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血中刃(十) “谁准你娶这么个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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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畅泉园东侧的楼阁中,赵家姐赵庆雅正坐在梳妆台前,用梳子一点点理着她新烫的卷发。

    丫头碧玺匆匆忙忙地从门外跑来,附在她耳边急声道:“姐,我刚刚听前头人传,祁家二少爷带了个男人来赴宴,还口口声声那是他夫人呢!”

    赵庆雅闻言,将手中的梳子放回到梳妆台上,并不怎么在意地道:“那不正好,前儿我就跟爹过,我与祁二少统共没见过两面,这婚事本就不合适。”

    “可,可,”碧玺听后还是着急,不断地劝着:“咱们这云川城里,哪有比祁二少更好的了,姐您就真不--”

    赵庆雅与那丫头不通,便只是摇摇头,转而又开始对着镜子描眉毛:“有工夫这些,不如去柜子里帮我找找,去年那只白玉镯子也不知道搁哪儿去了。”

    碧玺无奈地撇撇嘴,只好按着赵庆雅的吩咐,寻了好一会才找到只红木匣子,因着梳妆台上东西太多,就随手放在了赵姐身侧的几子上。

    “姐,我再去前头听听消息。”

    赵庆雅摆摆手,让丫头自己出去了。一手继续勾着眉眼,一手去摸几上的玉镯子,也没怎么看清,便随意地往手上套去。

    窗外又下起雨来,那难得的晴朗的傍晚,终是在复归的梅雨中,潦草地结束了。

    赵庆雅戴好镯子后,继续对着镜子描眉,忽得感觉手腕上湿湿的,好似有什么冰凉而黏腻的液体,正缓缓地淌下。

    她不经意地抬手一看,却见手上细腻温润的白玉镯,竟如女子的皮肤般,裂开了道深深地伤口,从中溢出猩红发臭的暗血,已经沾满了她的手腕,滴落到她崭新的衣裳上。

    赵庆雅浑身颤抖着,转头望向几,只见被开的盒子中,一只完好的白玉镯正静静地放在其中。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恐惧地睁大了眼睛,拼命地想要将手上的镯子取下,可那沾了血的玉镯,滑腻地令她根本握不住,无论怎样都死死地卡在腕间。

    “是她,是她!”赵庆雅终于克制不住心中的害怕,失声尖叫起来。

    房门突然被从外面开了,赵庆雅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却是个金发碧眼的德国少女,似是听到了她的叫声,匆匆跑来的。

    赵庆雅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般,跌跌撞撞地向她扑去:“莱娜救救我,是她回来了!”

    莱娜的脸上也划过一丝震惊,但她很快就强自镇定下来,扶住赵庆雅的身体安慰道:“发生什么事了,庆雅?你谁回来了?”

    赵庆雅颤抖着抬起手,将那白玉镯子送到莱娜的面前:“这是……这是她的镯子。”

    “去年我爹送了我一对白玉镯子,可其中一只摔裂了,我就随手给了她……没想到,没想到……是她,是她又回来了!”

    莱娜的面容也出现了一刹的扭曲,但她迅速反应过来,将那玉镯狠狠地从赵庆雅手腕上撸下,用力向一边扔去。

    玉镯发出声脆响,瞬间整个碎裂成了污血,黏腻而冰凉地,溅到了她们两人的脸上。

    赵庆雅终于抑制不住地大哭起来,莱娜也怔怔地,像是回到了什么噩梦中,半晌后才安抚地拍着赵庆雅的肩膀:“庆雅,事情已经过去了,不会有事的。”

    “今天可是你的生日,许多人都在等你呢。”

    另一边,汪峦与祁沉笙正沿着临水的长廊,往那摆了宴的厅中走去,虽祁沉笙并不如何在意,但按着礼数到底还是应当先去见见那粮爷赵的。

    可粮爷赵还未见着,汪峦却瞧到一个身穿铜钱纹长衫子的老头,一脸愤愤着急地向他们走来。

    汪峦起先以为这是祁沉笙的旧识,可那老头走近后,汪峦才发觉尽管他面容浮肿发虚,衣着也十分对付,只是勉强是体面,可眉眼间却与祁沉笙有七八相似。

    这莫非是--

    “你这孽障!”老头一把就要去抓祁沉笙的胳膊,祁沉笙却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让他扑了个空。

    老头险些扭着腰,歪着身子更加生气了,双目滚圆地怒视着祁沉笙,又狠狠地瞪了汪峦一眼,几乎指着鼻子骂道:“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才过了几年安生日子,又跟男人鬼混去了。”

    “私底下爱怎么玩,谁管你去!今儿在赵家扯开了,我祁家的脸往哪搁!”

    对着眼前这怒极的男人,祁沉笙先是漠然,好似就没将他放在眼里,可听到这句话时,凉薄的唇上突然扬起了笑意,灰眸冷冷地瞧过去:“祁家的脸?”

    “谁不知道祁家大老爷您,当年春鸳楼里连纳十二妾,那时候您怎么不想想祁家的脸面?”

    “我纳妾怎么了,”老头脸色僵了僵,随即更是恼怒地骂起来:“你爹我纳妾,还能丢了祁家的脸不成!”

    “自然不怎么,”祁沉笙的声音中,充满了不屑的嘲讽,他将汪峦又往自己身后挡了挡:“父亲纳妾算不得丢祁家的脸,那儿子我娶正妻岂不是祁家的大喜事。”

    “谁准你娶这么个玩意!”

    “好好的与赵家的婚约你不要,你,你--”

    祁家大老爷当真是气急了,但心底却仍隐隐忌惮着祁沉笙,眼珠转动间一股子火气尽数向汪峦撒去,抬起手来就要。

    汪峦听着这父子二人的对话,正是惊讶混乱之时,眼见着祁家大老爷的巴掌就要过来了,才堪堪想起后退,不过还好,下一刻祁沉笙便死死地攥住了祁家大老爷的手腕。

    深沉的愠怒在祁沉笙的眼底翻滚着,祁家大老爷的手腕传来仿佛裂骨般的剧痛,但他竟出乎意料地跟儿子较上了劲,任凭豆粒大的冷汗流下来,就是半声痛也不叫。

    “你,你要是眼里还有我这个爹,还有祁家……就去跟赵老爷认错,把那婚约再续上……”

    听到这里,汪峦也总算明白了,之前祁沉笙为何断张丰梁的话,方才在门口赵庆春又为何那般反应,原来祁沉笙与赵姐竟曾有过婚约。

    可这话落到祁沉笙耳中,却只换得他一声冷笑:“父亲糊涂了,婚约一事,两家人都从未亲口过,如何就能将那传言当了真。”

    “那是,那是--”祁家大老爷还想再训斥什么,可终究还是抵不过手上的疼痛,低低哀哀地叫起来。

    这会周围也有不少人看过来,汪峦虽知祁沉笙如今肆意,但到底也不愿他再添个勒逼亲父的名声,于是试探着拉拉他的衣袖:“沉笙,可以了。”

    祁沉笙并不想理什么名声不名声,只是略一垂眸间,恰瞧间在他身后,轻拽着他衣袖的汪峦,心中顿时生出几分柔软,连带手上了卸了些力气。

    也就是这时,前方又传来些热闹的响动,汪峦侧耳细听,却是粮爷赵老爷来了。

    祁沉笙倒是并未忘记这次前来的目的,攥着祁家大老爷的手也一下子放开了,全然不管他如何狼狈,与汪峦对视一眼,两人便走了过去。

    俗话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更何况是这祁二少的风流事,短短的工夫里,却已经在这赵家传开了。

    汪峦十分确信,既然祁家大爷都已经知道了,那么粮爷赵肯定就不会还蒙在鼓里。

    只是比起赵庆春和祁家大爷,眼前这位粮爷赵,显得便十分平静。他好像没有看到祁沉笙与祁家大老爷的争执,在一众宾客的簇拥之下,缓步从宴厅中走出,手上还盘着两只泛油光的核桃,脸色如常挂着看待晚辈的笑意。

    目光只望着祁沉笙--汪峦感觉得到,在这位粮爷赵眼里,自己跟廊边的柱子并没有什么不同,或许更像是祁家父子斗气用的玩意。

    “刚才便听到风声,祁贤侄来了,”粮爷赵走进几步,笑笑又道:“怎么还不入席来?”

    祁沉笙收敛几分眉目,按着礼节与他招呼道,带上些应付场面的虚情假意:“事耽误了些,赵老爷莫要见怪。”

    “贤侄这是哪里的话,你能来我这里,便已是赏了光了。”赵老爷边,边与身边的宾客笑笑,口中的,都是夸赞祁沉笙的话。

    “赵老爷客气了,早就听今晚您这里热闹,晚辈当然要来凑凑。”

    宾客们并不怎么摸得清,眼前这两人的意思,只见他们来来往往的十分投机,便只好跟着一起附和,场面看起来却也其乐融融。

    “到底,今日也是为着女的生辰,我这女儿便被我娇养坏了,从什么都不缺,如今就缺个好人家。”众人都以为之前的事就那么过去了,却不料粮爷赵冷不防地,竟又提了出来,连汪峦都忍不住侧目而看。

    可粮爷赵却不慌不忙,甚至带上了几分托人办事的恳切:“想来祁贤侄认识的青年才俊也多,还望多多留意一番,也好了了老头子我的心事。”

    粮爷赵这话得确实有趣,将事情直接挑到了明面上,自己的女儿与祁二少非但没有婚约,还盼着祁二少能当个媒人。既否定了之前的传闻,也算在祁沉笙面前卖了个好。

    毕竟大家都是生意人,没由来为着这点事,就闹得不好看。

    祁沉笙自然也明白粮爷赵的意思,神情上也故作认真:“赵老爷放心,此事晚辈自当上心。”

    粮爷赵听后,神色满意地点点头,却不想祁沉笙转而却握住了汪峦的手,明晃晃地亮在众人面前道,连汪峦手上的红宝石戒指,也在灯光的映照下分外明艳:“我与夫人预备择日举办婚事,还望赵老爷到时也赏脸一来。”

    今日汪峦着实惊了太多次,时到如今是想惊也惊不起来了,反而能无奈地撑起个得体的笑容来,祁沉笙什么便是什么吧。

    粮爷赵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做了一辈子的生意,什么场面没见过,片刻后便照旧和善地点点头:“那是自然。”

    这场面着实又尴尬了起来,还好东边阁子的方向也终于传来了动静--是赵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