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鬼织娘(十九) 你当年,有想过要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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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程的路上, 汪峦有些疲惫地靠在祁沉笙的肩上,双眼微微眯着,恰能望见从车窗白帘缝中, 泄出的一线阳光。

    他的耳边,还是周五钱临走时的话。

    “那夜,云水里正下着纸车纸马,姚家老三便非要在我那里喝酒,都是街坊邻里的, 我拗不过他便许了……可过了没多久,他就突然跑下楼去,我当是出了什么事, 匆匆赶到窗边,才瞧见是那位素犀姑娘自个站在桥头……然后突然就被拖进水里了。”

    “……还有,后来我招呼着伙计去救人的时候,已经有人赶到河边了, 倒不是别人,就是卢记铺子里那个程岗。”

    一切又好似被回了原地,甚至还倒退了几步。姚继沣是在素犀被拖下水前, 就已离开了酒楼, 虽然中间时差极短, 但如果早有准备的话,还是够他套上纸人, 拉素犀下水的。

    但这几日他们所怀疑的另一个人程岗,当时同样也出现在了云水边。

    如果姚继沣是心绪沉郁,因着素犀辞行而去买醉,那程岗那时出现在云水边,又是为了什么呢?

    最终, 他们还是又回到了那条熙熙攘攘的街巷里,沿途叫卖的贩,鳞次栉比的铺子,仿佛早已将那十多年前的旧影沉淀而去,唯剩眼前的喧嚣。

    祁沉笙忽地伸手,轻轻遮住了汪峦的眼眸:“总看着太阳,九哥不觉得难受吗?”

    汪峦没有话,只是侧过脸去,在祁沉笙的手心中轻蹭,又好似仍在专心听着窗外的叫卖声,直到许久之后才道:“看着太阳有什么不好的,总比去看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要强些吧。”

    祁沉笙又将汪峦向自己怀中揽揽,灰色的残目中映不出一点光亮,但在望向汪峦时,却又带着别样的固执与温柔。

    “九哥觉得,会是谁杀的素犀?”

    汪峦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柔软的睫毛在祁沉笙的手心中划过,他低低地开口反问道:“沉笙,当年……你有想过要我的命吗?”

    祁沉笙几乎在刹那间,没有迟疑,没有怔愣,只是将手按到了汪峦白皙的脖颈上,而后一点点用力,感受着那虚弱的搏动。

    “九哥,你怕吗?”

    汪峦的眼前仍是黑暗的,而祁沉笙拢掐着他脖颈的手,又是那样的真实。可他还是摇摇头,轻轻地出了那两个字:“不怕。”

    “那如果是五年前呢?”祁沉笙并没有放开手,只是将汪峦困在怀中,锢得更紧更深:“九哥,怕不怕?”

    五年前……汪峦的眼前,仿佛浮现出祁沉笙染血的半面,难以置信的目光,那些都是比死亡更令他不愿面对的。

    “……不怕。”

    我甚至希望……那时你能真的动手。

    可祁沉笙的手,却乍然松开了,无论是掐在汪峦脖颈上的,还是捂着他眼眸的。

    阳光很快便重新照在他的眼睑上,汪峦在睁开眼睛的瞬间,看到的却是祁沉笙的眼眸,两个人的目光在此刻交汇,紧接着他就听到了祁沉笙的声音:“但是我舍不得。”

    无论是五年前,还是现在,是情深痴迷,还是爱恨交加,他都从未想过,要用对方的性命来偿还。

    “我知道。”汪峦略有些苍白的唇微微而动,用只有他们才能听到的声音,出了短短的几个字,而后眷眷地靠在祁沉笙的胸前。

    祁沉笙拥着他,不再充斥着那般禁锢的意味,而是温柔而有力的环抱。

    “那九哥是在叹息什么?”

    汪峦在祁沉笙的怀中垂下眼眸,然后道:“只是觉得有些可惜……如今最有可能杀害素犀的,却是当时云川城中,她最为亲近的两个人。”

    “特别是……姚继沣。”当年背叛的恨意,在烈酒的加持下,当真会让他动手杀掉素犀吗?又在十多年后,骗过金丝雀的迷离?

    “也不一定是他。”祁沉笙的目光稍稍放远,车前已然可见卢记绸缎铺子的招牌,他轻拍着汪峦的后背:“好了九哥,再去探探这位程岗,不得还有意外之见。”

    汪峦随着祁沉笙再次下了车子,而随着车门关合的那刻,何城东终于向同在前排的司机,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最近,离祁二少太近的差事,都不是份好差事。

    卢记绸缎铺子,也颇有些年头了。祁沉笙这几年的生意虽越做越大,但到底并没有要一家独大的意思,故而云川城中,他祁家的铺子开得再多,也不曾为着排挤旁人而撕破脸。

    故而当他带着汪峦,走进这店面中时,头发花白的卢老掌柜虽惊讶,但也是笑脸相迎的。

    “不知祁二少今儿怎么得了空,来老朽这铺子里?”

    “倒没什么要紧事,”祁沉笙揽着汪峦,手中的绅士杖却不曾收起,轻敲两下后直截了当地道:“不过是听,老掌柜家招的女婿很是有为,想要见上一面,聊上一聊。”

    “那是不知,祁二少与婿有什么可聊的?”卢老掌柜完,不禁斜目看了看祁沉笙身边的汪峦,脸上仍带着笑道:“难不成,婿也入得了祁二少的眼?”

    这话的便着实失了尊重,祁沉笙的眼神当即变了味道,汪峦也开始重新量起面前这位老掌柜。

    也就是在这时,一个三十余岁的男人,恰好从外头走来。他身上虽也穿着长衫,但气质上却很是淳朴,见着卢老掌柜便恭敬地喊了声:“爹,您这是--”

    “你就是程岗?”汪峦将卢老掌柜的事暂撂到一边,此刻听了那男人的称呼,心中已然确定了几分。

    “是,我就是程岗,”那男人点点头,转身看到祁沉笙的眼睛时,便也认出了他:“你们,你是祁二少?”

    “程岗,这里没你的事,去后头查货去。”卢老掌柜直接断了程岗的话,口气强硬地催他离开。

    “可……”程岗入赘卢家这些年来,向来是极听岳父的话,可如今他却明显感觉到,祁二少的登门好似与他有什么关系,他想要留下来听听。

    “卢老掌柜急什么,”汪峦本无心再多计较什么,只是瞧着那卢老掌柜越发过分,索性便靠在祁沉笙肩膀,故作出那恃宠的模样,轻咳着道:“便是贵婿当真愿意来,我也是不许的。”

    “你算是什么--”卢老掌柜刚要口出怒言,却不想被祁沉笙骤然而至的一个眼神,便生生挡了回去。

    汪峦见他那般模样,更是不愿再费口舌搭理,转而抬眸望向站在一旁,有些无措的程岗,缓缓地开口道:“我们今日前来,不过是为这十多年前的一桩旧事。”

    程岗听到是十多年前,神情上顿时便有所触动。

    “祁二少!”卢老掌柜越发恼怒,他自知赶不动祁沉笙,刚要去再赶程岗时,汪峦却直接出了那个名字:“素犀。”

    “我们,是为着素犀姑娘的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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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记绸缎铺,已然不是什么能话的地方,最终三人还是来到了临着云水的酒楼中,坐到了二楼能看着石桥与河岸的间中。

    兴许是因着昨日的事,此刻这酒楼中比起以往安静了不少,更容易让他们之间的谈话进行下去。

    自从坐到这里起,程岗的目光便一直望着窗外,当年他亲眼所见素犀溺死的地方,不知过了多久,才开口道:

    “我跟素犀,确实在老家订过亲。”

    “但我们也都未将这事放在心上,素犀一向只当我是同村出来的兄长。”

    “她……是被姚家人逼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