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血中刃(十四) 我们重新开始吧。……
莱娜下车后,车子里又重新恢复了安静。
汪峦靠在祁沉笙身前,闭上眼睛细细回顾莱娜刚才的话。这其中明显有太多的谎言或是隐瞒,但有一点却应当是真实的。
安德烈斯杀了一个女人,并剥了她的皮。
如果将这条信息,与那些被安德烈斯治疗过烧伤的病人--他们的死状,联系在一起的话,那么重合出的焦点,便是“皮”。
一个猜想忽而从汪峦的心底生出,太过残忍至令人作呕。安德烈斯名声在外的烧伤治疗法子,是否就是在用他剥下的皮呢?
可若是这样的话,安德烈斯当真只杀过一个人吗?
“有人跟着莱娜吗?”汪峦忽得有些透不过气来,转而隔着玻璃窗,看到莱娜的车子,在雨中远行。
街巷中似乎又暗了几分,夜雨也下得也又大了几分,祁沉笙“嗯”了一声,“刚刚已经派人了,有什么事会很快通知到我那里的。”
汪峦点点头,他知道这些事上,祁沉笙会安排周密的。
这时,刚刚离开的司机又重新回到了车上,祁沉笙的声音在雨声中依旧分明:“开车回去吧。”
司机应了一声,发动起车子,汪峦却有些意外地问:“怎么,不再等等了吗?赵姐还……”
“九哥,你该喝药了。”刚刚用来搪塞莱娜的话语再次出现,汪峦却意识到这次祁沉笙是认真的。
“她如果真的想,会自己找来的。”
伴着祁沉笙的回答,车子终于在雨幕中行驶起来,汪峦陷在他温暖的怀中,望着窗外偶尔闪过的灯影,竟不知何时睡着了。
等到他醒来时,发觉自己已经躺回到洋楼里,温暖的卧室中。
不远处的壁炉中,仍旧闪着火光,映照着的不止是房中奢侈的家具,还有躺在摇椅上的祁沉笙。
汪峦看看墙上的挂钟,金色的时针已经走过了十一点,他压下喉咙间的痛感,悄悄地掀开了身上的毯子,走到了祁沉笙的摇椅边。
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祁沉笙了,安静地沉浸在睡梦中,眉头间却是抹不平的疲惫。
是为了生意上的事?汪明生与安德烈斯的事?
汪峦并不算自欺欺人下去,他知道祁沉笙会有这般模样,多半还是因为他。
傍晚时生出的想法,几经在他的心头翻涌,最终积淀下来,让汪峦去做选择。
这也许并不是最好的,但却是今时今日他所仅能给予的。
“沉笙。”低哑的声音刚刚响起,祁沉笙便瞬间睁开了双眼,仿佛从未沉睡般,望着汪峦。
“九哥什么时候醒的?”他从摇椅上站起来,看着汪峦身上有些单薄的睡衣皱起了眉,二话不就将人抱了起来,重新抱回到床上。
“也没多久。”汪峦顺从地躺了下来,任由祁沉笙为他盖好毯子,目光微微下垂。
祁沉笙做完这些事后,两人都微微停顿了片刻,而后他转身道:
“我去叫丰山把药送来。”
完眼看着就要走远,甚至比往常离开时,更多了几分刻意般的逃避。
可汪峦在此刻却撑起了身子,轻声唤道:“沉笙,今晚留下来吧。”
祁沉笙停住了步子,曾经在他将汪峦带到这里的第一晚,汪峦也曾这样挽留过他。
那时的他可以狠心冷面的离开,而此刻他却再也无法前行。
汪峦望着祁沉笙的背影,继续道:“在赵家的时候,咳咳……我过想要跟你谈谈,你答应了。”
“谈什么?”祁沉笙的回应意外得快,他转过身来壁炉中的火映照着他的脸。
“你今天……”汪峦垂下眼眸,思索着要如何开口:“我是你夫人……”
“是认真的。”祁沉笙的回应依旧迅速,乍然断了他,步步逼回到汪峦的身边。
“沉笙,”汪峦的声音低了下去:“其实那晚,我听到了你与大夫的话。”
祁沉笙刚要再次断汪峦的话,汪峦却对他摇摇头:“别这样,让我下去好吗?”
他又顿了顿,终于有了勇气抬眸与祁沉笙对视:“沉笙,我知道当年的事,是我对不住你……我不想对你什么缘由苦衷,是我对不住你,仅此而已。”
祁沉笙皱起眉,不耐地别过脸去,残目中含着愠怒:“我过,我不想听你这个。”
“是,我知道,”汪峦点点头,他没有失落,也不再慌乱,只是安安静静地再次开口:
“所以,沉笙。”
“我们重新开始吧。”
祁沉笙微微睁大了眼睛,他的耳边是汪峦未曾停息的话语:“我所能剩下的时间,大约已经不多了。”
“但无论还剩多久,我都想要再试一试,去爱你,补偿你,真正地把心交给你。”
祁沉笙的目光,像是刹那间燃起了火,如同旧日的记忆中那般,炙热而耀眼。多少次徘徊于他心中的妄念,终于在这一刻化为真实。
所有的怨恨与阴暗,统统被那失而复得的感情所放逐,他俯下身,用手抬起了汪峦的下巴,让灼烫的气息吞噬着彼此。
“这句话,九哥让我等太久了。”
完,祁沉笙便死扣着汪峦的腰身,用力吻上了他的唇。好似带着嗜血的凶猛,又好似带了太过深沉的温柔。
汪峦已经分不清,究竟是自己在回应,抑或是随着祁沉笙而放纵,他只知道仿若耗尽生命,去抵死地拥抱眼前的人。
他们的终于能够如第一次那般,抛去重逢以来的隔阂与歉疚,沉沦地陷入红色的天鹅绒毯中--
良久,直到那壁炉中的火,渐渐地暗了下去,墙上的挂钟开始敲响午夜的协奏,床帐上映出的影子,才慢慢平息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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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往昔繁华热闹的青洋坊,如今却因着那几桩命案的传闻,难得的冷清了。
夜雨仍旧未停,暗中看守维莱特诊所的张茆,瑟瑟发抖地躲在油伞下面,又冷又累的他几乎要昏睡过去,可刚垂下头没多久,就被自己的喷嚏声惊醒了。
“阿嚏--”
他惊恐地站起来,在黑暗的梧桐树林中,紧张地四下望,良久后才迟钝的反应过来,是他自己的喷嚏,只好悻悻地又蹲了回去。
这几日维莱特诊所中,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再加上连日来阴雨绵绵,故而警察署中的同事,都不愿意再来蹲点。
眼看着上头要干脆撤掉这个任务,可张茆觉得这样实在草率,案发现场怎么能没有人看守呢?于是便自告奋勇,将这活计接了下来。
警察署的领导们一听,自然是乐意的,等到下午张丰梁回到警察署,听他要去看守诊所时,也竟出乎意料地同意了。
就这样,他一连淋着雨在这里等了好多天,可就是什么发现都没有。
张茆也有些泄气了,他忽然开始怀疑,是不是同事们都早就猜到了,这里不会再发生什么,所以才不来的,自己不过是在扭着性子做无用的事。
也就在此时,天幕中忽而绽下一道闪电,骤然将张茆眼前映得骤亮。
幸而这闪电极短,很快就过去了,可闪电过去后,眼前的其他地方都又变回了黑暗,只有维莱特诊所的洋楼中,隐隐地闪动出红色的光。
张茆立刻振奋起来,这种振奋已经完全敌过了恐惧,他抓起手电筒就往楼中跑去。
可等到他终于冲进了诊所的楼后,却发觉里面安静的厉害,仿佛连外面的风雨声,都仿佛隔了一层什么,随着他的步步进入,竟不知何时完全听不见了。
“谁!刚才是谁在里面!”张茆几乎用尽了所有的胆量,大声地向着眼前空无一物黑暗,大喊起来。
没有人回应他,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但张茆却执拗地认定了,刚刚肯定有人进来了,一边继续喊话,一边往里走去。
就在这时,一点红光忽而在治疗室中闪过,张茆心中大震,立刻向那里跑去。
可没跑几步,那红光就消失了,而张茆也险些被地上的碎木头绊倒,好容易才堪堪扶住墙。
可也就是这一绊,却让张茆意外地发现了,地上竟还有几滴新鲜的血液。
他连忙蹲下,着手电筒去仔细看地上的血,却不知红光再次在黑暗中亮起,并悄无声息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可张茆看得实在太过认真了,他往前一照,又发现前方离他三五步远的地方,也有一滩血迹。
他不断发现新的血迹,也不断被那些血迹吸引着,向前走去,不知不觉中,视线竟出现了一道白色的帘子。
张茆蹲在地上,迷迷糊糊地回忆着,他并不记得之前检查治疗室的时候,这里有挂帘子呀。
那么……帘子后面有什么呢?
窗外又是一道惊雷落下,张茆冷不丁地了个哆嗦,他忽然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害怕,涌上心头。
冥冥之中,他感觉到,那帘子后面的东西,一定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他想要站起来,想要后退,可就在那一瞬间,张茆的肩膀上出现了一只手。
所有的惊叫都死死地卡在喉咙中,张茆不敢回头,也不敢动弹,**中传来温热随后又冰凉。
“怎么不拉开看看?”
手的主人,发出了低低的笑声,什么东西冰凉地,贴上了张茆的脊骨,一寸寸地向上,直到抵住他另一肩膀。
“不如,我来帮你吧。”
随着张茆的一声惨叫,他被推向那死寂的,煞白的长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