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他只能送他到这里
贺见真听得却一阵阵心寒。
“你也相信陈希,还不是栽在了陈希这里?”贺见真讽刺他:“你利用他们,把他们当棋子儿,当工具,却成是管理之道,最后也没见你玩过你的棋子。”
祝力转头看向陈希:“确实是我没想到,我以为见真把你调离后你至少不会再帮他。”
“贺总在家母的事情上出了不少的力,我理当回报。”陈希感慨,“现在想想,真的是命运的玩笑,也幸好贺总把我调离了,我才有个冷静的时间,才能发现不对劲。”
“你是怎么发现不对的?”
“那个媒体资料包。”
祝力明白了。
陈希:“贺总上任的第一天,那个栽赃到了徐总头上的发给媒体的资料包,里面附有万董事长坠马事件的资料包,是你寄出去的吧?接受媒体采访的也应该是你。因为那天早上徐新昌放贺总鸽子的时候,只有我和韦宁在场,韦宁不会对外,是我把这件事告诉了你,所以你才能及时把罪名栽赃到徐新昌头上。”
“对,是我。”祝力承认。
陈希:“而且只能你自己去寄。他不能假人之手。让我去寄,或者让宋博士去寄,都会引起我们的怀疑。我是想明白了这件事,就知道你有问题了。”
贺见真瞠目结舌,竟然是祝力!他都差点忘了这一茬。
他本来还怀疑是不是宋博士,但宋博士的目的只是想杀梁崇正,不会想挑拨他和徐新昌之间的关系。所以资料包也不会是宋博士寄的,只能是祝力。
“你真的是为了董事长的位置。”贺见真沉痛地:“这根本不可能,且不我是总经理,行政不可能再出一个……”
“为什么不可能?”祝力反问:“梁和吴不都是从研发系统上来的。一个系统为什么不可以?只要我能胜任……你都可以当总经理,为什么董事长不可以是我?”
贺见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了。有时候人能不能成功,可能不太看自身,命运也有定数。就像他现在这个总经理的位置,也不是靠他自己的能力得来的。
“是因为梁董事长一直没重视你吗?”贺见真问。
祝力把手上的茶碗放下,瓷碗扣在桌面上晃了一下,发出“叮”地一串响。过了一会儿,祝力才:“他曾经对我还是很好的,我这个副总是他提上来的,进董事会也是他的主意,我是很感谢他的。那时候我以为,他看重我,会把我带上去……”
贺见真明白了。祝力是梁崇正的嫡系,在吴光兆出现之前,他和唐礼涛就是董事会里仅有的两位副总。在一众副总里面,他们俩的地位就是最高的。唐礼涛又和他不同,唐礼涛是万泉松亲自邀请来公司,进公司就特别高调,地位超然,他虽然后来和梁崇正也亲近,但他不算是梁崇正提拔上来的。
祝力才是梁崇正真正一手带上来的人,再加上那时候祝力还很年轻,他难免会对董事长的位置有想法。
“所以后来吴总出现了,你就不甘心了。”贺见真叹气:“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董事长也许从来就不是有意你继承天青。”
祝力笑一笑:“如果你是我,你也不会甘心的。等你到了这个位置,你就明白了。”
贺见真知道他的有道理。他只是空降个总经理,都不舍得轻易下去,不要真的进了董事会,谁能保证不对最高的位置想一下呢?
但想一想和篡权夺位是不一样的。
“你想过会失败吧?”贺见真从他坦然认罪的态度看得出来。
祝力却觉得他不够了解自己:“失败了又怎么样呢?我这辈子也活够了,好歹最后我也是上市集团公司的董事兼副总,该享受过的都享受过了,该争取的都争取了,就算失败,我不后悔,总比后半辈子虚度了强些。”
“除了这个董事长的位置,你就没有其他东西想要了?”
“所以你还是太年轻了。见真,到了我这个岁数,除了钱和权力,人生没有什么可以期盼的东西了。我又不缺钱,你我过着日子还能想着点什么呢?”
贺见真有点生气:“想什么也比想杀人好。”
祝力朗笑。他看着他还是像看个孩子,像是贺见真只是在发孩子脾气。
“你觉得我活得悲哀,”祝力明白他的意思,“但大部分人的人生都是这样的,见真。以后你也会经历这个过程,你会老去,会逐渐地一点点地失去你珍惜的、重视的东西,到最后就剩下钱。你以为你有了老唐,就能避免这个过程吗?”
贺见真实话实:“我没想过这么多,我很感激他。假使有一天我们散了,我也不会怨恨他。”
“那我祝你好运。”祝力像是并不相信。
到此,祝力该的应该就完了。他咳了两声,稳住嗓子后才重新开口:“我最后再一件事吧,可能是你们都不知道的。”
贺见真暗暗吃惊。还有他们不知道的事?
“西安那场罢工是我怂恿了黄锐的。”祝力眼含笑意。
贺见真脱口而出:“不是他的主意吗?”
“是他的主意,但是他自己拿不定要不要这么做,我稍微给了他那么一点鼓励。我是想把事情闹大一点,一来陈希那时候刚刚被调走,我没有人在你身边了,只能我自己来,所以我必须把西安这件事办好,而且最好是能让你到西安来一趟,咱们俩重新合作一次,这样以后合作其他的事情就很顺理成章。”
贺见真竟然一下子不知道该什么。
“二来嘛,如果没有罢工,你开除黄锐也好,他自动离职也罢,你都难免会被人是新君难容旧臣的,对你的名声总是不太好。如果他煽动罢工那就不一样,现成的把柄,没有人能你的不是。你刚刚上任总经理,本来争议就大,最好不要再多添议论。”
贺见真一怔,没想到他是为了自己。
“见真,无论如何我是衷心希望你能有个善终的。”祝力叹气着一声一声低下去:“我害了很多人,唯独没有害过你。要提名你是总经理的确是我当时的一个玩笑话。你是我带了十几年的徒弟,我跟你,能看着你走到这一步我很骄傲,这句话是真的,我到现在都是这么想。”
贺见真又心酸又悲愤。
他和祝力原本可以是一对很好的师徒,一对默契的工作伙伴。
“好了,”祝力放松了表情,他本来还是笔直地坐着的,了这一会儿功夫的话,像是累极了似的随便地倚靠在皮椅上,有点气喘吁吁的:“再没有什么要问了的吧?”
贺见真看出来他不对劲。他的脸色迅速地肉眼可见地白了下去,嘴唇已经透出微微的紫色来。
他心下一沉:“你……是不是不太舒服?陈希,叫救护车!他服毒了,要自杀!”
他这一叫,刑警立刻冲上来控制住人。
祝力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瞳孔里的神逐渐散开,刑警瞥见他刚刚放在桌面上的茶水,揭开盖子来看,一碗混浊的乌漆嘛黑的汤药,根本见不到半点茶叶影子。
“急救队!我这里需要急救队,尽快!”幸好刑警早带了急救队来,就等在公司下面,本来是预防祝力会袭击伤人的。
贺见真想靠近看一眼,被刑警拦下:“贺总,太危险了,您先不要靠近。先做了急救再。”
他们赶紧把祝力放倒平躺在地板上,急救队冲入办公室后开始给他做抢救,祝力还剩着零星的精神和力气,并不配合,他发出喑哑的叫声,粗重地喘气嘶吼,显然是拒绝帮助。
这是死意坚决。
他早就做好准备,一旦行迹败露就自杀,连汤药都随手放在身边,只等警察一来就能喝。
他的人生里的确已经所剩无几,这个篡位计划就是他人生的最后一场演出,一张门票。
贺见真被陈希和警察护着退到人群后,茫然而失措地看着无力挣扎的老人。祝力显得老态龙钟,最后他瘫痪在地上失去抵抗的时候,发出轻微的、孩童般的啼哭,口齿间混着发泡的涎水,几滴浊黄的眼泪从他皱褶的眼角流出来,如同带着泥沙的涓流穿过重重沟壑。
他这条河途径的叠嶂坎坷不少,大约源头也是清澈的,但是走过的路太多了,后来又迷了路,只能提早干涸。
“见真,见真……”祝力徒睁着眼睛,喃喃道。
贺见真要突破了急救队的包围,陈希拦着他怕他遇险,他坚持要去:“让我去,他有话要交代我。他不会伤我的!”陈希胆战心惊地放开,他一步跨到祝力身前去握着那老人冰冷的手:“祝总,我是见真。”他还以下属的身份叫他,就像祝力还是他的师长领导。
祝力看到他了,就笑一笑,总算满意。
贺见真突然明白过来,他两眼发黑地点头:“您放心,行政还有我。我不会让行政丢脸的。”
祝力果然听了手一松,两只眼睛即刻就暗了下去,眼皮子迅速垂落。急救医生急着给他做心肺复苏,贺见真被挡了一下连退两步,怔怔地看着躺在地上毫无反应的祝力。
陈希赶来扶他,生怕他有个好歹:“贺总,您别在这儿了,不吉利,别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
贺见真仿佛听不到他的话,看着祝力突然流下两行眼泪来。
“您……”陈希也心酸:“他是死得其所,犯不着为了这种人……”
道理贺见真都懂,但他难压哽咽:“他对我,毕竟有恩……”
祝力成就了他,这位老师对他有帮助和支持是实在真切的。有了祝力,他心里就多一重保障,多一分安定。祝力对他来已经不仅仅是工作伙伴这么简单,是敬重的长辈和依靠。
长久以来,他习惯了被这位老领导牵着走路。就算是突然当上了这个总经理的这段时间,祝力也的确在尽心帮他,大事情上从没有落下过。
有人扶着,总是好过自己单独斗的。好日子过得习惯了,他就理所当然地以为会一直持续下去,从没有想过,如果哪天敬重的长辈不在了会怎么样。
往后,这位老领导就再也不能当他的后盾了。他只能送他到这里。
他要学会脱离长辈的牵引,顺着荆棘丛生的路往前走。
心肺复苏似乎没有起到作用,医护将祝力抬上担架紧急就医。贺见真还想跟着一起去医院,被刑警拒绝了,一来他起不到什么作用,二来祝力作为重要的罪犯就医也不允许人随便试探。刑警向他保证有消息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到公司。
陈希和贺见真则去接唐礼涛“出狱”。
为了让这场戏演得面面俱到,唐礼涛是实实在在在看守所里呆了一个星期。虽然刑警安排了单独的休息室给他——也不可能真的让他和嫌疑犯住在一起,但看守所里到底条件没有那么好,还不能自由活动,住这一个星期也不容易。
贺见真见了人就扑过去,进了怀里好几分钟不愿意撒手。唐礼涛见他哭过,又不好大庭广众地问,只能用眼神问陈希。陈希很尴尬,对他做了个“祝力”的口型,平手比划着对脖子割了一下示意。
“回家再抱好不好,我身上脏得要命。”唐礼涛亲了亲怀里的发顶暂作安慰,不好在陈希面前更亲密了。
贺见真哭得不好意思,埋在他怀里被人搂上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