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终局(七) “我们很快就能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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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峦的心几乎提到了喉咙, 他不知道该如何唤醒祁沉笙,镜中似有风吹过,大片大片的梧桐叶落了下来, 几乎要隔绝他的视线。

    他只能听到另一个“汪峦”的声音,那是含毒的蛊惑:“那你想永远陪在我身边吗?”

    “沉笙!”镜外的汪峦已经顾不上有没有用了,拼尽力气地呼唤起来:“沉笙,快醒醒--”

    那不是我啊……

    这样的呼喊牵动了他的伤处,胸肺间的疼痛几乎窒息, 可汪峦却根本不愿停歇,他强咽下喉间翻涌的腥甜,用残损的双手, 一下又一下地拍着镜面。

    “沉笙--”

    “不要信他,不要信!”

    “醒过来,快醒过来啊--”

    那些堪堪结痂的伤口因为他的动作,再次崩裂开来, 无声地流失着鲜血,而汪峦的意识也因着失血,渐渐地模糊了。

    他甚至无法看清, 在那片飘扬着落叶的血镜中, 祁沉笙原本沉浸在金丝雀蛊惑下的神情, 渐渐生出了裂痕。

    “没用的!”这时候,一直冷眼旁观的黑袍人, 忽然又来到了汪峦的身边,将他一把从血镜上拖走,口中尽是嘲弄。

    “金丝雀造出的幻境,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这本就是他五年前就该承受的,他逃不过的!”

    汪峦无力地倒在地上, 之前好不容易积蓄起的力气,已经在这挣扎中消耗而尽。

    他想要睁大眼睛,看着镜中的祁沉笙,期待着最后的奇迹。但终究是什么都看不清了,耳畔只是回荡着黑袍人苍老的声音。

    “金丝雀造出的幻境……”

    “幻境……”

    流血还未休止,汪峦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但他却好似自那夜幕中的漫天星芒中,终于寻到了最为重要的一颗。

    幻境,祁沉笙眼下所经历的,其实并不是金丝雀所造出的幻境,而是那面血镜。

    可无论是什么,归根结底,所用的都是执妖的力量。

    既然如此,如果有比那血镜更强的执妖,制造出更强的幻境呢?

    这一刻,他心中忽然生出了万千侥幸--当初祁沉笙并没有彻底切断他与金丝雀之间的联系。

    流金的雀,环绕着汪峦手上绛红色的戒指,从他沾满鲜血的指尖跃出,可惜是那样的脆弱,几乎凝不成稳定的身形。

    那黑袍人嗤笑了一声,一道暗力来,便将他的金丝雀散了。

    随着金丝雀的崩碎,汪峦终于压抑不住痛意,濒死般伏在地上,每喘息间无力地呛出仿若流不完的血。

    可他却并没有因为金丝雀的逸散而绝望,甚至都没有抬头去看黑袍人一眼,再撑过最初的苦痛后,汪峦便再次颤颤地伸出手,撑着地面,一点一点地向着血镜爬去。

    他的动作太慢了,慢到黑袍人都已没了耐心,冷笑着看向镜中。

    那里倒是没有黑暗,没有鲜血,一切仍旧沉浸在融融的秋日中,祁沉笙的手依旧无意识地,抱着怀中“汪峦”温暖的身体,可是却久久没有回答。

    “沉笙,我问你呢,”锋利的匕首被握在柔若无骨的手中,“汪峦”唇边的漾起了笑意,看着自己唾手可得的猎物,再次问出了致命的问题:“那你想永远陪在我身边吗?”

    又是一阵西风吹过,更多的梧桐树叶纷纷扬扬而起,祁沉笙被遮住的双眼,看不到任何的反应,唯有薄唇无声地开合着,却并不是在回答任何。

    如果汪峦此刻还能够看到的话,他一定认得出,祁沉笙只了两个字。

    “九哥。”

    可惜镜外的汪峦,什么都看不到,也什么都听不到。

    他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终于再次爬到了血镜前,大量的失血让他的眼前只剩下阵阵的黑暗,汪峦只能抬起痛得已经毫无知觉的手,抚上了镜面。

    “都是幻境罢了……”

    “你所用的,不过是临亡者的眼睛,而我……”

    汪峦忽然也笑了,尽管的脸已经被划的面目全非,却胜过镜中那无暇的面容千万。他的眼前只剩下黑暗,但依旧用空洞的目光,望向镜中的祁沉笙。

    就在那一刻,汪峦似乎感觉到了,镜中被捂住双眼的祁沉笙,也望向了他。

    他们就这样对望着,哪怕从未得见对方的身影。

    “沉笙……”汪峦最后低低地念着,似乎想要将这两个字,永远的留于唇齿间。

    流金的碎光再次自他的手中溢出,黑袍人起先并不在意,可几乎只是短短的瞬间,那光芒骤然亮起,辉辉灿灿将眼前的一切都融于那金色的明晃。

    黑袍人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厉声咒骂着,纵身疾至想要去抓住汪峦的肩膀,可就在他触碰到的刹那,手下的身体却化为了虚光。

    从没有人告诉过汪峦,他该怎么去做,他只是凭借着本能,将枯竭的生命尽然献祭给了金丝雀鸟。

    那以往脆弱而娇的金丝雀,在耀目的光芒中,挥动着翅膀飞跃而起,充盈着从未有过的力量,仿若浴火重生。

    它的每一片羽毛都浸沾上了汪峦的鲜血,连周身迸发出的光芒,都晕染着大片大片的血红。

    黑袍人还想要抵死阻挡,但她被那光照到的瞬间,便失去了心神,恍恍然不知自己身在何方,跌坐在地 。

    而血红色的雀鸟却并没有就此停歇,它在空中盘旋着,带走了汪峦最后的虚影,然后拼尽一切地挥动着双翼,裹挟着光芒俯冲而下,飞蛾扑火般重重地撞向血镜的镜面--

    “哗啦”一声脆响,仿若破碎的灵魂般,血镜之上泛起细密的裂痕,而那些裂痕很快便蔓延开来,纷纷坠落而下,露出了空洞的缝隙。

    血色的雀鸟毫不犹豫地,任凭那参差的镜片划破它的羽翼,冲入了血镜的裂痕中。

    梧桐树叶,还在无休无止地落下,幻境中的“汪峦”已经举起了锋利的尖刀,抵在了祁沉笙的面前。可是他的身体却如镜面般,眨眼间便布满了裂痕。

    过往的记忆终于突破的幻境的束缚,汹涌地回荡在祁沉笙的意识间,他猛地睁开了双眼,年轻的面容仿若被腐蚀般,现出了深深的疤痕与灰色的残目。

    他一把推开了怀中“汪峦”,细长的绅士杖乍然出现在手中,梧桐落叶在他们之间洋洋洒洒,但还是阻挡不了,那锋利的杖尖挥向那虚幻的身影。

    “汪峦”随着血镜不断破碎,他目含哀凄地望着祁沉笙,似乎希望这样动他。可此刻看着眼前一模一样的面容,祁沉笙的心中却只剩下无尽的痛恨。

    他毫不留情地将绅士杖敲向地面,霎时间苍鹰展开巨翼自他的身后呼啸而出,掀起狂骤的飓风。

    暗色的羽翼与飞扬的梧桐叶混杂着,遮天蔽日而起,将眼前的身影与破裂的血镜,席卷为再不成形的碎片,洋洋洒洒地飘散下来。

    最后,在落地的瞬间,化为一撮齑粉--

    飓风渐渐休止了,那些灿灿的落叶却并没有消失,反而被微弱的力量留了下来,再次漫漫铺洒在地面,遮掩住了那些惨烈的血迹。

    随着梧桐叶一同坠下的,还有那自镜碎后,便盘旋于半空中的金丝雀鸟。

    它也拖着碎金染红的长羽,慢慢地,慢慢地随着光芒散去,重新化出了汪峦的身体,然后盈盈地向祁沉笙怀中落去。

    “九哥!”祁沉笙纵身而起,抢先几步将汪峦稳稳地接入怀中,却发觉他变得那样的轻,仿佛只是抱住了一团虚虚的光影。

    他被困在镜中时,并不能完全感知到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就在接住汪峦的刹那,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中升腾而出,令他用双臂将汪峦搂得更紧。

    汪峦缓缓地睁开了双眼,他浑身都残余着淡淡的流金光芒,不仅不见一丝伤痕,甚至美好得恰如当年初见时的模样。

    “沉笙……”他低声轻唤着,想要什么,却又不知要什么。

    “怎么回事,”祁沉笙终于确定了心中的那丝不安,他发现汪峦还在用着金丝雀,眼前所见的一切,都不过是汪峦想要让他看见的幻象,他紧紧抱着汪峦的身体,想要扯去金丝雀的力量:“九哥,你在做什么?”

    “不……”汪峦无力地握住了祁沉笙的手,在他的怀中摇了摇头,却已经不出更多的话了,只是仍旧不舍得唤了声:“沉笙……”

    “九哥,你--”祁沉笙心中越发着急,刚想继续问下去,却发觉自己被汪峦握住的手上,仿佛沾染了什么液体。

    他睁大了眼睛,低头目光直直地望向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汪峦的手依旧盈着光芒,干净而白皙。而他的手上,却沾满了鲜红的血。

    不,不止是手,他所拥抱着汪峦的每一处,都已经被鲜血所浸透。

    那一刻,彻骨的恐慌笼罩了他,祁沉笙无法也根本不敢去想象,那虚幻的光影下,怀中人的身体,究竟伤成了何种模样!

    “沉笙……”

    虚弱的声音再次响起,祁沉笙几乎慌乱的应答着,话语间失去了所有的伦次:“九哥!”

    “我,我这就带你走,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我们很快就能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