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裴濯做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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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下裴巨也慌了?神,匆忙下楼来,只想掩盖此事。

    “来人,把大少奶奶遗体抬进去!今日之事?,谁都不准对外泄露。再把那个狂言悖语,累及祖母兄嫂的?祸害给我关起来!”

    “侯爷!有话好!二姐或许是一时冲动,未必是有心的?。”岑杙忙道。

    “岑大人,你管得闲事也够多了?,该看的?不该看的?你都看了?,难道还要老夫请你出去吗?”

    岑杙一时没了?言语,但是她心系秦谅安危,半步也不退,“裴侯爷,二姐是秦谅一案的?重要证人,你万不可将她私自关押!”

    “我明白了!”裴巨嘲讽地看着她,“岑大人一心救那孽障,原来是另有所图!岑杙!”他面目陡然凶狠起来,“你居心不良,妄加干涉我裴府私事?,害我一长一媳死于非命,你可知老夫告到皇上那里,你是什么罪名吗?”

    岑杙不为所动,“侯爷大可给下官安罪名,但裴二姐我一定要带走!”

    “好啊你!”裴巨一招手,家丁全都涌了?过来,“把这两个人给我出去!”

    “让开,让开,让开!”待要动手之际,门外忽然涌进了?一列兵丁。为首一人,短精湛,身穿绯罗袍,头顶乌纱帽,背着双手,大踏步走入院内。

    在人群外止步,扫视院中人,长眼如钩,“哪位是裴二姐,刑部奉令,有重要案情要提审人证裴二姐!快快让她出来,跟我到衙门走一趟!”

    岑杙一看是自己好友傅敏政,知道昨晚拜托蓝棉杲的事?,有了?效果。心内松了口气,往楼上一指,“裴二姐在阁楼上。”

    傅敏政一挥手,兵丁上楼拿人。裴巨忽然挡在门前,“大胆,本侯的?府宅是皇上钦赐,谁敢造次!”

    傅敏政踱着碎步,背着手走到裴巨身前,“裴侯爷,本官是奉命行事?,还请侯爷莫要挡道!”

    “岂有此理,你是何人?竟敢来侯府撒野!本官可从来没见过你!”

    来人低头一笑,“那是,裴侯爷是贵人,怎会记得刑部一个的员外郎。本该是朴大人来的,不过,他最近被皇上撵到西边吃沙子了?,所以就由本官暂代左侍郎一职,晚辈不才,傅敏政是也!裴侯爷,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岑杙有点好笑,这傅敏政是同辈中有名的?笑面虎,跟你狠话的?时候,总是笑着的?,因此得名。

    裴巨见他双眼含笑,但话里却有一股无形的威压,心中恼怒。

    “这里是裴国府,你是奉谁的?命令来拿人的??”

    笑面虎这才把背后一直攥着的?御赐金牌亮了出来,“奉圣上的?命令,来接重要证人往刑部问话,侯爷还要阻拦吗?”

    裴巨恨死了?傅敏政,这厮竟然现在才拿出皇上的?金牌,无?端让他得了?个阻拦御差的罪名。当下连忙跪地叩首,“微臣不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傅敏政收起金牌,“裴侯爷,起来吧!”示意官兵上楼拿人。然后又径自踱步到裴演夫人殒命的地点,“这是怎么回事??”

    周围人一时全都失语,岑杙担心和?裴家结下梁子,也便无言,并对顾青摇了?摇头。

    裴巨这时哭了起来,“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老夫刚刚丧母,儿媳又?因为思念老母,一时失足,从楼上摔了?下来。老夫……老夫……”着竟要晕过去,裴演见状也哭了起来,只是光有雷声,不见雨滴。

    “我看不是失足吧!”傅敏政话里有话道,“楼上窗户都有横栏,怎么会轻易失足?”

    岑杙见裴巨凛了?凛眉,上前:“傅大人,还是案子要紧,这事?或可稍晚再议!”

    “话不能这么讲!”傅敏政斩钉截铁地阻住她再下去,“人命关天,秦命是命,她命也是命,本官岂能放过一丝一毫可疑之处!”

    “她已经死了,死者已矣,眼下还是活人要紧。”岑杙给了?他一个眼色,意思是换个场合再把实情告知,毕竟,裴演夫人属于自杀,就算生前受尽虐待,依照国法,夫为妻纲,刑部也决计动不了?裴演,顶多会让裴家名声受损!傅敏政如果兴师动众地乱拿一气,最后非但讨不了?好,反而会得罪背后的裴贵妃和?敦王。他刚刚补缺,补得又?是左侍郎这样千载难逢的官位,无?端树敌,丢了官位就太不值当了?。

    谁知这傅敏政向来铁面无私、嫉恶如仇,当即拒绝,喝道:

    “死了也是命!本官不允许有人漠视人命!”

    一句话得入情入理,满座皆惊,倒显得岑杙圆滑事?故、不分黑白了。

    岑杙顿时感觉有一股臊热攀上自己头顶。她自己确实是存有私心的?,师哥是她的?亲人,当斩在即。裴演夫人她之前见都没有见过,虽然同情她的遭遇,但也做不到和师哥那样一视同仁。想起师父对她的博爱、无?私教诲,和?眼前这正气凛然的人一比,到底是辱没了,就有些惭愧,不再多言。

    于是,傅敏政仗着金牌在手,又?把裴演夫人的?尸身和?一干相关人证全都带走了。

    二姐随官差出门外,众目睽睽之下,老父撵上来,冲她道:“裴濯,你伤天害理,连夺祖母、兄嫂两命,不孝至极,本侯今天就跟你划清界限,从今以后,你不是我裴家人,我裴巨也没有你这妖孽女儿。从此咱们父女恩断义绝。”

    他这话是一箭双雕,不仅当众和?裴濯划清界限,将来她作证惹怒了?涂远山,就不干他的?事?。而又?把老夫人和?裴演夫人两条人命栽在她头上,这样即便会有对裴家虐待儿媳指指点点,但夺命还魂的?故事?在,儿媳之死终究可以掩盖下去。刑部那边他可以适时点,就不信这姓傅的?能只手遮天。

    岑杙猜到了这裴侯的?用心,此举固然有保全裴家名声之意,但对裴濯而言未免太残忍了?。届时,所有口诛笔伐会集裴濯一身,谁还敢亲近这夺命还魂之人。

    想必裴濯也了?悟了?其中深意,一双茫然的桃花眼惨笑着弯了起来,里面的水泽呼之欲出。她勾了勾唇,强忍泪光,就在裴府门前下拜,深深叩了三个首。府中有平日和她交好的丫鬟、姐,纷纷掩面,不忍再看。裴巨甩袖置之不理,裴濯最后深深一拜,额头触到了泥土,“不孝女拜别父亲和?各位叔叔婶婶、兄弟姐妹!各位珍重!”之后,松了口气,转身上了?刑部马车。

    上车后,眼泪忍不住奔涌而出。岑杙给傅敏政了?一下,这裴姐身上有伤,还需要顾青照顾,傅敏政便安排顾青也上了?车。

    马车骨碌碌地滚了?起来,裴濯眼中的?泪水仍旧不断,顾青低头,犹豫半响,从怀里拿了条锦帕递给她。

    裴濯愣了一愣,接过来,像是掩饰,又?像是解释,边哭边笑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一直想离开?的?,真的?离开了?,又?忍不住掉眼泪。”

    顾青想了想,用不甚流利的语言:“我知道!”心里很?难过,很?愧疚,又?:“对不起!”如果不是她们横插一手,破坏了她原来的计划,不定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裴濯没有理她,车厢静默下来。一直到了刑部衙门,裴濯被请进大堂。岑杙也骑马赶来了,看见了?顾青的?伤心模样,心里叹了口气,“是不是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把你吓坏了?”倒忘了?顾青身为大夫,几乎每天都要经历生死离别,承受力比她还要强些。

    顾青揉了?揉红红的?眼睛,模样可怜兮兮的。岑杙“唉”了?一声,张开?手把她轻轻揽在怀里。好巧不巧,这一幕刚好被奉旨前来旁听秦谅案的?皇太女从窗外看到了,心里又?翻了醋瓶。岑杙一看那黄盖马车,就知道有大人物到了,忙带顾青闪到一边,待看见李靖梣,不由得眼睛一亮,由她主审?秦浊脱罪的?可能又增加了?几分。

    岑杙只请了?一上午的?假,下午还要去衙门办差。顾青就独自守在刑部衙门外,不久,庄、园驾着马车赶来陪伴。三人一起在门外等。

    一直到未时过半,裴濯才从衙门里出来。独自一个人,神情落寞,疲极倦极。顾青迎上前去,对方只是不理,绕开?她沿着大街往西城去。

    “你要去哪儿?”

    顾青知道她现在是无家可归了?,身上又?带着伤,就想帮助她。

    “不用你管!”

    裴濯凶恶地瞪了她一眼,继续往西城走。顾青只好远远地跟着,不敢靠近又?不敢离远。

    裴二姐夺命还魂、死而复生的?消息已经传开?了?,有人当街认出了她,将她视作妖魔,避之唯恐不及。还有人对起指指点点,唾沫横飞。隔着那么远,顾青和?园、庄都能感受到那股如影随形的尴尬和?委屈,但裴二姐似乎置若罔闻,依然昂首挺胸、不屈不折地前行。也有人是素闻裴府二姐艳名,纯粹赶来凑热闹,一睹芳容的?。路过一个胡同口,有几个孩童朝她投掷石子,她下巴挨了一记,手疾眼快地接住了坠落的石子,缓缓扭头扫向他们。不用她出手就有几个老妈子慌忙逮着这些孩子一人一屁股,“兔崽子,你想被夺命还魂呢你!”

    她无所谓一笑,丢掉石子,继续往前走。出了西城,耳根清静下来。顾青看她走得方向,就跑上前,“裴姑娘,到叶家,祖坟,还有好长,一段路,我们,捎你,一程吧!”

    “你是噎着了?吗?”裴濯听她把一句话拆得零零碎碎,瞥着眼冷冷地问。

    顾青涨红了?脸,她才话没多久,一着急就更不好了,“我……我……”

    “我累了!”裴濯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好女不吃眼前亏”贯彻到底。

    顾青闻言眨眨眼睛,知道她愿意坐车了,高兴道:“你,坐马车?”她本来想“那你坐我们的马车吧”,但这句子有点长,她怕出来,又?被笑话,干脆就缩短,只重点。

    “嗯!”裴濯也不客气,疲惫地爬上了?马车。园连忙给她让了?个位置,见这姐似乎很?不好惹,干脆让出了车厢,和?哥哥一起坐在车头。又?剩顾青一个人陪着她了,顾青脸又局促起来,紧张地坐在自己那边,双手绞在膝上,一动不敢动。

    裴濯也一动不动,不过她是累的?,连话也不愿多一句。顾青偶尔瞥向她,见这裴姐倚在车壁上,双目微阖,虽疲态尽显,仍掩饰不住周身的?明艳。很?难想象这样几近无?暇的?女子,会有人对她施加拳脚。就有些怔怔,心中恻然。

    待到达目的地,马车一停,裴濯蓦地惊醒,睁开?那双灵动似桃花的眼睛。顾青错愕地收回目光,心脏咕咚咕咚跳个不停。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自己刚才在看她,她跟做错事?似的,心脏跳得快要窒息了。听见裴濯掀帘走了出去,顾青原地平息片刻,才在没人注意的时候,手脚虚浮地下车来。

    裴濯下车后迅速朝叶家祖坟奔去。那里站着一老一少,还有一个汉子,三个人影。

    孩子性灵敏,一眼看见了?她,立即朝她奔了?过来,“娘!”

    “秋儿!”

    裴濯蹲下来紧紧抱着她,压抑了?一天的委屈终于破涕而出。

    “濯儿!”叶家老夫人也颤颤巍巍地跟了?过来。

    “娘!”裴濯又?起身抱着她,祖孙三人哭作一团。

    “少夫人!我们还以为你出了事?呢!老夫人和?姐一直担心得不得了?!”叶北是叶枢的贴身随从,少爷虽然战死了,他不忍离弃叶家的?孤儿寡母,就一直守护在身边。因为有她在,裴濯才放心让祖孙两个先行离开。

    裴濯抹了抹泪,“我没事!”

    叶老夫人发现了她脸上的?伤,眼泪就掉了?下来,“孩子,受委屈了?吧!”

    任何委屈都抵不过亲人的?关怀。裴濯摇摇头,又?窝在了老夫人怀里。

    顾青等人见了?这副情景,也不禁泪花上涌。

    “这几位是……原来是顾大夫和?园姑娘!”

    老夫人认出了顾青和?园,上次顾青救下裴濯,她心里一直拿她们当成救命恩人,一直没有机会登门道谢。当下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

    园口齿伶俐,忙替顾青道:“老夫人不必多礼,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见她虽布衣荆钗,但话行止颇有气度,当下微微纳罕。又?为她介绍了?哥哥庄。

    虽然计划有变,但裴濯到底准时来了。叶家老就有相携离去之意,裴濯却道:“现在还不能走,我答应了?她们要做证人,不能言而无?信。现在案子还没审完,咱们还要在京里住上一段时间。”

    “可是,万一裴家……”

    “我已经和?裴家恩断义绝了?。”

    “什么……”老夫人很?吃惊,裴濯却一脸无所谓的?态度,搂着女儿不话。

    顾青牵牵园的衣角,园会意,“裴姑娘,不如你们住在岑府吧,我们家院子很?大,每天都空荡荡的,你们住进来一定很?热闹,而且还方便做证,不用东奔西跑了?!”

    顾青也期待地点点头。裴濯冷然道:“不了?,我们自己会寻觅住处。”

    “……”

    正在僵持的?关口,又?一辆马车驶了过来。正是老陈和?岑杙。

    “就知道你们会到这儿来!”岑杙从车上跳下来,笑得满面春风。走到裴濯面前,弯腰深深一揖,“多谢裴二姐出面做证,我师哥不用赴刑场了。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秦谅放出来了?”

    “还没有,这案子由于疑点太多,被压下来了,圣上免除了师哥的死刑,要有司继续审理。虽然还没有完全洗脱师哥的嫌疑,但我相信假以时日,我们找到新的证据,一定会救他出来的。还请裴姑娘暂时不要离京!”

    她话音刚落,园就抢着:“裴姑娘已经决定要留下来了!”

    “哦?是吗?太好了?,裴姑娘大德,在下无?以为报!”

    岑杙又?了邀请他们入住岑府的?决定,裴濯再度拒绝,言要另谋他处。岑杙犹豫了?一下,道:“现在京城流言四起,恐怕没有人敢收留裴姑娘了?!”

    这倒是真的?,裴濯一瞬间犹豫起来。

    似乎知道她在顾忌什么,岑杙道:“我在户部时,听闻有裴府中人过衙询问京中哪里还有空余的?住宅,我想,令尊可能决心要从颜湖搬走了?。裴姑娘不必担心碰见旧人。”

    裴濯看看身边三人,老的?老,弱的弱,不忍他们跟自己一起流落在外,于是点了点头。岑杙笑了?笑,待这一家老在坟前拜祭过,就分车将他们装载,心情愉悦地返回家去。