,就等着贾琏一走就开始翻天覆地。

    王夫人眼底闪过一丝怨毒,想到王熙凤曾经放利的事情,她带着一丝挑衅,恨恨开口:“那你可知道,你的好媳妇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