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康熙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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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妹妹!这赖大家的只是回自己家中瞧一瞧, 怎么这人就扑上来使人把她也给抓了!”薛蟠恼怒的很, 又指着那侍卫的鼻子大声呵斥, “你知道赖大家的是荣国府的人,怎么敢如此妄为!”

    这侍卫轻笑一声:“本官自然知道她就是这赖府的老太太, 所以才要抓她。”

    老太太?赖府?

    薛宝钗一愣,下意识的四处张望一圈突的面色大变:“哥哥!这根本不是去我们家的路,你算去哪里?”

    “妹妹……赖大家的不是想瞧瞧家中情况, 所以我就顺路往他们家饶了圈。”薛蟠吓了一跳,声音也不由自主的放低了不少。

    薛宝钗还不知道昨日贾赦还令仆役丫鬟不许出府的命令,只是有些不满堂堂薛家的大爷,居然还听着一名嬷嬷的指挥到处奔波。

    不过现在可不是这个的时候,她强忍住心中忐忑,面上带起一缕淡淡的笑意,轻言细语的对侍卫道:“这位侍卫大哥, 我们家是荣国府的亲眷, 贾老太太令这位赖夫人的送我们回府邸歇息。”

    侍卫神色不明,只哼笑了一声:“这位大爷, 还袭官了!”

    “……女兄长素来冒失, 不过也未曾出过事, 求侍卫大哥宽宏大量, 放了他这一回吧!”

    “妹妹!妈——!”薛蟠满脸不悦, 见着妹妹还好声好气的与这侍卫话, 更是气不从一处来, 嚷嚷着就要发火, “我们薛家……”

    “薛家!?”这侍卫的声音突然提高。

    站在不远处的四五名侍卫也是一愣,同时朝他们的方向看来。

    薛宝钗和薛蟠两人心下一惊,下意识的倒退了两步,紧张的看着面前几名侍卫。

    “皇商薛氏?”有一名老成些的侍卫走上前,随着他的到来,周围的年轻侍卫如同摩西分海一般恭谨而顺从的开成两列。

    见他才是领头人,薛宝钗和薛蟠越发紧张,薛蟠下意识的伸手将薛宝钗拦在了身后,十分严肃的开口:“正是。”

    老成的侍卫瞧着两人的模样,笑了笑:“正巧,你们也跟着我们走一趟吧!”

    “什么——?”两人同时色变,可随着这名侍卫的一声话下,旁边的侍卫们同时向前迈出一步,手斜放在腰间,双目虎视眈眈盯着一行人。

    显然若是反抗,只怕刀剑无眼!

    “你们是什么人?”

    “啊……忘了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穆图,乃是镶黄旗的参领。”

    即便再不知事的薛蟠,此刻也是猛然一惊,呆滞的盯着面前诸人。

    他们居然是镶黄旗的官兵……而不是自己认定的侍卫。

    那么……为何知道薛家呢?

    但是在这些镶黄旗官兵的注视下,薛蟠母子三人根本无法想出另外的主意,别提他们,就连一开始在地上滚的赖大家的,不知何时也变得安安分分,生怕惊扰到这些官爷直接掉了脑袋。

    薛宝钗和薛蟠眼睁睁的瞧着赖大家的如同一条死狗般被顺天府的衙役拖走。而她们运气还算不错,则是被要求重新回到马车中,连车夫也被换了一人。

    过了片刻,马车就开始缓缓移动,三人的心吊在空中起起伏伏,车厢里一片安静,只觉得马车在城里绕了许久才缓缓停了下来。

    几句交谈后,她们似乎通过了一座城门,薛蟠终于忍不住,顾不得外头侍卫的呵斥声,探头朝外看去。

    他面色煞白,然后悻悻然的缩回头,面对薛宝钗和薛夫人惊讶的目光他紧紧闭上嘴巴不敢吱声。

    外面全是穿着黄马褂的侍卫,这,这地方……

    是皇宫啊!!

    薛宝钗和薛夫人相视一眼,瞧着薛蟠害怕恐惧的态度,她们越发明白只怕这马车进入的地方可不是个好去处……

    难不成是刑部大牢?

    刑部大牢再如何也不会让他们坐着马车进去吧?

    马车在里头绕了许久才缓缓停了下来,穆图在马车外喊了一声,三人慌慌张张的下了马车。

    瞧着四周陌生的环境,薛宝钗却是眼前一亮,心跳的极快!这恢弘的宫殿,难不成这里是宫里?

    随后,她发现四周还有不少的马车聚集在一块,上面或是年轻公子或是美貌姐,均是被不同的侍卫请下马车,按着性别年龄念着单子,分别跟着不同的太监向远处的宫殿行去。

    薛宝钗等人也是,一炷香的时间后,她和母亲兄长分开,与另外九个少女一同被带进了一个三进出的院落。

    里面是二三十名穿着葱绿色宫装的宫女和五六名年长的嬷嬷,各个态度柔软温和。

    一名领头嬷嬷喊着名字,问了几句话后,轮到的姑娘就被宫女一一带进不同的屋子,偶尔有一两个女孩被另外的人带离了院子。

    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薛宝钗浑浑噩噩的排在队伍中,速度极快就轮到了她。

    “薛宝钗。”

    “民女在。”

    “有否抽大烟、福寿|膏的习惯?”

    “哎?”薛宝钗一愣。

    见薛宝钗的反应不对,这嬷嬷抬起眼直直的盯着她,满是肃穆:“话!”

    “民女见过这福寿|膏。民女家中在广州的几位叔父曾经送这物到京城来,只不过民女母亲燃起闻了闻气味,就嫌气味太过呛鼻统统丢弃了!”薛宝钗瞧着四周人虎视眈眈的模样,稳住心神,决定还是实话实为妙。

    “哦?”嬷嬷垂下头在单子上了几个勾,然后唤来宫女,“带她去隔壁三号院子。”

    被唤来的宫女笑盈盈的应了声,又叮嘱薛宝钗跟紧自己,拿起单子扭身就出了这院子。

    薛宝钗跟到门口,就发现这是进来容易出去难,院落外足有十名虎背熊腰的壮硕士兵,没有宫女手上的单子是万万不能离开一步。

    走了没多少路,就来到了隔壁的院落。比起前面那个院落的热闹,这里显得极为幽静,只是来去匆匆的医师和太监嬷嬷,让人觉得心底略微有些不安。

    “李爷爷,这是容嬷嬷令奴婢带来的。”带路的宫女将薛宝钗领到坐在室外正忙得不可开交的太监身前。

    这人正是李玉,他这些天忙于这些上瘾患者的治疗和准备早已是晕头转向,抬头瞧了薛宝钗两眼,没好气的开口:“这姑娘看起来没有接触到的症状?应该是去普通房间里等候吧?”

    “李爷爷!”宫女悄声道,“这位是薛氏的姑娘,曾经闻过福寿|膏的。”

    “皇商薛氏?”李玉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丝恶意,“她们一家不是应该直接下到大牢里,还送到这里来做什么?”

    薛宝钗面色剧变,猛地倒退了一步,不敢置信的低吼:“这位公公,您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李玉似笑非笑,“等你日后就知道了。”

    完,他懒得理会薛宝钗,只吩咐旁边肃立着的两名嬷嬷:“把她带去甲107号屋子,好生看管。”

    薛宝钗浑浑噩噩的进了殿内,下一刻她浑身汗毛直竖居然是呆呆的立在了当场。

    只见得面前屋子被隔成十来间,每间屋子里或是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女孩或是成熟的妇人,好些个毫无仪态可言的在床铺上挣扎翻滚,喉中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声。

    带路的嬷嬷已是习以为常,熟门熟路的带着薛宝钗通过偏门进了后屋又走进后梢间,这两间屋子就要好上许多。

    虽然一个个脸上愁云惨淡,不少女子正捂着脸偷偷哭泣,但都理智尚存,看着有人进来都是带点胆怯之意。

    “宝钗?宝钗?”里头传来一声惊呼,薛宝钗抬头看去果然是薛夫人。她被安排在最里面那间,嬷嬷挑了挑眉,将薛宝钗安置在薛夫人隔壁的屋,锁上门就匆匆离开。

    “宝钗,你没事吧?”薛夫人左看右看,见薛宝钗一切都好这才松了口气。环顾四周一圈,薛夫人心里满是仓皇:“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薛宝钗安安稳稳的坐在床边,这个房间虽却是摆着一张柔软的床铺,淡色的被褥也是晒得香喷喷,显然将他们关押在这里的人并没有折腾他们的算。

    只是想到最外间那些个动作癫狂没有理智的人,薛宝钗的心情不自禁的抖了抖。

    ……

    京城里的气氛极为凝滞。

    并不知晓薛家母子三人转头就被人带走的贾母,正面色铁青的盯着自己的长子贾赦,只恨不得将他重新塞回肚子里当做没有见过这孩子!

    她稳坐在正房的高堂上,面无表情的盯着大批顺天府的衙役从外面涌进来,整个荣国府片刻之后闹腾不休。

    赖大首先就被拖了下去,单大良和吴新登夫妇也没等片刻就从内院被拖出来拉了下去。荣国府四大管家去了三个,留下的只有大房的管事林之孝。

    不止如此,还有些嬷嬷婆子,也一律被拖了出来,亲眷有在府里做丫鬟仆役的也被抓了起来。没一盏茶功夫,前院的院子里居然是跪满了一地的仆役。

    “老大!你到底算做什么!”贾母捂住心口,面色苍白简直都要晕厥过去!

    “做什么?只是把荣国府,宁国府,我们贾氏一脉的毒瘤从身上挖掉罢了。”贾赦垂着眼睫,遮住眼中的愤怒,声音极其的冷漠平淡。他将自己的情绪遮盖的很好,完全看不出前两日调查结果出来时的恼羞成怒!

    贾琏,琏儿的没错。

    宁可从头开始,等待凤凰涅槃的一日,也不能选择坐以待毙。

    等贾府众多仆役被带走,贾母早已经气得面色发白,被鸳鸯扶着进了里屋休息。实话,鸳鸯这一回倒是觉得大老爷做得没错,偏偏贾母就认定了贾赦是个捣蛋的,怎么也不相信究竟能做出何等好事来。

    她搂着宝玉心肝肉儿的叫了数声,这才想起去保龄侯府请史大姑娘的人还没回来。

    “使人去问问,怎么史大姑娘没过来?”

    出去查看的厮一盏茶不到的时间又匆匆回来了,急急的朝着贾母屋子里喊道:“老祖宗,出事了!”

    “又怎么了?”贾母心慌的很,鸳鸯连忙沾上点清凉膏替贾母心的揉着额角。

    “外面,外面戒严了!”

    “什么——?”

    突如其来的戒严一时让整个京城人心惶惶。城门口热闹的街市如今已经空无一人,大批的商行被凶神恶煞的侍卫、官兵和顺天府的衙役冲进去查抄得干干净净。

    被搁置在街头,查抄出的‘福寿膏’足有五百多箱,甚至比康熙原本得到的消息更多。

    满京城的洋人,包括教堂的洋人也被抓捕起来。不少人惊恐的呼喊着。可是这一回,即使昔日受到康熙重用的洋人或是传教士也统统都不得好,落得个囚禁的下场,被冷酷的官兵收押收入大牢等候审问,丝毫没有放过任何一人的意思。

    很多平民百姓很是茫然失措的看着这一幕,不懂这么官兵为何要把这些商户查抄一空,带着恐惧与不安的民众很快在大喇叭的呼喊下走出房屋,聚集到一块。

    镶黄旗,镶白旗的官兵们在其中指挥着次序,让众人在各个宽敞的广场上等待。

    无论是贫民或是商户,官宦人家或是宗室王府,所有的人都被喝令聚在不同的地方,愣愣的看着一辆辆的囚车拉着人走到他们的面前。

    “这是什么?”不少人偷偷的低声的询问着。

    可没人认得出里面蓬头乱发的人是谁,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时不时有人惊呼发现他们脏污的表面下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拉着囚车到各地停下,负责的将士提着喇叭开始宣布朝廷的消息:“各位老百姓,各位乡亲父老!此番查抄部分商行为的是全大清的安危,这些商户现在销售的一种名为‘福寿膏’的药草,上瘾性极强。

    一旦上瘾后会出现万蚁啮骨、万针刺心、万刃裂肤等感觉,难以忍受痛不欲生,唯独只有再次吸食才能止住这样痛苦的感受!

    更可悲的是,据太医院核实,长期吸食‘福寿膏’更是为导致体弱多病,早期容易面色蜡黄、身体消瘦、嘴唇焦黑、神色漠然,到了晚期则彻底失去劳动力!”

    哗——!

    随着将士的话语,下面的老百姓不由自主的尖叫出声!体弱多病,不能劳动那就等于是死路一条!这药草居然有如此的威力!

    “不会吧?昨日我去怡红院,蝶儿还怂恿我吸吸看!”

    “我在酒楼里也听过!”

    “我也是!”

    不少人惊恐的呼喊着,有更多的人更是吓得手脚发软瘫坐在地上,还有人哭嚎着扑向将士:“我不想死啊!求求你们救救我!”

    “我不信!”有人却此刻站出来喊道,“我吸过!跟上了天一样完全没有不舒服的情况啊!”

    “是啊是啊!”

    这名将士眼睛一眨,一边示意周围的士兵将神色不对的老百姓控制起来,一边又安抚道,“早期吸食上瘾者,只要经过戒断治疗就可以恢复健康!但是……”

    他转身指着囚车里目光呆滞,半点反应都无的病患,带着一丝怜悯:“若是达到了这个程度,那就是老天爷也救不了了!”

    从怀里掏出一块包好的‘福寿膏’,将士高举起给四周的老百姓瞧了一番。正当百姓们一脸茫然失措,不知将士到底在做些什么的时候,他们就听到后方的囚牢里猛地发出一声巨响!

    随后民众们都傻了眼,愣愣的望着囚车里形容憔悴,瘦削得简直像一具骷髅般的男子疯狂的叫喊着,一双几乎没有肉只剩下骨头的胳膊伸得极长,拼命试图去拿到那一块‘福寿膏’,哪里还有刚才无精采,精神不济的模样!

    百姓们鸦雀无声,整个广场变得极为安静。

    久久的,才有一个的声音:“这人……不是徐府的少爷吗?”

    整个广场顿时乱做了一团。

    将士仿佛没有听见人话一般,他拿出一只烟斗连着‘福寿膏’一起丢进了囚牢里。这就像是狗主人在拿着肉骨头逗弄狗一般的场景却是让人笑也笑不出来。

    所有百姓都抬起头,伸长了脖子,看着囚牢里的人表情祥和,深深吸了一口烟气就瘫软在地上,全身抽搐脸上还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这笑容,让人只觉得毛骨悚然!

    将士在这些天里早对这种反应见怪不怪。他只是沉声继续向在场的百姓们述:“乡亲父老们,你们也看到了这人的下场,无论他以前身份尊卑,才学如何,一但碰上了这个一辈子就都毁了!”

    刚还叫喊着自己抽吸过的人面无人色的立在当场,他们四周的人纷纷退离几步,用着惊恐欲绝的目光盯着他们。

    “整个大清,不允许吸食‘福寿膏’,凡是私下偷运贩卖者,按律以贩卖人口处置。凡是有举报吸食人的,确认无误赏银一千两,破获大案赏银一万两!在三天内自首坦白者按无罪处置,送入戒断所治疗。”

    红榜黑字的告示张贴在城门之上,等压着囚牢的将士离开,所有人就将告示墙围了个水泄不通,时不时有人一脸兴奋,急匆匆的朝着顺天府的衙门跑去。

    还有些人,则是面色惨白或是惊慌失措的跟着将士们或是扭头就往家中逃去。

    京城如此,广州府也是同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